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1 / 1)
“周大哥,再见。”这是颜如玉对周月然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快7年没有喊他周大哥,每次见他都恭敬地称呼他周将军,可临出城的最后一刻,她却再次叫他周大哥,他恨不得跳下马把她拉下马车,可他没有动,只是呆呆看着颜如玉坐进马车,再也没有出来。
马车在一小队人马的簇拥下绝尘而去。
城中百姓聚在街头没有散开的意思。
6天,他们都在消化刚才周将军告诉大家的消息,没有粮食了,如果不是颜姑娘,他们就连喝可以照见影子的稀粥都没有机会了,饥饿,像一把刀架在每个人的脖子上,每个人都渴望着粮食的到来,也都为那个全家都为贝州献出生命的颜家心怀愧疚,最后一个女子都没有被保护好,反而还是她迎出去,去用自己来筹粮。
“啪!”人群中有人突然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家看着他,像是一面镜子照见自己的良心,心里苦作一团。
“好了,好了,我们大家就在这里等,颜姑娘不能白白牺牲,我们迎来粮食,吃饱了,去把姑娘抢回来。”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也没人斟酌这句子多么不通,只是一片嗡嗡地响应:“抢回来,我们一定把她抢回来。”好像这么说,他们才心安一点儿。
周月然却慢慢牵着马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无暇,造这么大的声势送颜如玉出城换粮,从他看到锦囊中的纸条开始,他就浑身不自在,那种不自在像是一根绳子把脖子一圈圈缠住,慢慢抽紧,慢慢窒息,再也无能为力。
他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绕到了僮府后院的墙外。
魂牵梦萦的人曾经在这里住了一年,那一年她放弃了北城的巨大府邸甘心情愿跟随僮三来到中城,住进来再没有离开过,如今,如今这寄宿的地方都人去楼空了。
抬头,看见僮三正仰躺在院内的大树上,风吹过他墨色的长发、青色的长衫,不知怎么有种深深的孤寂袭上心头。
他扭头,踱出巷子,再慢慢走回府邸。
“将军,探子来报,西边卫城外人马有异样。”刚进府,就有兵士汇报。
他立刻回到大厅,十几个副将都已经等在厅中。
“将军,我们发现停在卫城外的人马已经走空了一部分,留下一小部分在装样子,这是敌方的阴谋,还是想要集结兵力,准备攻击了?”一员副将刚说完,另一员副将立刻加入进来:“我们探子派出去4批,只回来1批,三个人都伤势严重,我估计他们并不想我们知道他们正在集结兵力,看来总攻击就要开始了。”
周月然听着,心头一凛。
求降的人马刚出城,这会儿却来了攻城的消息,如果这真的是攻城,那……如玉岂不真是羊入虎口?
“去派人追回颜姑娘。”周月然急忙命令,有人跑出去,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嗡嗡作响。
“消息可靠的话,查出他们人马调到哪里了?”周月然转头问刚才说完的副将。
“将军,他们好像都去了北边的卫城。”周月然眉头紧蹙。南城?一共三座城,两边的卫城中,数北边的卫城城墙和城门最为坚固,城防最稳妥,虽然依山而建,可山峦起伏间那么多悬崖,人马从西边都调到北边却是为何?这不符合任何军事攻击的战略部署。
“去了北城哪里?”周月然继续询问。
“查不出,进入山中,探子被发现,我们的人很难再查出什么消息。”
“传所有将领召开紧急会议。”周月然带着几个人走到偏厅的军事模拟沙盘旁,眉头蹙紧却再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那片小小山峦上。
天擦黑的时候,周月然派出几队探子查探最新消息。
有人端上稀粥和咸菜,会议中的将领们这才听到彼此雷鸣般的饥肠辘辘声,饥饿,从胃一直烧灼到心口。此刻,天已经黑透,将军府亮着几盏灯,大家被不可知的敌情压抑着,默默吃饭。端起粥碗心中均是一叹,此刻就只剩下这些粮食?少主攻城在即,箭在弦上,他会在这个时候为了颜如玉撤军?大家心里隐隐觉得这次周将军的计策恐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隐约间远处传来哭泣声,有人支起耳朵细听,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周月然不知为何,心咯噔一声。
转头吩咐哨兵:“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放下碗,即使是仅有的一碗薄粥也让他觉得艰涩难咽。
一会儿哨兵踉跄着冲回来,冲到周月然面前才悲愤道:“将军!颜姑娘……和三十个随从全部被少主杀了,扔出大营,曝尸荒野。”
周月然听他一说,身子向后一退,想要扶住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没抓住,一个副将上前紧紧拉住他的胳膊,他茫然回顾道:“假的?”所有人均低下头,不敢看他此刻青白一片的脸。
他扭头,一把拽住那个哨兵,喝道:“这个时候说什么假话!”
哨兵被他拽着前襟提到眼前,没有回答,只是哽咽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住周月然。
周月然放开他,冲出门,只见门外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哭泣声此起彼伏在黑暗中。
绝望!深深地绝望和悲痛笼罩在贝州城上空。
“周将军,颜姑娘……死了,我们贝州城……完了!”有人痛哭着冲出来,伏在周月然脚下。
“将军!我们没活路了。”
“这立旬国是让我们死光啊!”所以人都哭喊起来。
周月然恢复以往的严肃,看着哭乱成一团的百姓,问刚才的哨兵:“谁传的消息!”他不相信,一百个一千个不相信。这是谎报军情,这是蓄意引起骚乱,让城中人心散。
“将军,颜姑娘的尸体已经被一位义士偷回来,刚刚进城。”哨兵回他,“带我去看!”周月然刚要分开人群,人群突然哭声更大,自动裂开一条长道。
僮三一身夜行装,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白色身影,向周月然慢慢走来。
周月然双眼爆睁,刚要抢身上前,却见僮三遥遥站住,紧抱着那身影,对周围的百姓嘶声吼道:“乡亲们!我们做错了什么?”他一吼很多人停下哭声,听他喊。
僮三站住继续吼道:“我们什么也没错!我们有地、有粮食、贝州城曾是全国最大的食盐城,我们富足,我们无忧无虑,可5个月前,敌人为了抢占我们的家园,不给我们活路,愣是在城外边围了5个月,颜姑娘怕我们饿死,以身借粮,可她却落得这般下场,我去救人,经过颜姑娘祭拜的祖坟,那里竟然被人夷为平地!乡亲们,求降有救吗?”
“祖坟?……我们全城人的祖坟阿……”
“没救啊……我们的祖坟都被他们这群兔崽子给挖了!”有人哭喊着冲出人群。
“我们能等到救兵来救我们吗?”僮三继续隔着人群,大声地问过来。
“等不到,我们等了这么多月了,要来早他妈来了!”人群有些骚乱。
“等不到救兵,我们就这么等死吗?你们也看到了那群狗崽子是群多么没人性的东西,难道我们也要象颜姑娘他们一样,被曝尸荒野?”
“不要……我不想……等死……”有人哭泣着应和。
骚乱中,一个声音吼上来:“我们要为颜姑娘报仇!”
“我们决不能等死!死也要找个兔崽子垫背!”人群轰乱地呼喝起来。
僮三抱着那白色人影痛声道:“我救不了颜姑娘,可我们要救自己!敌人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找活路!没有粮食,可敌人那里有千百个粮仓,杀入敌营,破敌抢粮,我们去为颜姑娘报仇!”
“破敌抢粮!”
“杀敌报仇!”
“破敌抢粮!”
“杀敌报仇!”人群渐渐统一成一个声音。
周月然怔怔看着站在人群中的僮三,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以前认识的僮三。
僮三抱着白色人影,渐渐走近,低头,周月然看到那白色人影胸前熟悉的红玉,那是颜家世代相传的玉,此刻竟冰冷地挂在那具没有任何生气的尸体上。周月然一把抱过尸体,一只手、脚竟然没有了,早晨还雪莲般静放笑颜的脸,此刻沾满血污,眉骨被生生砸烂,隐约间能看到她原来的样子,却已经破败不堪。
“僮三!你……你以为……”周月然一把揪住僮三,却听僮三冷然道:“此刻不杀敌,你要在这里泄私愤吗!”
那冷然绝情地声调冰刀般扎过来。
周月然踉跄后退,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