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我摇了摇头。范雅玲本是绷着一张脸,见到这么多人,眼睛一亮,突然对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这一天是我一生中过得最热闹的一天,竟然有这么多人来庆祝我的生日,每人都有带礼物,有的还不只一件,礼物多得把画室都挤满了。大家玩得很开心,虽然李昕与李晌不和,但不影响其他人,女孩们和男孩们闹在一起。
因为人多,天气又不错,便到溪边去玩了。男孩们一见到溪水里有鱼,纷纷跳进水里捉鱼,女孩们便在岸边架起自带来的野炊工具烧烤起来。音乐、舞蹈、玩闹、嬉笑……一片欢声笑语,因为围绕在我身边的全是活力四射的少年人。范雅玲同这帮人混得高兴极了。竟没有再对我摆出敌意的面孔,反而友好亲热地叫我姐姐。
中午,我们就在溪滩上摆了野餐,野餐是李昕她们预备来的。野餐过后,突然有个女孩对我说:“雲姐,你那风云令能不能借给我们看看,我们好好奇哟。”她这一说,好几个女孩都围了过来要看风云令。
我条件反射地往胸前一摸,空空如也,才猛忆起黑玉石早被徐亦枫给没收了,看着凑过来的一双双充满好奇与期待的眼睛,一阵难言的尴尬袭上我脸颊,叫我不知怎办才好。李昕见我脸色有异,呵斥道:“去,一边玩去,有什么好看的,那样东西是可以随便给你们看的吗?”女孩们被李昕这一呵斥,都灰溜溜地走开了。
“怎么啦?”李昕见人走后问我。
“没什么,”我答,“只是风云令已不在我身上了。”
“哪去了?”
“丢了。”
“你丢了?你竟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李昕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如果没有那样东西,这些人都不会来,是吗?”
李昕没说话。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这些人只不过都是冲着风云令而来的,和我没有关系。如果我从来就没有风云令,只怕这些人看也懒得看我一眼,我会一直默默无闻下去,根本不会有谁注意到我。我站起身,向僻静的地方走去。李昕叫住我:“雲,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我是佩服你性子才要结交你的,我从来就不在乎风云际会。”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只把你当朋友。”
“雲,你去哪里?”
“我想到那边走走,你放心,我没事,不要总一副担心我的模样,好像我有多脆弱。”
“你很坚强,我知道,但可能会因为太坚强了,更容易受伤。”
“是吗?”
“不想我陪你吗?”
“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我尊重你。”在我走出几步后,李昕在后面说道,“雲,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把心里的话对我说,我不想看到你总是一个人撑着,这样太累了,我真的很想替你分担一些心事。”
我站立了一会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然后迈开步子走开了。我顺着溪边一直往前走,来到了屋后的那片树林。倚在一株树干上,对着涓涓流水,我思索着李昕的话。没想到她这么个大大咧咧性子的人竟然能了解我这么深。
是啊,我活着好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我是有满腔的心事,却不愿对任何人说,甚至自己都不愿意去触摸,因为那会令我脆弱、令我痛。我一直扮演着一个坚强的角色,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我一直装着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在乎着每一件事;似乎无欲,其实欲望比谁都多……
一个脚步声打断了我的自我解剖,抬眼望去,只见是孟廷均走来。他停住脚步,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很有礼地道:“打扰了。”
我与他不熟,算来也就匆匆见过两三次面,不过读书时他名气很大,每次校会都有他上台讲说,所以对他的面相很是熟悉。这么一个品学兼优的招牌生竟然放弃学业去混黑社会,他母亲猫训导不气疯才怪。说来我也有些好奇,他这么个文质彬彬充满书卷气的人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混黑社会,这根本不适合嘛。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打算走。
“等等,”他叫住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我疑惑地看着他,我和他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可说的吧。“我一直想跟你说,只是没有机会,我想你还因为那次我在荷塘边上跟你说的那句玩笑话,而对我心存芥蒂吧?这里我向你道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有些好奇,因为学校里的传闻,说你和我小舅舅有那种关系,我就……”
“没什么,我早就忘了。”
“我一直很奇怪你和小舅舅之间的关系,小舅舅很关心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关心一个人,可我问他你们的关系,他总不说,你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好说的,人的好奇心太重了不好。”我冷淡地说完就走了。孟廷均喊着“请等等”,我没有理会。
这一天钟意宏和殷霄一直在忙,他们要帮我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又不能简单化,毕竟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些人是来庆祝的,怎好寒酸。晚宴开始了,殷霄推出了三层的大蛋糕(这蛋糕是殷霄见到这么多人后打电话特意叫人赶制送来的,他原先预备的太小了),我被领到蛋糕前,所有喧闹的声音都静下了。
看着蛋糕上燃烧着的十九根蜡烛,我心中涌出一道感慨,这是我平生的第一个生日蛋糕,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在以前的日子里,我的生日总被父亲刻意地忽视,他从来就不提我的生日,因为他,殷霄也不敢给我买生日蛋糕,只是每年偷偷送我礼物,却不是当天送,而是提前送,所以我都不在意地扔至一边;而以后,前路茫茫,只身一人,更不可能有人替我准备什么生日蛋糕。
李昕低声催促我:“快许愿吧。”许愿?许的愿倘若能实现,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不如愿?不过我还是做了个样子,许了个愿,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
太阳总要西沉,宴席终要散。李昕费明领着各自的人马走了,氛围一下子冷清了。殷霄收拾残局后,我也让他走,他想要留下陪我,却拗不过我,只好带着范雅玲走了。目送完所有的人离去,接下来,我唯一要做的事是等待徐亦枫的出现……
我与钟意宏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看着墙壁上的挂钟一秒一分地走动。多么慢呀,仿佛蜗牛爬行。嘀哒嘀哒,这种机械的旋动声音真是奇妙,竟然可以记下时间的脚步。可我一直不大喜欢这种机械,它的出现使得世界越来越机械化,更能让人体味时光的枯燥,更增加了等待的心焦。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半……时间仍在慢吞吞地走动,一板一眼,毫不着急,好象是一个执行凌迟极刑的刽子手,他要十分小心、十分谨慎的一刀一刀来,他要确保割下五百刀之前刑犯不能死。十二点过去了,十二点五分、十二点一刻、十二点半、十二点三刻……嘀哒嘀哒……
“当——”一点!等待越来越渺茫,没有等待的必要了,徐亦枫不会来,他不可能会来了。可我们还是坐着,似乎被定住了身,麻木地听着时钟走动的声音:嘀哒……嘀哒……嘀哒……
“当——”是一点半的钟声。钟声过后,钟意宏缓缓地道了一句:“失败了。”站起了身。
失败了,又是失败!在我与徐亦枫之间,上天从来就没有给予过平衡,总是把胜利赐予他,总是把失败丢给我。徐亦枫说过要来,他向来言出必行,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可他偏偏食言了。一切都泡汤了,我逃不脱命运的钳制,我还要被押入地狱接受惩罚,这将永无休日。我应该彻底地绝望,拥有希望只会令我更痛苦。
“去睡吧。”钟意宏对我说。
我站起身,不是去睡,而是向外走。钟意宏忙喊住我。没有回身,我告诉她:“我想一个人去树林走走。”
夜色如梦,天空布着繁星,仿佛一块黑幕上撒满了璀璨的钻石,空气新鲜得透着几丝凉意,格外沁人心脾。徐徐夜风带着清幽而醇厚的草木香味在四处飘游,发着银色微光的萤火虫似精灵般在树木之间嬉戏,偶有夜莺低唱着如烟似梦的小夜曲,潺潺的溪水轻声咚咚地伴着奏。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为什么在我心如此绝望的时候,我的感官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四下的每一动一静。为什么我不会和人们所说的那样让景随心变?我的心是黑暗的、是沉寂的、是死亡的,周围的一切就应该呈现死气沉沉的肃穆寂寥或冰冷惨淡的光怪陆离,为什么反而觉得格外的和谐、美妙?
时间陷入了夜的凝聚,像宁静的井水一般停留不动了。在这永恒的夜的背景里,我似一个梦游者在黑暗中盲目走动,命运给我划了一个圈,我只能在圈中打转,而不能往前走。时间没有意义了,生命没有意义了,可什么也阻止不了时间继续围绕着它的轨迹嘀嘀哒哒响,看来也没有什么可以抹杀生命的轨迹。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是一个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钟意宏吧?除了她不会再有其他人,她一定是担心我会做什么傻事而找了来,她是负责照料我的,我出了什么事她会难辞其咎。我本不想出声,可听到脚步声朝另一侧去,基于恻隐之心,我不好让她盲目地找,便开口告诉她:“我在这,你放心。”
脚步声嘎然而止,然后向我这边走来,不再急促。一步一步踏在铺着落叶长着苔藓的土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有一种沉逸气度,四周的氛围随之透着奇异。不是钟意宏,我能清楚地感觉出来人绝不是钟意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