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N次原始积累（1 / 1）
2004年的第一天是周末。到了傍晚的时候大街上的人已经不多，林小米坐在飞越国贸中心四楼的女装部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无力瘫软，像一块被人摔在地上的烂泥。
自从年前她义无返顾地辞了职，她就开始想着法地挣钱。倒宠物，倒手机，折腾了十来天，基本上没赚着什么大钱，只能说比平时多一点，但不与她的付出成正比。
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林小米一早就跑到商场给老爸老妈买圣诞兼新年礼物，看着商场里挂着买的“买400送400”的大条标语让她心动。她计算了好几遍都觉得不合适，最后一咬牙硬是花了八百多块钱，才给家里人一人买了一件东西。可是返到她手里的八百元电子券，她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花出去。
林小米坐在商店里想着再买点什么，没想到忽然发现很多和她一样的逛街女人，她们大都是手里拿着电子券不知道怎么花，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把钱浪费掉，于是一遍一遍地在商场里逛着，逛的双腿发软。林小米突发奇想地把手里的电子券按五五折卖给刚来商场购物的女人，没想到一下子就卖了出去，对方还乐的一个劲地说谢谢。
林小米忽然觉得这条路子不错，脑海中也忽然蹦出了“黄牛党”这三个血红的大字，想当年，她在上海打工时，可是没少见识黄牛党的手腕，现在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小黄牛？鲁迅曾说过：“俯首甘为孺子牛”，自己做一只小小的黄牛，也算是学习鲁迅精神了吧？
带着自嘲，林小米心惊胆颤地开始了自己的黄牛生涯。她先是用四点五折的价格从别人手里买了一千多元的电子券，转头开始对还没下手买东西的女士们推销。开始她小心翼翼地五五折出售，看着行情不错，她又把价格提高到六折，等到十二月二十八那天，生意已经好到让她忙不过来，她干脆把电子券的价格提到了六五折。收券——卖券——再收券——再卖券，工作轮回，步骤简单，收益净高。短短六天，林小米纯挣八千块！
到了2004年1月1日晚上六点十七分的时候，林小米手里还有二千块钱的券没有倒出去。后天是这个商场活动的最后一天，如果这些钱还是倒不出去的话，小米就打算把它们都花掉，给自己买一件漂亮的红风衣！
“猫猫，那边又来人了！你不去看看？”突然一个声音叫小米的外号，小米回头看到ONLY店里的小服务员正冲着她努嘴。她冲着小服务员一笑，用口型说了一声谢谢。
这几天，她在这家大商场里成了名人，大家都在猜测她到底挣了多少钱。开始的时候商场保安部不许她进入商场倒券，她就在商场外面停车场、人行道，无所不至地推销她的电子券。一开始没人相信她倒的券是真的，她就陪着那些人到各个店里买，还顺带着帮各个专卖店推销衣服。小米嘴甜，腿快，又总是帮着专卖店售货员忙活，二天之后，商场里的人也就对她不管不问，还有几家的小服务员悄悄地鼓励她。于是林小米一边挣钱，一边结交商场里的小服务员们，像是NIKE，ADDI，ONLY，EXPRIT这些店铺的服务员，都尝过小米“捎”来的红茶可乐。很快，商场里的小女孩都把林不眯当成好朋友、好姐妹，一看到有生意过来，就悄悄地告诉她。
远处走过来一对老夫妻，一起领着一个小女孩有说有笑地逛着。林小米看了看，便笑着迎上去对着老太太问道：“阿姨，想看点什么？我帮您介绍一下？”
那个老太太六七十岁，衣着讲究，花白的头发波浪鹏蓬松，显然她刚在理发店里作完头发才出来逛街。她一听到小米的话，就看了看小米，笑着说：“我想买一件毛衣。”
小米立刻说：“现在这个商场正在作活动，可以给您一点折扣？”
那老太太看看小米笑道：“什么活动？”
林小米说道：“买四百送四百。”
老太太一听笑道：“知道，牌子上写了！”说着，她一指满屋都是的海报招牌。
林小米笑着问：“那，请问您需要折扣吗？正价的六五折。”从小米这几天的经验看来，在这个时间来逛街的，绝对是有钱有闲的中产家庭，价格要的高一点，也不会把他们要跑。
那个老太太停住脚步，冲着小米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挺精明的，你五折弄来的券，卖给老太婆六五折，太贵了吧？”
小米听了一愣，却立刻说：“阿姨才是真精明！这样吧，您说几折，我这还有点券，要是能凑上您用的数量，我就给您个好价格，怎么样？”
老太太看看林小米，道：“五五折，让你挣一点！小姑娘，电子券买的东西是不能退的！”
小米听了笑道：“六折，最低价了！嗯……我可以陪您去几家比较好的店里挑，我跟她们都很熟，算是增值服务，阿姨，您看这样如何？”
在一旁的老先生一听笑了，立刻说：“那太好了！先给我买，买了之后让这丫头陪着你们买，我在楼下等你们！”
那老太太听了也笑，说：“我还没同意，你就同竟了？”说得老头不吱声。
林小米看着他们说：“阿姨，你要是愿意，六折我陪着您逛逛，您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那老太太想了想说道：“我先自己看看吧。”说完带着小女孩就走。
林小米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突然笑着说：“阿姨，忘了告诉你，这里的赠券是分楼层的，必须各楼层满四百才有赠送，祝您购物愉快。”说完。她笑笑转身就走。
果然那老太太在她身后叫道：“小姑娘，你回来。”
林小米笑眯眯地回到他们面前，老太太却不说话，看着林小米，又看看自己的先生和小女孩。林小米这才说：“童装部，男装部，女装部的电子券我都有，您看您去哪？”她的话一说完，那个老太太就笑了，指着老头儿说道：“先给这位老先生买吧！”于是林小米带着三个人上了楼上的男装部。
等林小米陪着这三个人都买完东西，已经是晚上八点。还有二十分钟这个商场就要关门，老太太却意犹未尽。小米手里拿着五张单据，坐在大厅的休息处和老太太结算，这些东西加起来打完折一共是一千八百块钱，老太太一听笑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打钱，数了两遍交给小米。小米一数，正好一千八百块便笑着收到包里，对着老太太说道：“阿姨，合作愉快！天也不早了，今天还是元旦，祝你们全家新年快乐！你们是打车来的，还是自己有车？用不用我帮你们把东西送出去？”
那个老太太非常高兴地看着林小米笑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很久没人陪着我这个老太太逛街了。一会儿有人接我们，不用麻烦你了！”小米一听，便笑着起身要走。
一旁的小女孩突然冲着她说道：“阿姨，你再陪我玩一会儿行吗？”
林小米蹲在小女孩身边，拿出上午米奇店送她的一个小挂件玩偶赠品塞到女孩手里笑道：“阿姨要回家陪阿姨的爷爷奶奶，让米奇陪你？好吗？”
那小女孩看看小玩偶说道：“那好吧，米奇陪我，我陪爷爷奶奶！”说得几个大人都笑了。
林小米起身就要走，那个老头却说道：“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呀？”
林小米笑道：“打车！我们是消费的一代！！”说完还摆了一个滑稽的造型，才转身走了。等她回头的时候，只见那两个老人也带着小女孩往另外一边走去。
坐在一家女装店里，林小米又一次摆弄着手里的钱包数了一遍，确认自己手里还有五千七百元的女装电子券，她第一次开始发愁了。今天是活动的最后一天，本来昨天她就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要贪心！可是随着节日假期即将结束，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小米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
人心中贪婪的长蛇无声地苏醒，一次又一次的心惊胆颤之后，是更加疯狂地投入和期望。昨天是长假的最后一天，今天，长假结束了！商场里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到今天上午的时候，林小米手里剩下七千元的电子券，她五折往外推了一个上午，还是在手里剩下了整整五千七百元，如果这些券她都剩到手里，那么她就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难道她真的去买那件二千元的薄风衣？看看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小米真的开始头痛了。
“猫猫，你手里还有多少券呀？”一旁的一个小店员偷偷跑过来问她。
小米看看她强笑道：“不到三千了，一会儿就没了！”那小店员一听，讪讪地走了。小米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有点犹豫。上午的时候，别人问她还有多少券，她便如实的说还有七千，过了不大一会儿就有这个商场里的店员来和她商量三折买她手里的券，她一听就知道这些小店员想占她的便宜，便笑笑没有答应。可是现在的这个情况，要是再有人问她这个券，她是不是三折也把它们卖掉？！
“买四百送四百也不合适呀！”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男孩边走边说。小米听见，忙走过去，问道：“老妹，要不要打打折？”那女孩听了笑道：“几折呀？”……
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小米手里还有五千七百块的电子券，一下午，她一无所得。她已经认命的觉得自己这些券花不出去了！不禁一遍一遍地嘀咕着，是去A区买一件自己喜欢的西装？还是再把那件风衣也买了？但是想想二千多块钱买衣服，小米的心真的在滴血。
“小姐，你这里有没有打折的黄牛党？”小米正在难过，一个青年站在她面前问道。小米抬起头时，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电影明星。
此君三十岁上下，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一件黑皮夹克显得他极有风度，更衬的玉树临风。长相有三分像那个唱歌的蔡国庆，只是皮肤更白，眼睛比蔡国庆小，脸也不那么长。看着如此帅哥，小米心里砰砰直跳。见这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忙说道：“有！我就是！”一边说，还一边跳了起来。
男人一看小米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小米觉得他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陆毅！她忙问道：“你买男装？”
那男生笑道：“你是女装黄牛党？”小米听了认真地点头道：“我这里有女装的电子券，男装的也有，但是少！看你这么帅，你要是要女装券，我给你六折！”
那人听了摇摇头，说：“几天前就六折，这都最后一天了，便宜一点不行吗？我买给我女朋友的！”
林小米一听，叹着气羡慕加嫉妒，说：“五五折，折扣到家！”
男人想了想，说：“我要给比较时髦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买一件裙装，三十岁的女士买里外一整套衣服，还想带一件中年男士的礼物，我自己可能的话也买一套。主要看样子，不看价格。当然，我还需要有人给我当参谋！最好是你。”
林小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电影里的女主角巧遇男主角的戏码！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男人，突然不经大脑地说道：“上帝呀！我是现实版灰姑娘吧？”那男生听了哈哈大笑，小米这才不好意思起来，她马上接着说道：“当然，我也比较合适演灰姑娘的教母！后妈也行。”
小伙子眼光不俗但却不挑剔，不过一个多小时，林小米便和这人买完了东西。把□□等东西结算下来，这男生要付给小米二千七百五十块钱。小米心里高兴极了，到这时，她的口袋里只剩下三千多块的电子券。她看看眼前的男生问道：“你还有别的事要我帮忙吗？没有的话，请付钱！”
男人掏出钱夹子，数出二千八递到小米手上，说：“多的算是你的小费，下次我想买东西再找你！”
小米拿过钱，嘻嘻笑道：“好呀！”
男人当真就掏出电话问道：“电话号能留一下吗？”小米便不假思索地说了一遍。
接下来，林小米就在商场临关门的最后四十分钟里，给自己选了一件红色的春季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