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还有……”我不想听这些说辞,加快了步伐。“等等,”程略拉住我,继续说,“还有请打消这个念头,别再闹了,别再任性了……”
我甩开他,反唇相讥:“什么叫闹,什么叫任性?我不明白,我就活该接受强加在身上的一切吗?你们都是替他着想,有谁会站在我的角度上替我想?”
“殷雲,你要知道他是……”
“我知道,他看重我、只要我,我应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是不是?可我还闹,觉得不如意,你们一定认为我不知好歹,是不是?”
“殷雲,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好说,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快乐,不要你伤害我,我伤害你……”
“我伤害得了他吗?如果能伤他,我倒想狠狠伤他一下。”
“殷雲,”程略惊慌叫起来,“你千万别做傻事!”
“你怕什么?”我冷笑着,突然想到什么,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程略更是惊慌万分,连忙退开。
“看——”我冷嘲道,“我就是存心想做什么坏事,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接触我。”
程略摇了摇头,不知能说什么,不久就走开了。
我怎能不压抑、怎能不感窒息?就这么跟程略单独碰面的一下子,徐亦枫立即就知道了一切。他把我叫了去警告:
“殷雲,你和我作对我不在乎,可你若敢刻意要与我对着干而去勾引什么人的话,我绝不会饶你,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超了我容忍的限度。”
我做了一个让我心惊意颤的梦,完全不同以往的噩梦——
我在树林里漫步,树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像是寂静的坟地。我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不安地跑了起来,到了那个隐蔽的幽潭边的樟树下,背靠在“莫绣屏敬埋”五个字上喘息。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从树后伸出来,一下子扼住我咽喉,然后把我拖入潭水中……我在水中怎么也挣扎不开,不一会儿就被溺死在冰冷潭水中。我的尸体像一片树叶样悬浮在水中央,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随着波在水中荡来荡去……
有人来了,是徐亦枫,他见着我的尸体毫不意外,把我的尸体捞起,走过一片昏暗的树林,到了一间宽大的房里。房的四面雪白一片,空荡荡的没有墙,中央有一张床和一副水晶棺。
徐亦枫把我的尸体放入水晶棺中,就走向了大床。床上突然现出一个女子,她背对着我的尸体,赤裸着身,肌肤如雪,长长的秀发像丝绸般把身体遮得若隐若现。徐亦枫很快就与那个女子相拥成一体。
在棺中的我突然喘出一口气,原来我还没死,我还剩着一口气。我想爬出棺材,却发现棺材是密封的,没有一处空隙。很快,我感到窒息,想要呼救,却扯不出一点声音。我张着双手面临绝望的时候,徐亦枫从他身下的女子颈窝处抬起了头,看向我。
我大喜,连忙向他挥手求救。徐亦枫看着我,眼神很淡漠,嘴角挂起一丝嘲讽,并不理会,转脸继续吻抱起那个女子。
看到那丝嘲讽,我蓦然记起了扼住我咽喉的那只手的主人的脸,他不是别人,正是徐亦枫——是徐亦枫杀害了我。我全身冰凉,艰难痛苦地喘着气,明白死神就在身旁。
就在我认命闭眼等待死亡的那一刻,被徐亦枫拥抱着的女子突然面向着我,露着得意的笑。我看到了她的面容——那是我的面容,一模一样,一点不差。于是我大喊了出来……
听到自己喉间发出一声喊叫,我醒了过来,睁开了眼。在暗淡的壁灯下,我依稀看到徐亦枫的脸半悬在我的头顶,便模模糊糊地以为自己仍在梦中,被徐亦枫抱着的女子也是我——他把我分成了两个,灵魂的我被扼杀了,肉体的我被侵占……
渐渐地,我感到了真实的触摸,感到了徐亦枫温尔有力的手指,然后确实听到了徐亦枫醇厚似夜风的嗓声:“醒了?做噩梦?”
这下子我彻底醒了,确认徐亦枫是真的俯在我身上,我身上是真的一丝不挂。这个认知首先让我吓了一跳,然后是羞愤,张手拨开徐亦枫摸在我脸庞上的手。
徐亦枫冷冷道:“这就是你的顺从?”我收回了手,闭上眼睛,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我实在想不到徐亦枫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测试我。
徐亦枫不给我平息的时间,强霸地命令道:“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不能拒绝,拒绝便是反抗,我要顺从。如果让愤怒捉住我,那么以前的努力全是白费。我睁开了眼,但不愿望他。他的眼光太厉害了,常常能透过我的眼睛直视到我心底。他扳正我的面孔,不许我回避他的目光,在他深邃而敏锐的眸光下,我感到完完全全的赤裸,连内脏最深最隐蔽的角落似乎也躲不过他的视线。
完完全全地被看透,没有一点隐蔽,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尤其是对我这么一个喜欢遮蔽隐藏自己的人来说。我握起手,指甲深深扣入手心,借此给自己力量。徐亦枫注意到了我的这个小动作,捉过我的手摊放在他的胸口上,仍是命令的口吻:“回应我。”
为何要这般残忍?他明知道我对他充满怨恨,明知道我讨厌他的触碰,我心中从来就没有真正顺从他,我永远不会真正顺从他。他却利用我的强作顺从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贱我,从不收回利爪,一次都不放过。
要得到的他都得到了,他还想要怎么样?我是他的玩具,我是他游戏的对象,这样的命运真的注定无法脱逃吗?我用尽办法,我把自己推入了不能反抗的深渊,强逼自己扮演顺从的木偶,结果到头来是自食恶果。
一股强烈的意识在心中警鸣——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掉,就如梦境所示,灵魂被埋葬,躯体便无羞地受玩弄。我听到了灵魂在喊:“不,我不能死!我是生命之根呀!”
我猛然醒悟,是啊,灵魂死了,留着躯壳有什么用?我分明是在舍本逐末。我首先要保存的是自己的灵魂。这么一想,我狠狠地把徐亦枫一推,叫道:“让开,别碰我!”徐亦枫得意地冷嘲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愤怒了。”
有时我真恨自己有一具柔弱的躯体,是它禁锢了我,是我不得不忍受徐亦枫的随意玩弄、百般折磨,就躯体而言,根本是没有反抗的余地,每次挣扎全是徒劳,在徐亦枫强健的男性躯体下,它只会越来越软弱,越来越屈从。心再怎么顽抗,它已做了俘虏。
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他手指带有魔力?一点小小的碰触足以令我浑身不听使唤地颤栗,生起不可言喻的莫名感觉,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压制的本能欲望。有时我会不免要怀疑自己是个淫荡的人,心中原先的厌恶与仇恨总是能轻易地被欲望的洪流冲走,在欲望最高潮抛至九霄云外,只有赤裸裸的肉感存在。我再如何鄙视欲望有什么用,只要一些挑拨,我就溃败而降。欲望一直人类最大的敌人,人类永远斗不过欲望;人类因欲望而生,因欲望而死:是欲望成就了人类。只有这样想,我才能不至于看轻自己,才能继续的保持一份尊严。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两相对抗不依不饶的心跳动在赤裸以对、肌肤相触的两具身体内。我恨着他,他压迫着我。我们是敌人,却四肢交缠着胸背相贴着,两个身体的暖气交融为一。
身体还没分离,热度还没减退,徐亦枫又道起告诫的话语:“殷雲,有一点你必需明白,如果我真的不要你了,我只会杀了你,而绝不会放你离开……你只能为我生,也只能为我死……”
他的口气很平淡,好象是因无聊而开起一个不好笑的玩笑。开始那么几秒我并未在意,根本没在听他讲些什么;可随即回想起,我的心不由起一阵寒冷——平淡的口气中蕴涵着不容质疑,随意出口的话才是内心所思。他绝不是在说着好玩,或是在吓唬我,他是认真的,他真的会这么做的。
这种半生半死的生活令我绝望,程略的拒绝、徐亦枫的警告让我绝望。我一直徘徊在绝望的边沿,我强劲的意志一直在支撑着我,使我一直没有往绝望的深谷里跳。在浩荡的雪地里,在茫茫的迷雾中,我仍在奔跑,奔跑着寻找。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找什么,却感受到那是我的毕生追求。
一阵阵狂风袭击着我,我步履维艰,凭着一股说不出的力,凭着一点微弱的希望,我没有放弃,继续寻找着。然而,在狂风暴雪的持续袭击下,支撑的力逐渐耗尽,希望也愈来愈渺茫。
我疲惫不堪,再也迈不开步,只能支撑着无力的身子强立在风雪中。风并没有停息或削弱,它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念,旋卷起更寒冷更猛烈的气流,毫不放松地摧残着我。
绝望了,再也看不到希望,我掉进了绝望的深谷;力耗尽了,再也无力支撑,我被吹倒在了雪地里。更大的悲哀更浓重的虚无笼罩在我身上,变作一股强大的压力,直把我压向湖底,徐亦枫再也别想托住我。
落雪寒鸦(一)
睁开眼便又是一个早晨的来临。时光飞逝,生活的无趣、感觉的无奈、生命的无意,无不让我趋于逃避。每个早晨醒来,我都不愿睁开眼睛,就让自己永远沉于黑夜吧,这样,没有现实的束缚,不见山林树木,不见云霞飞鸟,没有什么阻挡我,没有什么牵制我,什么也没有,只是虚无的黑暗,任自己漫游,幻想着自由。
也不知是几时几刻,四下里没有一点声响,整个宇宙都深陷于沉寂。昨天下起了雪,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来得突然,没有一点预兆,没有飘半滴雨丝,大片大片的雪花就从天空直往下落,不一会儿就把地面染上一层淡淡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