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四章 遍体鳞伤(1 / 1)
晚间的夜风徐徐地吹着,夹杂着些许清凉,许是因为初冬的缘故吧,夜空的明月澄净如水,为每家每户洒下皎洁的光辉。
太师府的后院,柳沄汐的闺房,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孺,坐立于床榻,小心翼翼地为沄汐涂抹着金疮药,边抹边续续不断地唠叨:“老爷也真是的,出手这么重,都是自家的闺女,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都不知道心疼?看把小姐的打成这副摸样,过几日,小姐还要大婚呢?新婚之夜,要是被新郎瞧见小姐浑身是伤,这该如何是好啊?”
“奶娘,不关爹的事,都是我自己不好,才会惹得爹这么生气,爹打我是对的?”
此时沄汐趴在床上,侧着头,让哺育她长大的奶娘细心地为她上药,听到奶娘批判父亲的话,她很懂事地为爹爹开罪,对于下午柳天盛对她的责罚,心里一点也不记恨。
爹爹没有错,是她不听爹爹的话,才会让爹爹那般生气,犯错的人是她,爹爹会责罚她,那是理所应当的,就算她没有错,身为子女,被父母责罚,也不该有怨言。
奶娘仍旧愤愤不平地说道:“小姐心地善良,乐善好施,本是件值得人人赞扬的美事,哪里做的不对了,老爷怎么可以因此而毒打小姐呢?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像小姐这么好,一点都没有骄纵架子,对下人又体贴关怀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老爷却这样对待小姐,实在太没道理了。
沄汐静静地趴着,脸朝奶娘无谓地笑了笑:“古往今来,父母教育子女,要打要骂,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是我惹爹爹生气了,爹打我,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奶娘就不要责怪爹了。”
“奶娘不是责怪老爷,是看着你被打成这样,心里那个疼啊……”奶娘捂着胸口,难受地说道。
“汐儿知道奶娘心疼汐儿,可汐儿真的没事……”凝视了一眼手臂上一条条淤青的鞭痕,垂下长长的睫毛,感慨道:“身上的伤,时间久了,便会慢慢痊愈,而我伤爹的心,爹……恐怕是要好一段日子才能恢复了。”
人心是最脆弱的,就是青花瓶一样,很容易破碎,一旦受到伤害,就再也无法恢复如初的模样。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伤了爹的心了,事实上爹并不是为了她施舍那些馒头给乞丐们而打她,而是担心她会遇上坏人,险遭不测,才会那么狠心地责罚她。
虽然很多时候,爹爹对她又凶又狠,严厉苛刻,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明白,爹爹一直都很关心她,爱护她,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她调皮,想要抓湖里漂亮的鲤鱼,结果在打捞时,一不小心栽倒了水里,急得府里上下一团乱,而爹爹想都没想就跳下水里,把她给救了上来。事后对她又打又罚,却又叫人熬制了许多汤药为她进补,以防她感染风寒。
奶娘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从小到大,总是为别人着想,从不考虑自己,这个样子,将来可是要吃亏的。”
“怎么会呢?奶娘多心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我所做的一切,都被观音大士看在眼里呢,她会保佑我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的。”沄汐开朗地笑,她从来就是相信善有善报这句话。
“可是老爷这么做,就是不对?”奶娘还是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实在无法想不通,老爷竟会为了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而将小姐毒打了一顿。
沄汐坐立了起来,甜美地笑着,“奶娘不要再为我叫屈了,只是一顿罚而已,又没有少了一块肉,何必闷闷不乐呢?”
奶娘眼里开始闪动着泪花:“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小姐是从小吃着奶娘的奶长大,虽然你是主,奶娘是仆,彼此身份有别,可在奶娘的心里,您早已是奶娘的半个女儿,你说你伤成这样,奶娘能不心疼吗?”说着,泪珠儿潸然滚落面颊。
“奶娘?”沄汐心底漾过一波感动的暖流,眼眶酸涩,止不住也溢出泪水。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从她懂事开始,陪伴在她身边的就只有奶娘。奶娘告诉她,娘亲在生她的时候,因为难产而死,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娘。
娘在她心中的记忆是模糊的,没有印象,不知道她的模样。爹那里有一幅娘亲的画像,被收藏在书房里,可从来都不拿出来给她看,将它封存的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知道。
于是对娘的面容和一颦一笑,她都无从忆起,那个生她的人,只能靠脑海的想象与自己的模样,用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努力的去拼凑她的样子。
从她的样貌看来,她想,娘亲也一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吧!
在这世上,除了爹以外,奶娘就是她最至亲的亲人,也是对她最最好的人。疼她、爱她,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爱护,这份疼爱,远远胜过了生她的亲爹。
奶娘伸手抚摸着沄汐的脸颊,撩去她眉宇间的青丝,由衷地赞道:“瞧你这水灵的模样,就像天仙下凡似的,看着就叫人心疼,怎么还舍得打呢?”
“对了奶娘,爹说的圣上赐婚一事,是真的吗?三天之后,我真的要嫁进翎王府,嫁于那个翎王爷?”沄汐忽道,想起这件事,她心里就闷得慌,为何无缘无故,圣上就将她赐婚于翎王爷呢。
那个翎王爷,虽说圣上的亲弟弟,当兄弟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圣上温文儒雅,器宇轩昂,仿佛一块精雕细琢的璞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眼看去,女子被那束光芒深深吸引,再也无法自拔。
认识他,是在七年前的一场太后的寿宴,家里的人都被请进宫里赴宴,她恰巧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那时的她,只有十岁,姐姐却已经被封为皇后。
而那个翎王爷,实属异类,虽然她不曾见过他,但是许多传闻中,都说他生性残暴,手段无情,脾气更是怪异,阴晴不定,与人很难相处。事实上究竟如何,她是不得而知,只希望他不会是传说中那样的人就好。
奶娘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是真的,聘礼都下了。三日后,翎王爷就会来府上娶你过门,如今小姐就要嫁做人妻了,你这一出阁,奶娘还真舍不得呢?”
岁月如梭,十七年的光阴,稍纵即逝,一个刚刚出生的奶娃娃,眨眼之间,就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现在又要出嫁,希望小姐嫁得会是一个好夫婿,好郎君,那个翎王爷可以带给小姐幸福。
“事情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让我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个翎王爷,不是有心爱的女子吗?为何又会要求圣上要我嫁于他,这……太令人难以理解了?”
沄汐满面优容,对于自己要嫁于一个彼此间都没有感情的人,有些难以接受,何况她已心有所属。
“这个奶娘不是很清楚,圣旨是圣上下的,想必真正要与柳家联姻的人,是圣上,而非王爷吧!”奶娘道出心中所想。
“可是汐儿心中早已有所爱,怎能另嫁于他人呢?若是嫁给了他,那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又该怎么办?”她的心针扎般刺痛,贝齿痛苦地咬住唇瓣。
圣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毁灭她的爱情?
“小姐?”看着沄汐伤心欲绝的表情,奶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圣上的旨意大如天,是无人敢反抗的,若是抗旨不尊,想也知道最终的下场是什么。
她知道小姐一直有深爱的人,那个也一直都深爱着小姐的刑将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恐怕是有缘无分了。
“奶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沄汐哭泣着,小手紧紧抓住奶娘的手,试图缓解心中的疼痛,晶莹的泪水如清澈的溪流,不住地淌下面颊。
“小姐?”奶娘无比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怕打着她的后背,却无能为力。
“咚咚咚……”这时,房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