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痛苦中挣扎（1 / 1）

三天之后，林小米红着双眼，胳膊上飘着一道黑纱出现在单位。单位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有几个相熟的人，冲着小米说节哀。小米点头道谢，却没有说自己这一次回酒店，不是请假而是辞职。

当管家部的副管家老头知道林小米是来辞职的时候，叹着气说：“IVY林，现在找工作很不容易，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如果实在有困难，我帮你再申请一个月的长假。”

小米听完老头儿的话，第一次发现这个年近半百的小老头儿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可恨，这时她才开始反思自己——原来在平静的日子里，太多时候人只是顾及着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并没有好好地，认真地看一看身边的人。

例如眼前的这个梁Sir.，平日里在林小米眼里，他没有半点可爱之处，可是当林小米真的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却真诚地关心着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女孩。林小米知道在旅游淡季，一个非正式员工辞职对于单位里的二线部门管家部来说，是一件不可言明的好事！相反的，一个月的长假，代表着梁Sir.这个中方管家要和人事部说无数的废话，甚至有可能被其它部门抓成把柄。

林小米冲着梁Sir.感激地笑了，她真诚地冲他说：“谢谢你梁Sir.，我是真的想好了！辞职之后的生活还没有问题。感谢您在这一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原谅我这样不懂事的丫头吧，只有在真的遇到事情之后，我才长大了一点，才知道原来你们说的都是对的！”说完小米的眼睛又开始有点红。

梁Sir.看着小米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叹着气，在小米的辞职报告上签上了名子。刘菲在得知小米正在人事部办理辞职的时候，扔下手里的工作，偷偷跑到人事部的走廊里等着小米出来。一见到林小米，她什么也没说就往小米手里塞了二百块钱。小米看着刘菲，忽然又特别想哭。刘菲一把抱住小米，轻轻说道：“别忘了我，以后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说完急匆匆地回岗上班去了。林小米握着手里的钱，忽然想哭又想笑，拿着所有的东西，尽自己的最快速度办理完了一切辞职的相关手续，半步不停地离开了酒店。

回到家里，林小米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林妈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想来想去，下楼买了十打金箔纸，一点一点地教林妈妈叠金锞子。虽然林小米不懂葬礼之后还要烧几次纸，但小米知道，只有让林妈妈有事可做，她才不会一点一点地消沉下去。也只有陪着妈妈一起挺过这段痛苦，她们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才有活下去的力气。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也太可怕了！

林爸爸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被诊断为脑干出血，医生说没有治疗价值。

林妈妈和林小米一致要求大夫尽最大的努力救治林爸爸，可惜林爸爸只在医院里熬了一夜就离开了人间。至死，林爸爸没有和小米说一句话。

到了生命最后关头的时候，林小米麻木地看着病床上被一群医生护士折腾着的林爸爸，觉得那个人离自己好远，好像那不是她爸爸，而是一个陌路生人。林小米无法相信那个躺在床上的孱弱病人是自己亲爱的父亲；是疼自己爱自己，自己一下班就笑着问自己累不累的爸爸；是那个总是戴着眼镜看新闻看到睡着的爸爸，是那个总要在雨天打着伞去公交车站接送自己的爸爸……林小米甚至不能想像，以后她回到家时，若没有爸爸的家里会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爸爸最后的生命，而让她无力和悲哀的是，这一切，她都不能阻止，甚至无力挽回。

医生最后放弃了抢救，小米和林妈妈走到病床前，林妈妈扑在林爸爸身上一声一声地叫着林爸爸的名子。而小米只是试着让爸爸一点点张开的嘴合上，因为她觉得爸爸的意思好像是有无数的话却说不出来，这让她又惊又怕。

林爸爸最后遗尿遗屎都是林小米收拾的，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伺候林爸爸。以前她常常觉得菜市场的味道太重而从来不愿意逛菜市，那天，她却奇怪地没有闻到一点点味道。她甚至还在心里念着：爸爸，求求你，再尿一点尿，让你的生命体征延续下去，求求你！女儿愿意伺候你一辈子！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林爸爸撒手而去，林妈妈哭得晕倒在地。林小米的身份瞬时改变，她成了女儿，成了父亲，成了丈夫，成了家里的支柱。因为从林爸爸离世开始，林妈妈一刻也离不开人，无论何时她总是拿着林爸爸的眼镜哭着说：“老林，你怎么那么狠心呀？”看得小米先是心酸后来心惊，再后来只剩下心痛地麻木。

林爸爸的丧事多亏了林爸爸单位的老同志和张帅帮着张罗，才算顺利的办了下来。要是没有这些人的帮忙，林小米真不知道自己会成什么样子。

张帅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林爸爸出事的第二天，林小米请小花代她去单位给她请了假，后来可能是刘菲给张帅打了电话，张帅又跑到林小米的单位接了小花一起到了林小米家里。

在见林妈妈的时候，张帅很有分寸地说自己是林小米的朋友，听说小米有事过来帮点忙。

其实张帅哪里是帮了一点点的忙，基本上所有应该林家人张罗的事情，都是张帅替小米完成的。他忙进忙出地招待客人，帮着林家打点联系殡仪馆的车辆，还从出租公司订了一辆大客车用于葬礼当天的接待，最后开着车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包括小米最后摔掉的那个瓦盆。

林家的亲戚朋友都以为张帅就是林小米的男朋友，甚至未婚夫。很多人都夸小米找了一个好对象，这从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丧事的悲伤，却从一定程度上加大了林小米的心里压力。最可恨的是当每次有人说起小米有眼光的时候，张帅总是在一旁装出一副低调的同意状，让林小米很无奈。

葬礼那天小花特意请假来了。小锋也来了。意外的是，小锋是坐着李左的车来的，车上还带来一个刘春和送的大花圈。小米扶着林妈妈去拣了林爸爸的骨灰出来，张帅已经带着人先奔了饭店。林妈妈的状态非常不好，李左就开着车先把林妈妈和两个陪同林妈妈的亲戚送回了林家。小米则自己打车去了酒店，一顿丧事宴吃完了出来，小米看着晴朗朗的天空觉得眼前一片灰黑。不能言表的痛苦让她混身发软，要不是她身边的张帅拉住她，她想，她一定会晕倒。

张帅帮着小米忙了两个整天之后，就因为手上有急事被困在公司里出不来，但他一天几遍的电话，让小米觉得心里踏实不少。李左从那天丧礼送了林妈妈回了林家，就再没有出现。这让小米觉得，李左好像从来也没出现在自己视线里一样。又仿佛李左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雷锋，只是在她困难的时候出来帮一下，然后就好人好事不留名地消失了。

今天小米拿着十打金箔纸和林妈妈一起叠金锞子的时候，忽然又开始觉得自己混身疼痛无力，却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看看身边无言叠纸的林妈妈，小米只叫了一声：“妈……”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