27 君之阴霾(下)(1 / 1)
“你别乱动,医生说你发烧烧得很厉害,差点就烧成肺炎了!你还是多多休息吧!”
夏新说着已来到了秦皓轩的床边,制止着他想要坐起的身子,她细心地重新帮他盖上被子。
“我妈……她的情况怎么样?”艰难的说出一句,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变得如此沙哑,喉咙也犹如被火烤着那般的难受。
“你先别说这么多了,你的病真的很严重,先养好身子,行吗?”见他如此倔强,她的语气也近乎哀求,“阿姨那边我会帮你好好看着的了……她现在,仍然在昏迷……”
“不……行……我要……去看她……”
“秦皓轩!”大声吼了他一句,夏新稍稍使力便已将秦皓轩重新摁回病床里,他气息不稳稍稍咳了起来,试问此时虚弱无比的秦皓轩又怎会是夏新的“对手”?
“你若不快点好起来,是想再也看不到王阿姨了吗?”一直忍隐着的悲伤情绪似乎终于按捺不住了,几秒内她的双眼已红通通的了,可她也硬是忍着,没敢让那晶莹滴落。
此刻的秦皓轩才是最最感到脆弱的,若现在自己也倒下,那她怎么帮他重新振作?
“医生说了,阿姨可能会一直昏睡下去,如果她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那或许……或许也差不多时间了……”
她还是没能将这事隐瞒起来,尽管她也担心万一让秦皓轩知道这个残酷的消息后会更加的不顾身子,但是,她实在是不希望秦皓轩会因此错过些什么。
“所以,如果你是信得过我的话,你就得好好的听医生的吩咐,安心养病,至于阿姨那边,我一定会帮你照看好的,公司的事情我也让康靖去安排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你要做的事就是要尽快好起来,这样,你才能快点去见阿姨。”
夏新耐心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状况,见秦皓轩听了自己的话后眼神终是恢复了平静,她才慢慢来到病床边的柜子上拿起护士早已配好的药和并倒出一杯的温水,一并递到秦皓轩跟前。
吃完了药的秦皓轩重新倒回病床上听话的闭上了双眼安心养病,他明白自己如今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任何的事,原来在死亡面前,人是真的无比的脆弱的。
听着夏新轻不可闻的叹息声和悄然离去的脚步声,他不安的心,仍旧惆怅……
……
夏新静静地站在深切治疗病房外,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其实,当秦皓轩醒来之时,也已是晚上十点了。
夏新看着秦皓轩好好的入睡后,才来到深切治疗病房前,而里边躺着的那个人,正是王佩君。
她一直没有醒过,就像是在熟睡着那般,只是久久一次偶尔的呢喃出一句模模糊糊的话语,但一直没有人能真正听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黄医生说,她的身体真的就快熬不住了,心脏的负荷太大,撑不了多久了……
其实刚刚在秦皓轩的病房中,她是想欺骗秦皓轩说王佩君没事的,因为她本不想让他太过担心,以免影响他的病情。
可是,当她看着秦皓轩那因过分担忧而更显疲惫的憔悴面容时,她,就连一句欺瞒的话语也说不出了。
更何况她还发现他眼角那细微的泪痕?
他的人生起步的惟一资本,是他对母亲的记忆和母亲的教诲,那一切奠定了他秦皓轩的人生之路。
因此到最后,她还是选择将王佩君的实际情况都告诉了他。
因为,她不想看见他后悔的模样。
……
自从王佩君上一次出院,夏新便一直照顾着她。从王佩君的口中,夏新也渐渐知道了秦皓轩从小是如何努力上进,而使得他如今才会有如此卓越的成就。
父亲的突然病逝,让仍是小孩子的他变得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秦氏也已交由王佩君全权打理,所以他总不能如小时候那般能天天都看见母亲。更多的一段日子,他是将近三个多月都不能与母亲见上一面。
他像是在失去了父亲的同时,也变得没了母亲。
虽然现实如此艰辛,可他知道,王佩君在外工作熬得有多么辛苦。
因此他更加的认真学习,成绩也更是突飞猛进,他的成绩总是能夺得全校第一,他还参加很多的比赛,拿出自己最好的成绩,他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希望母亲可以不必在操心公司的同时,又替自己担忧。
那时才十几岁的他,却已比同龄的孩子都懂事沉稳得多。
十九岁那年,他才刚步入大学的殿堂便已开始接管秦氏,他将公司的一切内务都包揽上身,向无数的前辈请教,为的就是让王佩君可以退下位去好好的休养已承担太多责任的身体。
他毕竟是个还未到二十的年轻人,因此在对面着沉重的学业压力与庞大的秦氏内务压力这双重压力之下,他也从未喊过一句累。
才不出半年,王佩君已觉心疼了,本想再出山多帮他几年,想等到他正式毕业了,再将秦氏这个重担交到他的手中。
可他拒绝了,他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做法,不再让母亲插手公司的事情,因为他同样心疼母亲。
王佩君没有办法劝说儿子,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秦皓轩的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无论公司出了多大的事,无论面对多少人的猜疑,他都能很好的应对,每每能让公司转危为安,让他人知道他是真正有实力的。
渐渐的,秦氏在他的带领之下,俨然成了A市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
而他本人,也因秦氏的崛起所带来的股坛上的成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黑面股神”。
可即便是再坚强的人,在面对生离死别骨肉分离的场面,仍是会痛不欲生的吧?
外表看上去越是坚强的人,内心则越是脆弱。
就好似贝壳。
贝壳之所有有着坚硬的外壳,是因为它也有着最最柔软的内心。所以,一旦坚固被摧毁,剩下的,就只有脆弱了……
而秦皓轩,也会变得这样吗?
看着玻璃隔层内的王佩君,夏新轻轻叹了口气。
她伸出自己那因劳累而越显削瘦的手,轻轻抚上了前方的强化玻璃,口中轻喃,“阿姨,你一定会坚持住的,对吗?我知道,为了皓轩,你一定可以的。”
讷讷的又站了许久,她才缓缓步出病房,想回去秦皓轩的病房看他。
可还没走远病房几步,一直在深切治疗病房中照看着王佩君的小护士却突然冲了出来并将她喊住!
“小姐,夫人她……”
……
秦皓轩的病房在王佩君所在的深切治疗病房的下两层,而夏新此刻,正匆忙的从深切治疗病房往秦皓轩的病房跑去。
连电梯她也等不及了,短短两层楼的距离罢了,她毅然地选择了走楼梯。
可关心则乱,夏新在下最后一层阶梯时,一个没站稳,崴脚了……
竟然是崴到了与上次同样的地方!虽然离上次也隔了好几个月了,但是,她是真的感觉得到,与上次相比,这次比较严重。
试着再往前行一步,但脚踝处却不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可再疼她也还是得走!
强忍着腿脚处的疼痛,她还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秦皓轩的病房。
开门的响声立即让压根就没进入深眠的秦皓轩一下子醒了过来。
“夏新?怎么了?”
“阿姨……醒了!”有点瘸地走向秦皓轩的病床,她继续道:“但是,医生……”
“别说!别说……”他立即打断夏新的话语,随后看似镇定的从病床上坐起并将手上的点滴针头拨了出来。
其实他的内心应该是很惊慌吧!因为她看见了他因手颤抖而不小心被针头划破了手背却不自知。
或许是心里疼痛得连身体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吧……
“秦皓轩……”她低声呼唤着他,但他仍头也不回的冲出了病房。
她的心,又何尝不疼?
秦皓轩……
……
秦皓轩没头没尾的一直往外冲,可他却忘了自己是根本就不知道王佩君的病房究竟在哪,极短时间内,他引起了当层楼内一场不小的纷乱。
他急得双眼都已变得血红,可夜半凌晨时分又有谁会出现在医院?
心“咚!咚!咚!”地跳动着,像是下一秒就会从他心间一蹦而出,他试着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想到母亲受尽病魔折磨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他是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平日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秦皓轩,此刻却只能一脸无助的跪坐在医院那冰凉彻骨的地面上。
直至一双微凉的手突然从他身后伸出,寂静却坚定的环住了秦皓轩精瘦的腰身,两具身躯的紧紧相贴,熟悉气息的紧紧缠绕,终是为心中正遭遇暴风雪的秦皓轩带来了一场别样的温暖……
四周也只剩下寂静的风,在诉说着离别的悲伤。
……
待两人终于一同来到了深切治疗病房外,王佩君的主治医生黄医生也正忙向他俩走来。
眼色深沉的望着两人,黄医生实在是满口的无奈:“秦夫人的心脏已经衰竭到最糟糕的情况了,我们也已经尽力了……现在我们还用仪器帮她吊着最后的气息,你们若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现在就去说吧……”
黄医生话语未停,秦皓轩已一把绕开了他向深切治疗病房内冲去!
“妈……”他轻声呼唤着病床上的母亲,那份一直假装着的坚强倾刻瓦解,忍隐着的泪水倾泻而出,待他终于进了病房内,他却似乎不敢再往前靠近一步,仿佛他每靠近一步,母亲便会离那死神更近一步。
王佩君此刻清醒得很,已明显是回光返照了。照顾她的护士早已在他与夏新到来之前便已应王佩君的要求将她扶起坐好。
见儿子终于到来,王佩君那苍白中又隐隐透出微红的脸容,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
“皓轩……过来!”
他才懂得茫然地向前几步。
“记得要跟阿新好好过日子。阿新是个好女孩,有她在你身边,妈妈就也安心了。”
“妈……”早已是泣不成声。
夏新一直站在门口,就是不想进去打扰他们母子做这最后的告别,可下一秒,王佩君却又唤起了夏新的名字。
“阿新,阿新,你也过来。”
“妈……”夏新轻言出声,她知道听见她的呼唤王佩君一定会更加的开心。
“哎……”应了一声,王佩君此刻的笑容好美,好美,美得就像她俩一年前刚相识时的那副模样。
“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对的人,本就是一件非常渺茫的事,可是,如果真的找到了,就不应该随便放手。阿新,我知道你是皓轩的那个人,但是,皓轩是不是你对的那个人,就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了。不要不敢去面对,因为懦弱,往往会让自己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说着她拾起自己左旁的儿子的手,再握着自己右边的夏新的手,直至两人之手相交相握,十指缠绕,王佩君才喃喃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两周后。
王佩君的丧礼已过,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她竟是又经历了一次死别。
但站在王佩君灵前,她似乎已找不回当年守在爸爸灵前的那股悲伤情怀。难道是已经对分离都麻木了吗?
那么,她是该多谢上天将这一悲伤感受收起了,还是该怨恨上天让她经历过多的分离?
前来的人大多都是在政坛或商坛上曾与王佩君有过交往的人。每个人都戴着厚厚的墨镜,穿着素色的青衣或统一的黑衣,单调的颜色在灵堂汇成一条小溪,似乎是在对王佩君作着最后的相送。
丧礼过后,秦皓轩的病竟一直没有好转过。不过是感冒发烧的症状,但硬是两个星期过去,也仍旧是反反复复。
直至医生说那是心病,说他其实是不想自己好起来。
因此她发现,其实她很能理解此时秦皓轩的心情。
因为当年爸爸去世的时候,她同样是病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从前的她总是会想,在那个时候若是没有瑾陪在自己的身边,或许,自己会有抑郁症也不一定。
果然,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都是一样的脆弱。
自医院那晚他在王佩君面前发泄完自己所有的情绪过后,秦皓轩再没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
可每天清晨醒来,她却发现他的枕上总会一片濡湿。
他选择将一切都埋在自己的心中,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帮助他。
尽管她也曾努力回想究竟小的时候瑾是怎么帮助自己的,她想用同样的方法来帮秦皓轩。
但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关于从前的记忆,似乎突然变得模糊……
在那一瞬,她的心似被人用绳索拉紧了一般,令她有点喘不过气。
要忘记了吗?
开始要忘记了。
……
她只能每天都陪在他身边,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就这么静静的陪着。
而他对她,也仍似从前那般的温柔,可只有她知道,在他眼眸深处的,是无尽的悲伤。
也只有她发现,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前暗淡了,如今,就像是一坛死水。
多年来他一直撑着,为母亲,同时也为早已死去的父亲。
而如今,他却连自己最后一个可以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都没有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她难过,却不忍再打击他。
她知道他累了,那么,就再让他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吧!
因为她始终相信,很快,他便会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