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等待与被等待的人(1 / 1)
送走把天天抱回来的玄间,疾风坐在床边,望着犹带泪痕的小脸,伸出手轻轻地理着她凌乱的发丝。
“发泄式的训练,把自己弄到精疲力竭,这样的做法有什么危险不需要我来说你也清楚。”
回想着刚才玄间说的话,疾风冷清的双眸里染上复杂的情愫。
不说忍者这个职业长命的人不多,光是自己的身体,那就是已经被医生无数次预言了死亡的身体。活到现在,都不知道算不算的上一个奇迹。明明是这样的身体,却总是比起健康的人活得长久。然后,看着父亲、母亲、姐姐,还有一些亲人,就这样出去了,再也没有归来。有时候会想,这么病弱的自己实在没什么用,不如死掉算了,如果死了,就可以结束那不停被自己打破的死的预言,让它就此终结。这样就可以不必等待,等待永远不会在夜里归来的亲人。病弱的自己也不会再拖累他人照顾自己,那样对谁都好吧。
“疾风,为什么喜欢夜里出任务呢?”七岁的天天仰着头望着夜间出任务去的疾风。
月光家的人擅长夜战,适合夜里的任务。站在屋顶上,背着长剑,疾风看了眼对面窗户边上的小女孩。
“咳咳,暗杀任务,一般放在夜里执行。”
“哦。那会去很久吗?”天天大大的眼里流露出不舍。
疾风望向远方的天空,没有回答。其实,每次出去,他都没有想过要活着回来。因为在那个空荡荡的宅邸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等待的人,因为最后一个在那里等待的人就是他。从等待的人,成为出去执行任务的人,他身后不再有人在等待,也就搬离了月光家的那间大大的宅邸,离开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等待。然后想,如果死在战场上,就不用回去了,也就再没有“等待”。
“疾风,疾风。”天天爬上屋顶,颤颤巍巍地朝着对面屋顶上的人叫着。
少年从回忆中回过神,惊诧地看着手脚并用,以极危险的姿势趴在对面房顶的小女孩。
“喀啦”!瓦片松动的声音响起。
疾风纵身跳到对面,及时将脚底打滑,要掉下去的小女孩抱进怀里,站到相对平稳的地方。
天天紧紧地抱住少年纤细到过分的腰,颤抖的身体显示了她的恐惧,回头看了看方才趴着的地方。瓦片掉下去,地上传来碎裂的声音。静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心跳异常,那是一种害怕。不知道在心惊什么,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但是,只要一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回过神来,她就会如同瓦片一样坠地,就异常得恐惧。
疾风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5555,疾风……”天天死命地抱紧他,环抱着腰的双手缩紧:“……我叫你,你都不搭理我……555……我害怕……我怕你走了。像婆婆一样不要我了。……555……”
因为身后没有会等待的人,所以也就不再期待什么,对生也没有了执着,反倒对死有了丝渴望。被预言活不了多久的自己,终于没有在旁期待自己活下去的人了,便想着有朝一日和自己的族人一样战死在战场上不再归来。可是……
“……555555……不要丢下我……疾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头一次,被亲人以外的人期待了自己的存活。疾风抱着她跳下屋顶,进入房间。
“你睡吧。我会回来的。”疾风放柔声调安抚着。
天天依然没有松开手,抬起头盯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
“我等你回来。”
她终于松开手,坐到床上,看着他离开。
疾风从窗口跳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抱膝坐在床沿的小女孩望着他,眼里平静如水,睫毛上的泪花,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那是一个等待的姿势。
他很熟悉。曾经,多少个日夜里,自己也这样坐在床上或是屋顶上,等待着,等待着。一直在黑夜里独自发呆,寂寞而且茫然,只有清清冷冷的月光。天知道,疾风有多讨厌月光,即使自己名叫月光疾风。在那样清清冷冷的月光下,有多少人走出月光家寂静的宅邸,再也没有归来,包括疼爱自己的姐姐。在只有一个人的黑夜里,不眠不休地等待着,等待不可能会出现的人,等待早已不存在于世的亲人,那样的夜有多么多么的漫长。然后,终于不再有希望,不再等待。永远不会有人在夜里归来了,哪怕是身受重伤归来的,也没有了。一切归于无……安静地,寂静地,寂寥地,以同一个姿势一直坐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却仍旧这样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那阴晴不定的月亮,逐渐掉进绝望的深渊,对白日不再有所期望,对阳光不再向往,渐渐心死……
我会活着回来的。
原以为身后没有人等待了,所以对生死都毫不在意。现在,有个人需要他,有个人在夜里等待他的归来。
飞速前行在途中的疾风,冰冷的身心渐渐有了暖意。
在往后的日子里,疾风发现每当自己夜里出任务时,她近乎顽固地等待着,不眠不休,就趴在窗口等着自己的归来。后来,学会了用查克拉,就改成坐在屋顶等待。哪怕抵不过身体的疲劳入睡,也依然是那个抱膝等待的姿势,坐在那里。
倔强的等待,比起小时候的自己更加得顽固。不同的是,她眼里有着绝对坚定的信赖,相信自己一定会回来。就因为有一个人相信自己一定会活着回去,所以他再也没了就这样死在任务中的心思。他会回去。为了回去,而努力战斗,努力地活下去。
一直到自己成为上忍后,执行的第一个暗杀任务的那天。
在天将大白的时候,终于完成任务归来的他,发现她坐在屋顶上睡着了。
不知劝过多少回了,疾风无奈地将人人抱进房里。正要放下怀中的女孩时,他才觉察她紧闭着双眼,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润,呼吸急促,触摸额际,滚烫的温度即使对于正常人的体温也是高温。心下慌着,来不及换掉身上因执行任务而沾染了尘土与鲜血的制服,直接抱着她,又从窗户出去,直奔木叶医院。
一个浑身是血的上忍跑进医院,吓到值班的医生。急急催促下,医生才知道要治疗的不是忍者,而是高烧的小女孩。
躺在病床上输液吊点滴的天天,昏迷中偶尔的话语,只有“不要”“一个人”“疾风”,这几个词重复着,令疾风心慌意乱,失去所有的冷静,不敢离开半步。
在她的病情稳定下来前,疾风一连推掉好几个任务,陪在病床旁边,就怕万一离开时间久了,这个等待自己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原本觉得有人等待自己是件幸福的事,经过这件事之后,被等待成为他眼里最可怕的事。回想到儿时的自己,惊觉她可爱的笑脸有可能会消失,变成沉静地像那可怕而清冷的月光一样的眼神。不想让她变成儿时的自己,希望她更加快乐,更加幸福。因此,连这样的可能都不能让它存在!然后,渐渐地,随着能力的提升,他连等待的时间也不愿给她了。白天出任务,入夜就归来,正常地往返,尽快完成任务返家,不让她担心,不让她等待。
甚至于推掉了进入暗部的邀请,也丢掉了可以更进一步成为精英上忍的机会。他没有后悔。并且尽可能地不再接夜间出行的任务,尽量不做长时间离开村子的任务,也尽可能不接会远离村子的任务,有这样的任务也都会一个劲地加快时间完成任务赶回来。大家体谅他的身体,都没有什么异议。谁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全是为了天天。他不想再看到睡在屋顶上等他到天明的天天。发烧昏迷好几天的她是那么得接近死亡。那一刻才知道,最可怕的事,不是自己的死,而是深爱着自己的那个人为自己而死。那大约是这一辈子唯一的恐惧,他自己不怕死,却害怕这个倔强地等待他的人为了他而死。
疾风深深地叹了口气。哪里丢得下她。自己之前想离开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的想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不说她在对等待这件事情上的执着有多深,就说要把今天这刚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也是件难事。若是玄间没有发现这样乱来着训练的她,会有什么后果,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体状况。我会为了你努力活下去……”
苍白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稚嫩的脸蛋,泪迹已干,感受到的是正常的温度,鼻尖的呼吸轻柔而暖和,她还好好地在自己的眼前。指尖停留在她皱起的眉间,轻轻地抚平,或许,她听到了夕颜说的话了吧。拉起被子帮她盖好,他俯下身,唇轻轻地碰触了下她的额头,拉开一点距离,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孔,见她表情缓和下来,不再皱眉。方才露出安心的神情,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