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1 / 1）
“睁开眼睛，屋子里很暗，你可以慢慢适应……”童生的声音充满了鼓励，手已经要打开最后一层纱布。
由小诗一把按住，不睁眼，而是四处寻找。
“你师父呢？”由小诗恼怒地问。
“师父……他刚才昏倒了，我另外请了师兄过来给他治病，不过，他说，就这点儿时间了，你最好赶紧好起来，去看看他有多老。”
“这个臭家伙，明明说了最后一次！”由小诗恼怒着站起身，伸出手，对童生颐指气使道：“带我去他那里，我说了先看见他。”
童生叹口气，带着她向门外走去，这一次，百谷子竟然不在屋子里，而是在怡红院的花园里，轮椅上他安静得躺着。旁边是无暇和裴以诺。
由小诗站定，对他气鼓鼓道：“你不是说屋子里暗些才对我的眼睛好吗？”
百谷子想笑一下，没有力气，他只得轻声道：“阴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所以空气也还好，你不用怕，可以第一个看见我。”
“那为何要别人在旁边？”由小诗很恼怒地开口。
百谷子轻声道；“其实，小蝉，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的。在你睁开眼睛之前还是之后说，我一直犹豫。”
“不用婆婆妈妈，这跟我眼睛能否看见没多大关系。”
“小蝉，你呀……唉！我其实还是要早早告诉你的。我原本不叫商月明，在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叫了那个名字1个月。我原本叫风祈，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皇宫中，有一个妹妹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我很喜欢她，她笑的样子很像小猫，每天都假装小太监在皇宫里晃。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另一个皇宫里有一个女孩子叫夏小蝉。直到我被人下毒、被人救下用已经不治的商月明换了我，让我们身份互换，然后他留在皇宫成了那个痴呆的太子，我成了隐身于山野的商月明或者百谷子。我的妹妹却傻乎乎跟从小在一起的玩伴进了战奴营，开始了她想要为我报仇夺回皇位的生活。她是我没来得及疼惜就自己挣扎着长大的妹妹，你……是我可以做一件事让你快乐的人。那个玉玺也是妹妹自己愿意给我让我交给你的。你眼睛好了的时候，可以……可以把国家治理的很好。你有这个才能。”
由小诗咬紧牙，使劲儿控制住自己，不颤抖，是的，她无数次比任何人都好的控制住了自己。
这一次，她也能。
可是，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抖，她迈前一步，大喝道：“我有这个才能，我有这个才能你就让坐你的皇位？害死你的父亲后让别人做无数年的傀儡皇帝？我有这个才能，就可以将你和你心爱的妹妹玩弄于掌心？我有这个才能，就可以这样坦然面对你的一片好心，在你快死的时候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害的还得快快乐乐的对吗？”
僵持地空气里阻塞住无数暗流涌动，一切又都归于安静。
风徐徐刮进园子。
“小蝉，你来。”百谷子的声音很淡，好像手在冲着由小诗的方向招了招。
由小诗不动，双腿却不停颤抖起来。
“不怕，那些本来就是按照你母后的意思在做，你一直做的很好，我们都没有这种决断力。如果在乡野，这些伎俩和权谋都过于狠历，可在皇宫，不过是比谁更有手段和方法，成王败寇的道理你我都很明白，在皇宫里呆过的人也都知道皇宫不过是泱泱鲜血浸泡的至高权位。你心里有一片净土，我曾经看到过，所以相信你，即使母后死了，以后的路也会走的很好。小蝉，让我给你解下这最后一层纱布吧？”百谷子说完，摔倒，又忍住，斜靠在轮椅上。
由小诗几步准确迈到他身旁，慢慢蹲在他手边。
百谷子伸手，摸索着给她解开那最后一层纱布。
由小诗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人白衣白发，苍老的脸能想象年轻时迫人的英挺，此刻他清瘦而苍白，欣长的身躯坐在轮椅上，明明是看着她的，明明探出来的手和脸都是要热切看着她的，可他清瘦的脸上，眼睛处却蒙着一层厚厚白纱。
“呜……”由小诗终于忍不住，呜咽着咬住嘴唇。
百谷子的手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眼睛旁，好像这样就能热切地看到她一般，他缓缓说；“我希望你带着我的眼睛一起看江山如画，一起看日升日落，一起看花谢花开……就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看一样。”
“我不！”由小诗痛苦到全身都颤抖起来。
百谷子毅然地躬身抱住她，轻拍她的背，小声道：“小蝉，这是你欠我的，唯一欠我的……等你变成小鱼的时候，我在水里等你……别忘了，我是一块带着正好契合你石缝的石头……”
“我不！”由小诗的心脏几乎崩裂开，嘴唇已经咬得血肉模糊，她反手紧紧抱住他，大声道：“我不！为什么我看见了，你就看不见？为什么我知道了一切都晚了？为什么我才找到你你就要离开？为什么留一个空空的江山如画让我来看？为什么？”
没有回答，凉凉的风在园子里轻轻吹过，一切都那么静，那么静，然后，雨水绵绵如丝地落下来，落在所有人的身上，落在由小诗的头发和脸上，落在百谷子安静的白衣白发上……
“我说过了，商哥哥，我不，看见你已经足够。”由小诗仰起头看雨滴落下来，落在自己的脸上，“我从来都不屑要这肮脏龌龊得来的……江山……”由小诗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向自己的心脏扎下。
她的手很快，可这个时候，有比她更快的。
无暇已经冲过来，一手及时抵在她的胸口，匕首正好扎进无暇的手掌，破肉向里扎下去，无暇忍痛，点住她的手。
“求你，”无暇痛得眉毛蹙成一团，还是抽口凉气继续道：“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无暇第一次无比恳切地求她，求少主。
由小诗停下，怔怔看着她，只见全身湿透的无暇，脸色苍白地低声道：“蛊毒，蛊毒还连着另一个人，你若死了……他便无法活。”
“为何我要让他活着？为何？商哥哥死了，商哥哥死了，为什么你的裴以诺就可以好好活着？”由小诗咄咄逼人地怒吼着，无暇没有反驳，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他已经忘记了，不用记起。他会陪你，一直陪在你身边。这样，这样你不会孤单。”
说完，冲到奔过来的裴以诺身边，点住他的穴道，扭身，几个飞跃，消失在雨雾之中。
由小诗看着她消失，突然哈哈仰头狂笑起来，怀中还抱着百谷子，便再用力紧紧抱住，她将下巴紧紧靠在他的肩膀上，恨恨道：“原来你们都这么会算计，原来你们都知道逼我到绝境，我会忍不住，对吧？对吧？”说完，眼泪汹涌流下，顺着她的脸颊，热热地落在百谷子凉凉的后脊上，跟无数的雨水溶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