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寻药之行（1 / 1）
“是……蛊毒……西域萧氏蛊毒……”黄栩气息微弱地说，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仿佛预知到了她要离开，他迅速反手狠狠抓住了叶子青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的手指关节已经开始隐隐泛出青白。
叶子青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轻声呼痛，她有些怨恨地抬头看着黄栩苍白的俊美容颜，还是有些恍惚的，若非她真切地感觉到了黄栩微弱的气息，她怎么也想不到黄栩竟然会有面前这一副模样。
黄栩忽然紧紧闭上了眼睛，手上的力气没有丝毫松懈，他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叶子青瞬间花容失色，她慌忙呼唤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居然有些张皇失措起来，连忙要推开他一看究竟，然而他身材修长高大，她不敢使内力，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没有丝毫动弹，紧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仿佛知道一松手她就会离开一样。
而叶子青发觉自己的一只手完全挣脱不开，只能用尽全力支撑住他的身体，伸出空闲着的一只手将他托着靠坐在墙壁一角，她蹲在他面前，仔细地看着他，此时的他安静的像个沉睡的孩子。
她狠狠咬住了下唇，忽然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探上他脖颈的脉搏，那一刹那她几乎分不清她想要得到什么结果，然而在感觉到他几乎没有的脉搏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寒了一半，腿一软，跌坐在他面前。
叶子青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凉，连忙甩着头告诫自己不可以慌乱，稳了稳心神，不假思索地伸手顶住他掌心，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传输给他，感觉到紧密触碰着的手掌渐渐变得温暖，她唇边露出微笑。
感觉微微发麻的手腕上有了些微动静，叶子青连忙仔细地看着黄栩，却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到底是轩辕公子，到了这样的情况，神色尚且看不出一丝狼狈，那张曾经高傲的脸庞上唯有一丝有些让人心疼的苍白。
“为何不走？”他松开了紧握她手腕的手，望着她的眼中没有惊讶，阴暗烛光下，眼睛黑的流光，只是静静看着她，眸子深了几分。
叶子青与他对视着，眨了眨眼睛，他问她，为何不走……可是答案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其实她方才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也并不是不可能，可是为什么不走呢……
她脸上有些不自然，多亏在阴暗中看不真切，她迅速揉了揉酸麻的手腕，仍是低头认真想了许久，这才一撇嘴说道：“方才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虚弱，我怕你挺不住死了才留下，如今你既然死不了了，那我便走了！”
说着她便松开支撑着黄栩后背的手，拍了拍屁股，飞快地站起身子，只是一味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却忘记了方才传输了许多内力，一时竟然没有站稳，腿弯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便在此刻，忽然觉得右手上一紧，接下来就是天昏地暗，然后她就被扯向一个方向，被黄栩拽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拥住，他紧靠着墙壁大喘气，双臂收紧把她禁锢在他胸口，让她却几乎喘不过气来。
事后叶子青想，当时四肢健全的她之所以会着了他的道，完全是因为她当时彻底被他镇住了，就算是后来，她也还是想不明白，刚才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怎什么会变得这样生龙活虎，力气可以大到让她几乎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
她不知道，也许真的想要挽留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垂死，也会挣扎吧。
却说此时高台小阁楼上，叶子青一头扎进黄栩怀里，觉得有点儿窒息，连忙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开，不想他反而加大了搂她的力量，她有点儿慌了，失措地准备扯着脖子尖叫，却听他在耳边笑着低语一声“闭上眼睛”，然后他的手扣紧了她的后脑勺，一片火热的触感覆盖在她的嘴唇上，吞咽了她的尖叫……
叶子青一下子僵住了，半晌才恍然明白过来他在亲吻她，她像是触电一样疯狂挣扎，却发现自己愈是挣扎，某人攻城略地的程度愈是在增加，当下只好闭上眼睛，想着不去看他就可以回避不想。
他仿佛发现了她的安静，于是动作变得很温柔，叶子青却觉得鼻子酸酸，在他撬开了她的牙关的那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了许多东西，一时间竟然看不清楚都有些什么，忽然眼泪就滑了下来，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下来，触碰到他滚烫的唇上。
黄栩忽然就惊醒一般地迅速离开了她，抿紧了沾上她咸涩眼泪的嘴唇，好像在品味着她眼泪的味道，在熹微的烛光下，他定定地看着她哭得哗啦啦的小脸，竟然不能成言，心中忽然涌上了一种叫做疼惜的感觉。
“为什么哭？”他伸手想要替她拭泪，却发现她张皇躲闪，他的动作僵了一僵，然而他的生命里没有退让，所以他依然伸手向前，终究还是碰到了她的脸，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替她擦去眼泪。
叶子青摇摇头，借着他给她擦眼泪的力度偏过脑袋，不着痕迹地躲闪开来，眼光不自然地也有些躲闪，想了许久才静静说道：“我有些害怕。”
黄栩稍稍一愣，紧接着充满自信地笑了，淡淡道：“无妨，西域蛊毒也不能将我轩辕堡怎样……最多，就是每夜子时二刻会犯病。”
他对她含糊的“害怕”很明显是误解了，可是叶子青除了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也不打算再傻乎乎地解释了，何苦让自己又坠入冰窟呢。
“每夜子时二刻，你……一定很疼吧。”她有些犹豫地说，想起了他方才几乎没有了脉搏，心有余悸，她也是终于明白当初在武林大会上，黄栩看萧域的眼神有些古怪的原因了。
黄栩看进了她的眼里，又深又沉，隔了很长的一个空挡，冗长地像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他盯紧了她的眼睛忽然开口：“蓝儿，陪着我，直到蛊毒消除吧。”
叶子青怔了一怔，原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或许从她和师父一起谋划这次出逃开始，他就已经在暗处看得清楚了，这个想法让她不免心灰意懒，所以她不打算再违拗他的意愿，浅浅笑了笑道：“好。”
黄栩伸手将她的额前头发拨弄好，微笑道：“你没有走，很好。”
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些僵滞，他的秘密在她手中，而且她明白他这个人的性子，要保守秘密，要么留她在他身边，还有就是杀了她灭口，不知为何，她就是肯定，他一定不会选择杀了她。
叶子青没有猜错，接下来的日子，她完全留在黄栩房里，也不知道黄栩是怎样跟别人说的，总归婚期再也没有人提及，她一般不见任何外人，黄栩身体处于恢复阶段，她便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贴身丫头。
她并不是轻易言弃的人，其间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逃离，只是黄栩是一个太过聪明的人，她的每一个小心思都被他看得透透的，可是心里对另外一个地方很担忧，所以她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使出杀手锏了。
她把帕子浸湿了水，轻轻覆盖在黄栩挺直的鼻梁上，给他柔柔擦拭，顺着他几近完美的脸部曲线擦到他的下巴，他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背，开口道：“让你做这些，着实是有些委屈。”
“若是如此，不如我向你讨个条件？”叶子青眼神闪动，抿唇笑道。
黄栩略略起身，靠在软榻上，脸色还是有些惨淡，他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垂眸笑道：“你须知道，我不会轻易答应别人要求的，并非我不信你，而是我有我的原则。”
她怎能不知道他的精明，只是此时不是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的时候，因而她很快抛开对他过于精明的鄙视，只是歪头想了想，认真道：“此事绝不会违背你的原则，对你对我均是有利益的。”
黄栩又笑了，一张因为蛊毒而略显清瘦的俊美容颜显得有些夺目，叶子青暗地里撇嘴，怎么她就这么容易被人看透么，怎么他又是那么一副“你已是我的人了，还能怎样”的表情……
然而她的意识很快被黄栩含笑的一声“好，我许你一个条件。”抓了回来，她眼睛一亮，生怕他反悔，迅速举起手掌，笑道：“如此说定了，他日你定不能反悔。”
“绝不。”他也含笑答道。
叶子青狡黠一笑，连忙要开口说出条件，却见黄栩幽幽看了她一眼，抢先道：“不过这个条件现在不能用。”
叶子青赶紧闭嘴，一口气倒吸回去，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傻傻地看着他，难道……真的要逼她使出杀手锏么……
他靠在空纱枕上，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右颊，缓缓下滑，冰凉的手指让叶子青浑身打了个寒战，忽然他抓住了她脖颈的红丝线，动作有些懒散，手轻轻一握，把凤佩紧紧握在手中，他语调却深情无限：“把玉送我吧，无论是玉还是人，咱们终究是一家子的。”
“一家子？”叶子青有些犹豫地问，语调上扬。
黄栩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刻意忽视，没有作答，而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缓缓道：“你知道吗，也许你留下，你一生都再也走不开了，这是命定的。”
她不说话，只是仔细地看着他，忽然把床铺旁边的小凳推了开来，走上一步俯身吻上他的嘴唇，黄栩浑身一震，紧接着在她生涩的挑逗下，他只觉得小腹火热，目光变得幽黑深沉，他捧住她的脸颊，霸道回吻她。
忽然黄栩全身火热如同被冷水倾盆浇过，冰冷的刺骨，他感觉到，她用舌尖将一个药丸生生地送进了他的喉咙，这是他黄栩生平第一次栽在了别人手上，栽在一个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手上。
叶子青感觉到他已经疲软无力，便离开了他，转身欲走，黄栩却用最后一分力气抓住了她的手，她眼中瞬间有什么闪过，回身掰开了他虚弱的手指，笑道：“不，我不相信命，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能够决定。”
黄栩眼中有什么在那一瞬间悄然无声地熄灭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叶子青心中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一路跑到了师父接应自己的地方，她步子稍稍放慢，终究还是跺跺脚跑了过去，看见有个人影隐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人开口道：“蓝儿，可是把毒丸给他吞下了？”
“……是。”叶子青眉目间迅速闪过什么，低头答道。
“很好，活不活得过今夜，就看他的命了。”师父笑了起来，好似非常开心。
叶子青没有动，她背在身后的掌心里狠狠攥着一个药丸，几乎要捏出汗水来了，望着师父前面的背影，她心中默念道，对不起，师父，我只能换给他昏睡药丸，而□□……我下不了手……
她看着黄栩昏睡过去的那瞬间，她做的那个决定就是，也许此时她还是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无论她爱不爱黄栩，她都要去寻找域，为他找到解药。
这是她欠他的。
从轩辕堡出来，是接近黄昏的时候，叶子青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从高台顺利逃逸，这也多亏几乎没有人敢接近这个高台，她不明白为什么，也无心去想这个高台代表的意义，此时她站在岔路上又犹豫了。
在心中衡量了一下，鲁王府大乱，她摔碎了茶碗，而她给黄栩传过内功，自然知道黄栩只是安慰她，他体内的蛊毒最起码已经积了十年，危在旦夕。
她看了看远处要沉下去的太阳，毅然走向了西北方向，很快的，再穿过一个竹林子，她就可以买到马匹，然后就可以很快找到萧域。
施展了轻功奔向竹林子，她完全猜不到师父倘若知晓自己竟然违背她的要求，没有毒害黄栩会是什么反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她追过来赶紧离开这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师父好像一定要置黄栩于死地……
竹林子很大，叶子青刚刚走到竹林中部的时候，忽然觉得耳边有极细微极弱小的动静，她先是一怔，然后神色一凛，站稳了脚步四处观察。
忽然竹叶纷纷下落，气氛霎时间肃杀起来，叶子青脚步灵动，迅速移至一片空地，手腕翻动，扣紧了软云索机关，神情紧张地看着周围，眼前一晃，已有几个黑衣人肃然站在叶子青面前。
叶子青稍加思索，收回了几乎要甩出的软云索，站定脚步并不动弹，眼珠骨碌碌转动，心下暗自盘算，此时七人对峙，敌六我一，局面着实不容乐观，只能智取不可硬拼。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声音也是哑的可怕，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她半晌，尚自有点儿怀疑道：“凤佩之主？”
叶子青不置可否，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掌心已经有些汗水，却见那六个人相视一眼，全都抽出钢刀来，在黄昏的阳光下发着嗜血般的光芒，叶子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看来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甩出软云索来应敌之时，却听到有钝重的细碎脚步声传来，遥遥望去是一对母子，小男孩刚刚七八岁的模样，母亲亦是眉眼温和，看来是乡下人想要穿过竹林子，并没有看到这边的剑拔弩张。
叶子青觉得有些窒息，心里一时间竟没有了主意，眼风一扫，恰好看到了一个黑衣人正扣住了他腕间的袖箭，对准了那对母子，她暗自心惊，不假思索地冲上去，甩开了软云索上的利刃，身体一个腾跃，狠狠向那个黑衣人抽了过去。
可是问题就在于她很少有实战经验，所以软云索上的利刃滑过了对方的身体，血也回甩，溅了她自己一手一身，当听到那种利器划过肉发出钝钝的声音，叶子青手一抖，软云索落地，她几乎是那一霎那便脸色苍白地楞住了。
黑衣人不知道软云索的精妙，只是见她不声不响便折损了他们一个人，误以为叶子青武功深不可测，个个都面色深沉，不去理会叶子青，托起了受伤的黑衣人狂奔而去。
叶子青痴傻地站在大路上，看着黑衣人回头留给她一个痛恨的眼神，她的脑中空白一片，半晌才低头看着手上透着热乎气的鲜红，她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弯下腰来干呕，她……竟然杀人了……
直到听到有小男孩大哭着说：“娘，那个姐姐好可怕……她的手好脏……好可怕……”
她心里痛了一痛，才发现自己的手抖的不成样子，别人的血在她手上触目惊心，她不去看那对母子，只是如同一个游魂一样走过去捡起了软云索，脑子里只是想着，快一些，离开这个地方。
叶子青垂头走进那个深深的竹林，一双脚没有意识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忽然小石子滚动，撞在了一双靴子上弹了开来，几个滚动，停了下来。
叶子青抬头，便看见殷玄翼倚在一颗较粗的竹子上，他也听见动静，默默抬头看着她，她也怔怔回望着他，几乎都没有去想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接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一时有点儿心酸，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真得如同方才那个小男孩说的一样，自己的这一双手，已经不再干净了……
殷玄翼慢慢走近到她面前，把她藏在身后的手拉了出来，双手捧起了细看，仿若在看一件珍宝，唇边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一抹笑容，看不出意味，叶子青忽然有点儿心慌，他会怎样认为呢……
却见他举起她的手，轻轻贴在他的右颊上摩挲，弄得他俊美的脸上也沾染了不少浅浅血污，她悚然心惊，当下暗暗使劲，想要抽出手来，不料他却加力握紧她的手，顺着他的脸颊缓缓移至唇边。
叶子青不解地看着他，有点儿被他的动作吓到，几乎忘记了挣扎，却见他闭上眼睛，微微侧过脸，轻轻吻了吻她沾满血污的手心，继而睁开双眼，低头凝视着她低声道：“这双手，很温暖，很干净，我很喜欢……”
叶子青完全愣住，傻傻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美丽的脸，和上面极不搭调的血污，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涌到了眼眶里，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用他的手覆盖在她手背上。
她瞬间感动的无以复加，看着面前的少年，她心中却恍然明白了一件事，小翼，她的小翼，只能是她疼惜的一个男孩，永远不会成为她想要倾心相恋的男人。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