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拾捌(1 / 1)
她不是在学校。
和那个“闻立”在一起。
心中有些纠结,刘启勋就着剩下的香烟猛吸一口,摁灭,双指用力弹飞出去,站直,撑扶在宾馆房间的阳台栏杆上,看着烟头急速划落进黑暗里。
风吹在耳边猎猎作响,并不觉得冷,只简单把外套领口拉紧些。
这座城市不大,却也有属于它自己的夜生活。从上俯瞰,灯火闪烁,一片歌舞升平。他们负责设计的工程离宾馆不远,从他现在的角度就可以看到,四周的明亮更衬出它的黑影幢幢。
问题有些棘手,进展得并不顺利,亦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刚才还来找他商讨。
可是,他必须承认:心思很难集中。
忙了一天回来,就想找个人聊聊。于是每天打电话到家里,很高兴发现母亲的病情并没有不好的变化,更高兴发现他临走之前的“设计”真的有效――每天她都乖乖地待在那边。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对单纯的她耍这样的计谋。
更站直些,目光落在楼下商店的霓虹灯上,刘启勋忍不住自嘲起来。
没有人能否认晓芒的单纯。
光是看她那种把兴趣当事业在做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一般人眼中的图书管理只是做些机械固定的动作,她不是。每次去接她,如果借书的人不多,都见她埋头在那里看书,那个样子,倒很像他有一次在她书里看到的一副插图――
阳光从气窗里斜射下来,小心翼翼地裹住独自坐在阁楼中、嘴角噙笑的小小爱书人。不大的一副油画作品,却透出满满的安闲静谧的味道。
在这样的她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曾经校园中的自己: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从小他对建筑方面的东西就十分感兴趣,并且专注到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所有的条目填的都是各大高校的建筑系或土木工程系。也之所以,象亦雯说的,上了大学,他是真的只专心在学问上,对感情的事,不要说耍计谋,根本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
到了晓芒这里,不一样了。
很早就发现了她对自己的欣赏,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直知道自己条件不差,对那样的崇拜目光,他虽不炫耀,却是无可避免的熟悉。
开始还担心:之前也遇过这样年纪的小女孩,一般都很“勇”,夸张的更会直接过来要求交往。
后来却注意到,这个阮晓芒居然很传统:明明喜欢,却连一点暗示都不曾有,好像发现商店橱窗的珍贵玩具偏又乖巧内向的小孩子,只想背着人偷偷渴望,并不打算强求买来拥有。
结果竟然是他在几次接触后慢慢有了些想法,利用了她的小心思拐她来作女朋友。
不是不心虚的,不过好在,确定了关系之后,小丫头的心满意足溢于言表,那样平稳和顺的关系没有再给他任何耍心机的可能。
老话说得真是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看看现在,单纯的她居然也懂得欺骗他了。
下意识地又去摸烟,却只摸出个空盒子,皱眉,单手捏扁,转身回房,顺手扔进字纸篓里,刘启勋考虑要不要再下去买一包。
抬头瞟一眼墙上的钟,算了,时间不早了。
对,不早了。
这样的时间,她还在和那个“闻立”约会?
看来两人的关系匪浅。
也许,还是应该去买包烟上来。
正起身,丢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来。
拿过来,是她。
“晓芒。”
“嗯。刚才……有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
“车上。”
“回学校?”
“嗯。”
“一个人?”
那头沉默。
“很晚了。”她在误会他,他知道。
“没事,很快就到了。”果然,她的声音低低传来,有淡淡争辩的味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明天我上午没排班,不会耽误刘妈妈的检查。”
好几次了,他不是担心这些!
“刚才你们在一起?”他有些无法自控地问道。
那边再次静默,却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对,他想的只是不要再拖延,问题及早谈开来才比较好。那么无论是谁,现在都尽量不要生气为好。
努力压下些微气愤,刘启勋尽量平缓地开口:
“别生气,晓芒,我并不是在担心你会耽误妈看病的事情。”很好,就是这样,不要遮掩,“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那边还是有些火气。
“晓芒,妈知道我们之间出了问题。”
什么!
阮晓芒顿住。
“我撒了谎。”即使困难,话还是要挑明,“妈很早就知道了,在我刚去北京不久。”
那么早?
阮晓芒的手轻颤起来:那时才刚刚发生他家里的那件事,就赶上他公司一纸公文下来,说北京有重要培训,决定推选他去受训;而她更是被他无意的那句话轰得整个崩溃,根本也不给他机会解释,只记得是他负责跟两边家里说因为受训所以婚期延后。
后来是她自己跟家里说清了情况;那么,他也是一样,早就跟他家里说了?
“妈她也是过来人。”那边刘启勋却否定了她的想法,“我们本来决定要结婚了,可是突然之间我要去外地一年,而且我走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你也没和我家里有任何联系,她多少有些起疑。”
对,在那之前她隔三岔五都会打电话到他家那边的:
刘妈妈和她妈妈不一样,是那种典型的老式家庭妇女,不多说话,只埋头做家务;可是即便这样,单单只是胖胖和蔼地坐在那里,便让人不自觉地想撒娇,所以和启勋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觉得自己更像是女儿而不是准儿媳,一觉得启勋欺负了她,就马上打电话过去打小报告。
自己的妈妈还曾经提醒过:“你不要总这样。再怎样,他是亲生儿子,哪个妈妈愿意听人说自己儿子不好?”
她当时还浑不在意,将之归咎于老妈的爱吃醋,并自我陶醉于对将来美好婆媳关系的幻想之中。
这么好的关系,突然之间失去联络,谁会不疑心呢?只有她还傻傻地以为老人家被瞒得很好。
可是,既然如此,那刘妈妈为什么这次见她还可以不动声色?原本已经分手的两个人再这样出现在她面前不是很奇怪吗?
“小姐,到了。”
正想追问,却听见计程车司机的招呼,看一眼计价器,阮晓芒机械地掏出钱包,付钱,下车。
“到学校了吗?”刘启勋在那边也听到声音。
“嗯。”她还是有点木木的。
“快回宿舍吧。”他记得那个学校是不让计程车开进校园的。
被猜到愣在校门口,阮晓芒闻言举步,手机却被捏得更紧:即使不管刘妈妈的心思――他骗她做什么?现在又为什么要自己拆穿?
“我跟妈说了,我不同意――”那头传来“嘟嘟”的提示音,刘启勋被打断,“手机快没电了,你等一下。”
听着他翻找充电器的声音,阮晓芒停住脚步,抬头,“图书馆”三个大字顶在头上,大门早已锁闭,可是,她现在不能回寝室,索性走过去,在台阶上坐下来。
“晓芒?”
接驳上充电器,刘启勋在那边轻喊一声。
“我在。”她轻声回答。
“我跟妈说了,我不同意分手。”察觉到她声音变得平稳,他分心问道,“你现在在?”
“图书馆门口。你说。”
也好,回到寝室有其他人,估计她也不方便;图书馆大楼门前的是学校的主干道,照明也很好,应该没问题。
“晓芒,我想过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谈,我还是不能接受分手。”放下心来,他把最关键的话说出口,“亦雯对我,并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她有男友;我对她,也没有同事以外的特殊感情。”
静默,那边彻底的静默。
他也不急,等,等她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因为我?”
半晌,她启口轻问。
坐在床边,刘启勋抬眼看向窗外,玻璃上倒映出他完全失了笑意的脸,定定地看两眼,他开口:
“对,因为你。”别开眼,看着深灰色的地毯,他承认自己有些狼狈,“刚才听到你和那个男孩在一起,我才知道你当初的感受。晓芒,我很抱歉。”
又是静默。
这次,却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嗯。”
良久,那边声音传来,迟疑而含糊,却快速地、清晰地沉进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