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相忘江湖（1 / 1）
忙了一个半小时，看看一尘不染的桌子凳子，明亮的窗户，倒影清晰的地面，整洁的被子，平坦的床单……二十七个人舒心地笑。
院长买了两个大西瓜招呼大家下去吃。
吃了自带的中饭，休息一会，两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带了五十多个小孩子进来。
那些孩子有的太活泼，一秒钟都不肯闲下来，就连好动的小郭也快吃不消了，心里默念：“毅力毅力，坚持坚持。”
有的孩子又太沉默，被唐倩薇逗了二十分钟，只板着脸甩出一个字：
“渴。”
唐倩薇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枫姿说这是一项锻炼她们耐心的活动了。
女同学还好，有着天生的母性，跟孩子容易亲近。男同学则一个个愁眉苦脸，绞尽脑汁跟孩子搭话。
陆斐祥跟面前对着坐的几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兴高采烈的讲了一个笑话自己哈哈大笑，笑完了发现孩子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薛临江给小孩子讲了半天福尔摩斯，一个酷酷的小男孩子揪揪他挑染得的几络金色头发说了句：
“黄毛。”
薛临江憋气憋的满脸脸通红，心里默念：“忍耐啊忍耐，气量啊气量。我是大学生不跟他小学生一般见识我是大学生不跟他小学生一般见识我是大学生……”
秀才对着四个男孩子摇头晃脑的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教育小孩子。
几个女生带了孩子们玩“捆绑游戏”；老白和小玉面前围了五六个孩子，老白正咿咿呀呀的给他们唱京剧。
林枫姿听了一会儿，竟然是《玉堂春》里的一折《苏三起解》。
老白走了个圆场，手腕翻转，依稀一指兰花，西皮流水：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示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林枫姿跟着节拍摇头晃脑，心里暗赞：不错，不错，苏三那坚定、愤懑的情绪都给他唱出来了。
恰对上老白飞得来的莫名眼神，林枫姿心思飞转：这小兔崽子！不会是在愤懑我拐了他们来吧？！
一记眼刀子朝老白刮过去：小兔崽子！
再看薛临轩，不由失笑。此人正在兴致盎然的给小孩子分析水的分子结构；老赵在教孩子们玩魔方；一个小女孩儿骑在顾晴觞的脖子上……
林枫姿看了看那几个站在场外的孩子，拉了过来，自己当老鹰，追着那群“小鸡”跑。
三个小姑娘争着要当老鹰，唧唧咋咋的为着林枫姿吵个不停。林枫姿没办法，指着扔下孩子偷偷照相的小郭说：“你们谁抓到那个拍照的哥哥，谁就当老鹰。”
小郭正庆幸自己可以偷懒，转眼见一群小姑娘向他蜂拥着跑来。
老赵在旁边大喊：“郭，危险！跑！快跑！”
小郭还没反应过来，裤脚就被一个小女孩拽住了。
他有一米八五，今天穿的是齐膝运动裤，松紧带子，两边兜里一边装的是手机，一边装的是相机的四块电池，沉甸甸的，跑起来左右摇晃着往下坠。
那些孩子还在后面追着拽。小郭一边没命的跑，一边忙着提裤子，狼狈万分。
小郭边跑边喊：“段誉段誉，教我‘临波微步’啊啊啊！”
所有人一愣，轰然大笑。
其他孩子看得有趣，也起来追小郭。可怜一场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最后变成了田径赛跑。
玩了一下午，要走的时候，院长握着林枫姿的手一个劲地感谢，又一人送了一个大苹果，说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几个女孩子拽着几个女生的手问她们明天什么时候来。几个女生红了眼眶解释说明天还要上课，以后有时间再过来。那些孩子得到保证才放他们离开。
上了车大家都有些伤感，默默地不说话。
林枫姿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同学们啊，为了对这次诱拐大家的高尚行为表示歉意，今天晚上我用大家的钱请大家吃饭吧。”
学生笑：“老师你抠门！”
唐倩薇一本正经：“师父，我们也要感谢你的诱拐，我们这三天不仅玩得好吃得饱，还体验了当老师的感觉。啧啧，师父，该我们谢您才是。”
秀才站起来严肃地说：“先生，请您以后务必再多多诱拐我们几次。”
林枫姿慎重地点头：“秀才同志请放心。我一定会抓住任何的机会，不惜手段的诱拐你们，务必满足大家的期待。”
学生嘻嘻哈哈地笑。
林枫姿托了薛临轩在学校附近定了两张桌子，下了车直奔地方。顾晴觞也跟着一起。中途有几个男生接到电话，说要去火车站接他们的女朋友就走了。一个女生也要去陪她的男朋友，也走了。
林枫姿感慨：“小别胜新婚啊。”
数了数，加上班上学生的家属还剩二十二个人，刚好两张桌子。吃了饭看看时间八点半还不到，班长温惠芯和团支书唐倩薇跟几个学生偷偷嘀咕一阵，又找服务员要了几张扑克牌，提议大家玩游戏。
林枫姿跃跃欲试：“杀人游戏？”
唐倩薇笑着说：“太阴森！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扬了扬手里的牌说：“每人一张牌，都不一样，但是只有一张大王。抽到大王的那个算输。输的人要回答其他人一个问题，以祖宗十八代起誓，必须要说真话，不说真话的可以选大冒险；选择大冒险的，其他人提一个要求让输的人做。都同意吗？”
另一桌的学生搬着凳子□□来一起玩。
第一局，薛临江中招，选真心话。
温惠芯笑眯眯的问：“请问薛临江同学，你是不是在跟唐倩薇同学交往啊？”
薛临江看看唐倩薇又看看林枫姿，红了脸说：“是。”
其他学生“噢——噢——”的起哄，林枫姿笑着说：“修成正果的时候别忘了请为师喝喜酒啊。”
唐倩薇脸也红了，瞪了温惠芯一眼。
第二轮秀才中招，在大家的怂恿下选了大冒险。
唐倩薇提议：“秀才是谦谦君子，吟诗作赋对他来说是小儿科。咱来个挑战性的，让他跳一段热舞好不好？”
其他学生纷纷响应。
秀才涨红了脸大喊：“先生，先生！真心话，我改选真心话！”
唐倩薇“嘿嘿”笑着朝林枫姿挤眉弄眼：“师父，您同意吗？”
林枫姿喝了口说果汁，慢条斯理：“我崇尚民主，反对个人集权。我听群众的意见。”
群众高呼：“我们不同意。秀才，跳吧。”
秀才红了脸说：“先生你见死不救。”
林枫姿耸耸肩，摊摊手，一脸无辜：“没办法。我是很民主的。”
于是，在群众的威逼之下，在同福客栈其他三人的诱导之下，确实不会“热舞”的秀才扭着腰肢，羞涩的给大家来了段“贵妃醉酒”里的姿势，一时间包厢里砸开了锅。
唐倩薇跟温惠芯对了下眼色，进行第三轮，林枫姿不无以外的光荣中招。
秀才幸灾乐祸：“哈哈，风水轮流转啊，哈哈哈！”
林枫姿说：“真心话。”
唐倩薇问：“那我不客气了哈，同学们，大家想不想知道我们师公是谁啊？”
学生齐齐哄叫：“想。”
林枫姿仍旧一脸微笑。
唐倩薇问：“听听群众的呼声，多热列啊！师父，我们未来师公是谁？”
瞄了瞄顾晴觞。虽说林枫姿有言在先，说顾晴觞是她三年没见过面的网友，不过看这三天顾晴觞对林枫姿的照顾，鬼才相信呢。
薛临轩看了看在一桌子人中成熟稳健的顾晴觞，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再看看林枫姿，等她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紧张。
林枫姿笑笑说：“说了你们不许笑我哈。唉，当年杨过找小龙女找了十六年，我还以为他最命苦，原来没有最苦，只有更苦。你们师公太会躲了，我找了二十四年都没找到他。”
学生愣了愣，祖宗十八代啊，谁敢不说真心话？
有学生问：“老师，据说A大帅哥又多又有内涵，你在A大六年都没找到师公？”
林枫姿得意洋洋：“已经回答了一个了哦。下一轮，嘿嘿。”心里暗骂，这群小兔崽子。
再一轮，薛临轩还没从欣喜中反应过来就中招，选真心话。心想反正不是一个班的也不是一个年级的，别人知道他的秘密也没什么。
温惠芯说：“听说化学系系草级的师兄跟痴恋一年的女朋友分了。女同胞们想不想知道谁即将成为我们共同的敌人？男同胞们想不想知道师兄的下一个目标然后跟师兄pk一下？”
林枫姿暗想，这个班长不错，挺会煽动人的，要放在解放前绝对是一革命先锋。
在其他同学的拥护下，温惠芯甩出问题：“师兄，请问你下一个追求目标是那位女生？”
薛临轩笑：“我还没有走出失恋的苦闷，再说我毕业了可能会出国，没想找女朋友。”
女生的叹气声和男生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温惠芯鼓动：“女同胞们不要叹气，等师兄回国大家还是有希望的。男同胞们有看上的女生趁师兄休战，赶紧把人家追到手。好，下一轮。”
林枫姿还没反应过来就中招，觉得奇怪：“怎么又到我了？”还选真心话。
人都是有惰性的，不想运动。
温惠芯跟其他人嘀嘀咕咕一会儿，提问：“师父为什么没有找到师公？是老师要求太高了？”
林枫姿笑嘻嘻的讨价还价：“这可是两个问题哦。”
学生喊：“那就前面那个。”
林枫姿看大家都静下来听她自报隐私，心里暗叹人人都是窥视狂。
“因为我自己修练不够，没有杨过的体贴、聪明、英俊、武功……呃，就是才华，当然了，也没有杨过的神雕大侠的名号。嘿嘿。”
一直沉默着的顾晴觞突然问她：“叶子，我听不明白，你解释一下。”
林枫姿吸了口葡萄汁，“我在大学的时候不找你们师公的原因是因为我找到他之后，我不仅不能照顾他，反而会拖累他。所以我说自己修练不够。”
一些恋爱了的学生开始沉默了。
顾晴觞继续沉默，叶子不是找不到，而是不去找。那时候叶子才多大？那时候的她应该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在同龄人都在花前月下的时候，她清醒的提醒着自己，克制着自己。
顾晴觞再看向林枫姿的眼神里多了些有些怜爱。
相较于八零后的浮躁、轻率，叶子这个七十年代末出生的人，显然多了些沉稳。
突然想到林枫姿说他网名的事情，觉得林枫姿的网名也不好，不该叫叶子，该叫“大树”或者“树根”才对，深深地扎在地下。
薛临轩看着林枫姿，眼里多了些敬佩。
有个女生反驳：“老师，建立在外貌、地位、名利上的爱情还是真正的爱情吗？”
林枫姿笑：“下一轮我告诉你哦，嘿嘿。”
下一轮还是林枫姿，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爱情当然不叫爱情。”
话锋一转，“但是，没有物质保障的爱情却是不可能长久的。庄子在《大宗师》里有句话，‘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讲的是泉水干了，两条小鱼被困在了一个小水洼里，为了生存下去，它们用自己的湿气和嘴中的水泡来湿润对方的身体，互相扶持、依赖。但与其这样生活，还不如大家找到一条水路，回到广阔的江河湖海，回到各自的天地，彼此相忘，自由自在。
只是不论相濡以沫也好，相忘于江湖也好，都是据由个人来定的，而我选择的是后者。‘相濡以沫’令人感动，而感动的结果却是以对方和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既然爱他，那么就要让他幸福安康。如果有一天要与我的爱人‘相濡以沫’，那我一定会踢他回‘江湖’。大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因为爱他，所以离开。’”
学生有的摇头有的点头，点头的说：“听过，但是不能理解。”
林枫姿笑笑：“那是因为你们还小。”
几个学生不服气的叫嚣：“老师，你也就比我们大两岁。”
林枫姿说着调侃：“你们不要笑。我虽然大不了你们多少，但念书的时间比你们多了四年，看得杂书也不比你们少。
爱一个人，不是要对方对自己怎么样，而是应该先想想自己会对对方怎么样。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爱恋使对方陷入了不可走出的困境，那么我一定要离开他，因为我爱他。爱他，就要让他过得幸福健康。倩薇，你看的书中有没有一本叫《凝眸深处》的耽美小说，讲的是两个医生，你回去上网查查。那小说里我只记住一句话，‘因为爱他，所以离开。’
爱分为两步，产生爱然后去负责。但在我的观念里，是先进行第二步的。如果不能对自己爱的人负责，不能承担对爱人的责任，那就不要爱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恋爱。”
学生笑着喊：“老师，好深奥啊。”
林枫姿摇头晃脑：“个人观点，仅供参考。至于你们，我是很民主的，不会搞强权教育，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该爱的还是要爱，该负责的还是要负责。来来来，听我罗嗦了这么久，下一轮。”
接下来一轮是顾晴觞，还是真心话。唐倩薇有意刁难：“顾大哥，你跟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顾晴觞于是把怎么在网上认识林枫姿的事情都说了，还免费附送了之后一直到现在的事情。
下一轮还是林枫姿。林枫姿已经明白这是学生故意的了。刚想说真心话，唐倩薇就说：“师父，刚才听了你讲了那么多真心话，该选大冒险了吧。”
学生纷纷响应，林枫姿的私事基本上都被他们问出来了，所以想在行动上再捉弄老师。
看见林枫姿有些窘迫，老白突然冒出来个问题，叫道：“我还有问题要问。”
其他人都看他，纷纷好奇：“老白你还要问什么？”
林枫姿热忱的看着他，口里连连喊：“真心话真心话，你快问。”
“师父，我看了您的教师资历介绍，你拿过两次国际大奖，两次全国大奖，再加上您的学历，毕业留校应该没有问题的。”小白顿了顿，“我的问题是，您为什么要来B大？”
学生面面相觑，这个问题，他们倒是没有想过。
林枫姿突然一改先前侃侃而谈的随性，有些忸怩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我改大冒险吧。”
学生还要再问，林枫姿咬死了不松口，唐倩薇又有规定在先，林枫姿也不算违规。闹到最后，算是同意了，凑到一起嘀咕，林枫姿板了脸作严肃状，无奈何她一张鹅蛋脸，杏眼圆睁，没有一丝威信可言。
学生商量一阵，“嘿嘿”奸笑着说：“老师，您刚才说了那么多真心话，这回，就请您从在座的人中间选一个喜欢的人来亲他一下。记住哦，必须是喜欢的人。”
林枫姿双眼一亮，问：“在座的？喜欢的？亲一下就行？”
学生纷纷点头。
“没问题。不过，事先声明一下，我不是‘百合’。”
薛临轩问：“什么是‘百合’？”
唐倩薇迅速凑过来普及基本常识：“就是女同性恋，男的叫‘断背’，女的叫‘百合’。”
学生说：“老师，不要拖延时间。”
林枫姿环视一周，最后看了看老白说了句：“老白，无论我接下来做了什么，你都不可以生气。”
老白呆愣一下，红了脸，看看一边脸色有些冷的小玉，脸更红。
顾晴觞吓了一跳。一些学生起哄，原来老师喜欢老白啊，看来长得帅就是好。老白是师奶杀手。薛临轩的微笑就那么一直挂在脸上。
林枫姿又说：“小玉，无论我待会儿做了什么，都请你不要生气。”
小玉脸一时红一时白，看了看有些局促眼神躲闪的老白，冷笑说：“不会。”
林枫姿走到两人中间，众人屏息，林枫姿俯身。
薛临轩突然觉得很热，热得心里烦闷的慌，开了瓶冰水就喝。余光中看见林枫姿伏下身去。薛临轩感觉静默了会，接着是各种各样的怪笑声。
薛临轩看过去，老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羞赧；小玉右手捂着脸颊，呆愣得望着旁边的林枫姿。旁边是笑得东倒西歪的学生，看这情形难道是……
薛临轩一口冰水“噗”的一声喷出来。
林枫姿认真地对小玉说：“我再声明一下，我真的不是百合。我只是喜欢你，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你。你是柳叶眉，少见的双眼皮的丹凤眼，鼻子小小的，嘴唇长得很温润，真的很好看。我其实还想摸摸你的脸，可是又不敢。那么好的皮肤，简直是武侠小说里的说的‘吹弹可破’。”
学生笑得更大声。
林枫姿又对老白说：“小白同学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对美好的事物有一种喜爱之心罢了，我不会做‘百合’的。你放心！”
老白欲哭无泪，又气又羞，差点就闹了笑话，看看微笑的林枫姿想，心想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