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何为坚强(下)(1 / 1)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却已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全然不知泪水已湿润了她苍白且冰凉的面孔,她的大脑早在王佩君昏迷的那刻起就已进入了放空的状态,于是,她连救护车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也仍是不知晓。
直到自己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直到多个救护人员一起合力将王佩君送上了救护车扬长而去,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我……是我……害了阿姨……是我,又是我……”
看着不停地说着呓语且慌乱颤抖着的夏新,秦皓轩的心更像是在已经受了母亲病发这一沉重打击的同时,又被人用刀狠狠地剜了一块那般,让他真切真切地感受到了何谓“痛不欲生”。
本该是被人安慰的他,此刻却将夏新紧紧的拥在怀中,安抚着被惊吓了的她:“别怕,夏新,别怕,妈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轻柔的细语在她耳边慢慢捻变成这世上最能令人心安的咒语,她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像是在抓着一丝救命的稻草。
慢慢的哄着被吓坏了的夏新,秦皓轩的思绪又回到了不久前……
……
其实,他本也不知母亲竟会突然来海边找夏新。
他一直都有派人暗中保护夏新,所以他知道夏新的心情或许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也仍没有很好的将自己的心情收拾妥当,他还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重新面对夏新,所以他在自我内心纠结着的同时,是根本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却不想母亲竟会因为他这段时间的低落心情先一步来找了夏新!
好在他派出的人在见到母亲找到夏新的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自己,于是他连忙中止了正在家中开着的视像会议,准备赶去看看母亲到底想怎么做。
但在车子就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手机却再次响起,不想这次收到的竟会是母亲病发了的消息!
俊脸瞬间似失去了血色一般的苍白,但他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是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快速镇定下来后,他连忙让手下叫了救护车,自己也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才来到了现场。
却是恰好与救护车同一时间到达。
此时的夏新似乎已进入放空状态,她已被母亲的病发情况吓呆了,心很痛,他只有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救护人员将母亲送去医院。
夏新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而随着她的颤抖,他的心,更多的是害怕。
他终于感到害怕了,他害怕母亲会突然离去,他害怕夏新会一蹶不振,他发现,自己似乎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有的时候,人类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甚至无能为力。
……
医院手术室外。
手术室门前的灯一直亮着,那红通通的灯光对夏新来说,实在是刺眼极了!一想到王佩君是因为自己才导致的病发,她就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她不是那么的执着,如果,她可以早一点妥协,如果,她可以……可是现在说什么,好像都已经太晚了!
悲剧已经发生,若是王佩君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了!
难道就因为秦皓轩令她失去了自己孩子,她就要这么“报复”秦皓轩,想害得他失去他的母亲吗?
手紧紧的握成了拳,任凭自己尖锐的指尖刺入她柔软掌心中嵌成一个个小小的月牙形,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她在深思。
她在深思着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会变得如此失去理智,如此不可理喻?
她怎么能因为自己对秦皓轩有恨而牵连到王佩君?
在她与秦皓轩的恩怨中,王佩君不过是个局外人。她又怎么能如此冷漠的对待一个身患重病且一直视自己如亲生女儿的人呢?
所以,她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秦皓轩,我错了对不对……我错了……我错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与你们相识,我根本就不应该……”
淡色的薄唇中幽幽地吐出这些话语,从她眼神里透露出的那个东西,叫做绝望。
“夏新,夏新,听我说,妈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虽然他自己也是同样的坐立不安,但他明白夏新的担忧是绝对不会比自己的少,更重要的一点是,现在的夏新,会很容易产生一些偏激的想法。
突然间,夏新从他身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的不知所措,似惊慌,似悲伤,她拉起了他的双臂,与他对视的双眼却是无尽的空洞:“秦皓轩,我决定了,我不怪你了,我再也不会怪你了,我现在只是希望阿姨不要有事。”她的手抓得他紧紧的,“只要我不怪你了阿姨马上就会没事的对不对?那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她,去告诉她我不怪你了,永远都不会了,不会了……”
秦皓轩咪起了双眸,将此刻激动不已的她同样紧紧地拥入怀中:“好,好,不怪了,不怪了,所以她不会有事的,说了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我们只要静静的等着,静静的等就可以了。”
他的大手在这萧肃的秋季中带着浅浅的温热,轻轻拍打在她的背上,希望她能慢慢冷静下来。
而她也似乎真的就不再慌乱如麻了,她趴俯在他的胸前,轻轻的道出此刻自己内心的想法:“秦皓轩,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的运气,其实早在二十岁以前就已经消耗殆尽了。所以,我好怕自己再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幸福……其实,我这么的没用,是不是早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了?若是当时我没有被人救起,那该有多好……”
听着她那自我否定般的喃喃之语,他的心再次抽痛起来。
她经历的磨难实在太多、太多,多得她都已不敢再相信这世间的一切,她的内心虽然极度渴望被人关怀,可是,却也实在太没安全感。
如今,他也只能收紧自己的双臂,希望能将自己怀中的安定全数带给她。
“夏新,不要再胡思乱想,一切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你会幸福的,你也一定可以为别人带来幸福。”
你不知道,其实上天让你来到我身边,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话音刚落,随着“嗒”的一声,手术室门前的红灯就此熄灭,王佩君的手术也随之宣告结束。
王佩君的主诊医生首先步出了手术室,已年介五十的黄医生是全国最有权威的心脏科医生之一,见黄医生出来,秦皓轩立即拉着夏新的手,一同走上前去向黄医生询问母亲的情况。
“这一次的手术基本上来说,还算是比较成功的。秦夫人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据观察她的心脏已开始有明显的加速衰竭现象出现并且也已经到了个相对严重的状态,或许,已不能支撑太长的时间了。”黄医生语气坚定,为医多年,他知道王佩君此时的情况实在不乐观了。
“那如果不做换心手术的话,大概……还能多久?”
“最好的估计或许也只剩两、三个月的时间了。而且照她心脏衰弱的速度上看,即便要立即换心,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可能不允许动如此大的手术了。”
黄医生的一席话对一直站在秦皓轩身旁听着的夏新,打击不小。
怎么会这样……
医生的这个意思,不就是在间接的宣布着王佩君的病,是根本没得治了?
“秦皓轩,我是不是在做梦?告诉我,我现在只是在做梦对不对?阿姨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怎么会……”
两人那原本就不安的心,如今,更是加重几许了。
其实秦皓轩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但就连黄医生也已如此分析,结果,似乎已昭然若现了。
即便再坚强的心,也惊不起如此撼动。
他只有将同样悲伤的夏新再次紧紧的拥入自己怀中,以期望借彼此的温暖,能带走这一沉重打击所带来的严寒。
“我妈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手术过程中的某一种药物药力较强,所以明天应该能清醒了。”
“那我要留下!”秦皓轩与黄医生的对话才刚毕,夏新坚定的语气便已传入了充满了医院特有药水味的空气中。
看着自己怀中小女人强装镇定的模样,秦皓轩感觉心头突然一暖。
虽然他明白她也不过是故作坚强,但偏偏她的坚强,能让他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他并不想累坏她,可他也明白面对现在这个情况,夏新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自己回去的,他知道她自责,所以,让她留下来与自己一起等待母亲的清醒,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
王佩君所在的病房是秦皓轩特意吩咐好的高等加护病房。
病房很大,王佩君躺着的病床也同样宽大,病房里头还有间小小的休息室,可无论秦皓轩怎么劝,夏新就是不肯去休息一会。
她只静静地坐在王佩君的病床前,静静地看着全身都插满着医用胶管的王佩君,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她的心实在难过。
秦皓轩站在窗边,同样凝视着眼前的两人,一夜未眠。
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已是凌晨四点了。
夏新时不时低头拭泪,明明就几个小时前,王佩君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可现在,她却一动不动地躺在了病床上。
直到一个温热的掌心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晶莹,她才发现,自己又落泪了。
“秦皓轩,为什么你都不问我?”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她口中逸出,秦皓轩知道,她真的很累了。
“因为没什么好问的。”淡淡的回答夏新的发问,他腾出另一只手,伸到她跟前轻轻拨弄打理她稍显凌乱的刘海。
越是温馨的场面,越让夏新内疚。
“你……不怪我吗?”泪眼模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好像已弄不清自己的心了,仿佛有他在身边,她不必担心更多。
这种感觉,名字叫“依赖”。
又是这种依赖的感觉。
可她就是恐惧这一份“依赖”。
因为从瑾身上,她明白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可以让人完全依靠的。
二十岁以前的她依赖瑾,所以她失去了一切。
后来,她不再依赖,即便是会让她活得辛苦,但是,最起码她知道自己不会在有那种失去依赖的感受,那种绝望。
可如今……
“夏新,不关你的事,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每一次她的决定,她都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她一定很了解自己的身体,才会作出那样的决定。我想,我应该能猜得到她这么做的原因,而唯一一点我能够肯定的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怪你的……”
大手重新握上冰凉的小手,他望着她的眼神坚定不移,“我也不会怪你的!”
大串大串的泪珠随着他的一句“我不怪你”,更是汹涌而至。
或许她的心真的背负了太多的愁绪,在临近天亮的时候,她终是趴在病床前沉沉睡去……
将薄毯轻轻的盖在她身上,没有将她惊醒,反倒他一抬眼,便看见病床上的母亲终是睁开了双眼。
像是被施了法一般定站在床边,出了神地看着病床上的日渐消瘦的母亲,他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男儿泪落下,沉寂了许久,直至一个温暖的笑容得以绽放在自己的脸上,他才敢缓缓道出这么一句:“妈……你没事,真好!”
要知道,他是多么的害怕眼前这一幕不过是自己操劳许久而产生的一个幻觉。
拖着像是被灌了铅的双脚走去病床的另一边缓缓坐下,他轻轻握住母亲另一只没有打点滴的略显苍白的手,声音微微颤抖:“妈,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自己的病情加重了对不对?”
呵……已经瞒不住了呢!
在那一刻,王佩君其实很想笑一笑,但厚重的氧气罩罩在脸上,要笑,真的很不方便……
“妈没事……别难过……”有些艰难的蠕动着嘴唇,王佩君淡淡的说道。
她那微弱的声音甚至不能清晰的透过氧气罩传入秦皓轩的耳内,但母子间的特殊感应让秦皓轩仍旧能读得出母亲那极度缓慢的唇语。
“妈……”
短短一字,蕴含了太多、太多的深爱,母亲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所以这份深爱,是一辈子的……
仍旧疲累的王佩君只醒了片刻便再度沉沉睡去,偌大的病房内再次陷入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