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我不禁要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真是一间冥府吗？
连日来，除了管家对我训话，秀苗叫上我几句，其他人没有与我说上一句话，她们遇到我最多淡淡看我一眼。庭院住了不少人，却终日静如荒园，连喜静的我也感到闷气。
至于庭院内到底住了多少人，我根本搞不清楚，只能判定楼上有八间房，住有七人，三个和我同等身份的侍女，也就是我第一天早晨在餐厅所见到的三名女子，她们按照她们衣服的颜色被赋予相应的名字，依次是绿屏、蓝屏、紫屏，然后是供她们使唤的小丫头，至于她们分别叫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再一个就是我。剩下的一间房是管家的，不过我没见她住过，她一般住在主楼。
主楼就是那如座神秘宫殿的建筑，那是绿荫园主人所呆的地方。 绿荫园规矩之一，不许乱走，在没有被允许之前，我是没有权利上主楼的。那三屏除了在庭院里住和吃早餐，其余时间都一般在主楼里。
庭院的右侧有一条直通主楼的走廊，她们去主楼都是走那条走廊的。庭院后有一片宽大的草坪，那里有洗衣房，水泵房，再后面是树林。
绿荫园的规矩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我的脾性正是如此，可伺候人的事，我本不屑不愿为之，它的繁琐精细更让我难以忍受。就一个简单的斟茶动作注意事项竟有二十多处，从端起茶壶开始，拿握、力道、姿势、手指的角度、手腕的转动、摇晃的力度、倾斜的幅度、水流的速度、冲水的方位、水量的把握……不同的茶所要求的又各自不同，只怕造航天飞机也不须这般潜心细致。
几日来，我时刻提醒自己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得承担后果，我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我要忍，要控制自己！但是我那养坏了的自尊自傲接受不了即在的现实，我那娇纵惯了的坏脾性受不了如此的压抑。我本以为是被当作贵客接来的，没想到是来做侍女伺候别人，自从知道这一点后，我恨不得马上走。
我千隐忍万控制，最终还是不行，我天性受不了被束缚被命令被管制，我受不了管家那一成不变的冰冷，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压抑，而非以往自己虚设的压抑。
我要离开这里，我想定了，与其委屈受命，不如流浪于世；没有人庇护照顾，我也绝不会横死街头。我把话说出来后，管家照旧是用那一成不变的语调告诉我，“来了，就别想着离开。”
我不理会她的话，只道不送我出去我自个步行离开就是，幸好是徒身而来，走时无包袱，向管家说了一声便走，管家一言不发，也不阻拦。
在绿荫园呆了近十天，我还未踏出庭院一步。庭院外是繁茂异常的林荫道，粗枝大叶层层包裹着道路，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甬道，即使是白天里面也昏暗异常。
我刚走出林荫道来到主楼前，就被驻守在主楼前的守卫拦住了。他见我没有穿着绿荫园内统一的服饰，微露一丝惊讶，查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要出去。他又是一愣，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我拖回庭院内。
管家就站在房楼的门口，算定我会被带回来似的。她向守卫一挥手，指向西面，守卫恭敬地称了声“是”，把我拖往西面的树林。
在庭院西侧是片树林，大约两三百米处有一间长满青苔的石屋，屋内只陈设着一张小木床，屋子应该闲置了许久，满是尘土，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这似乎是专门用来关押人的，除了一扇铁门，就只有一扇离地二米高的铁窗子，所以里面就是在大白天也阴森森的，看不见阳光，到了夜晚更是可怕，虽是八月天，石屋却是阴冷异常，仿若严冬，四周的虫鸣鸟啼声带着一种奇怪的凄惨音调，更叫人精神紧张，感到恐惧。我就被关押进了这间石屋里。
在这呆一晚后谁也不会愿意再呆下去，可我一旦下了决心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这样的惩罚反倒更激起我的硬脾气，打消了我“忍”的念头，我要离开的心意更坚决。管家把我关了一天后放我出去，要我老实听话，这一次我非常明确非常强硬地告诉她，我不学，不当侍女，我要离开。管家冷哼一声，叫人再关我一天一夜。到第三天，她派人来问我是否想明白，我的回答是再明白不过了，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天没有进食，我真正体会到了饥饿的痛苦。这不只是腹内空荡荡而已，它似乎牵动着所有的生理机能，它们在强烈的抗议着、消磨着人的意志。饥饿可能是一种最厉害的惩罚方式了，有时饥饿比酷刑还叫人受不了，这大概是绝食而死的人何以赢得极大崇敬的原因吧！
管家并不打算饿死我，第三天中午有人送饭来了。送饭的是个已近耄耋之年的老妇人，她一身古老的衣样，仿佛是三四十年代的人，头发全白，身材缩得似十一二岁的儿童般，但行动稳当，可以看出身体应该还不错。当时我那倔强性儿作祟，抱着宁死的勇气，把饭菜砸了。她看着微微摇头叹息：“又是一个傻孩子，何苦啊？”她走后，我就甚是后悔一时的冲动了。晚上再送饭来，我如何咬牙使劲也没胆力砸了，在她的两三声劝说下，我拾起了筷子。
管家传来话，什么时候想通了能老实听话守规矩了就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呢，强劲的傲气不允许我低头，倔强的个性不允许我屈服，至高的自尊不允许我言败，就这么耗在石屋里。石屋内除了阴冷、脏乱，反到比庭院内清静、自在。每天来送饭的老妇人会同我说上几句话，到也无非是些劝告的话，劝我听从于主子，这么耗下去受罪的只是我自己，绿荫园中不会有人怜悯我，我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绿荫园从来就不会缺少一个侍女。
好几天过去了，除了这个送饭的老妇人，就没有人来过，我终于相信我被人遗忘了，也彻底领教到管家的厉害。可是我想不通管家怎么有权利这样对我，她是我法律上的监护人没错，可她这是侵犯我的人权，这是法律不允许的，我完全可以诉讼法律控告她，撤去她的监护权。但是我被关着，谁也不理我，我走不出绿荫园，我完全处于无依无靠的境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屈服；我想反抗，可我如何反抗？我可怜可悲到无法反抗的地步！于是，我想到了死，死就可以解决一切了吧？可是怎么死呢？撞死？能一头撞死吗？割脉？我看了看手腕，心虚；还是绝食吧！于是我就开始绝食了。老妇人好言劝我，我就是不闻不理。她见状又是叹气道我傻，又是个傻丫头。我听着这话疑惑了，莫非这里曾经关过一个傻丫头。我把疑问道了出来。她察觉自己说漏了口，忙闭口离开了。
她再次来，见我寻死心意颇为坚决，长叹地告诉我：“这里的确关过一个女孩，死了。”我问详细情节，她便模糊地告诉我那个女孩叫绣屏，也是性格倔强，被关到这里后,自杀身亡。这是七年前的事，是绿荫园的禁忌，她之所以告诉我是希望我不要重蹈覆辙。话匣子一开，她也就不避讳了，告诉我她叫腊梅姑，在谷内住了一辈子了，她身份也因此较特殊，绿荫园对她限制较少，也不分派事给她做，纯粹让她在此颐养天年。她虽年老，但手脚做惯了就怎么也停不下，绿荫园允许她在洗衣房后开了块地种些蔬菜。这次我被关，她来送饭是因为被派的人害怕来这里，她就替她来了。拒腊梅姑所知，这绿荫园内的年轻姑娘都是孤儿，绿荫园又位于与世隔绝的深谷中，人死了就死了，根本不会有人追究，所以我们这些找进来的女孩还是认命些，熬过几年就可以出去了。
认识到这一层，我再如何高傲如何倔强，也少了一半的底气。我真的进了一座魔窟。父亲知道这个吗？他是故意要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磨练的吗？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我认了，我又只能认了。无论是他人强加的命运还是上天安排的命运，我已经逃脱不了。我不甘，真的好不甘，但是无可奈何。再说，石屋的阴森我能忍受，脏乱却难以忍受。从小就有洁癖的我，长大后更是注重，这里什么也没有，腊梅姑虽带来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但根本无济于事。于是，我屈服了，不甘心的屈服了，也完全的屈服了。
出去后，我对管家是又恨又怕，心中恨得她要死，却又不得不对她惟命是听，我实在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窝囊的一天。之后的日子里，我也不敢怠慢，潜心学着管家教的东西——认识和识别各种茶、酒，它们分别要配什么样的器具，该如何泡煮、调制……我终于被带进主楼，领进一楼的储藏室，储藏室大得惊人，分隔成三间，第一间陈列的是茶与茶具，我已知道什么叫“南山十一极品”，十一种名茶皆来自于南山烟雾袅绕的诸峰，产量极少，有的只有几株茶，如之蕊与之茗这两种，市面上任是出多高的价也是买不到的。南山十一极品的另九种分别是：穿霜、引雾、过霞、偎红、倚翠、抱玉、弄珠、霜矛、雪剑，它们也是难以获得的。绿荫园竟一样不少地存有，而且为数不少。第二间陈列的是各种名酒，皆是价值昂贵的珍品，看得我目瞪眼呆，真是难以想象绿荫园的财势。第三间是空的。
日子平静而缓慢，然而平静水面下总会有旋涡流动。
在我来绿荫园期满一个月的那天傍晚，管家召集了庭院内年轻的女佣，点着青屏的名字，命令我当众跪下，我不解地盯着她。她见我一副愤然违抗的模样，再次冷冷命令：“跪下。”
我压抑不住眼中闪动的愤怒焰火，傲然道：“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