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卑劣（1 / 1）
不论筱筱做了什么
陆亚文都不会是先离开的那个人
这是我唯一能够肯定的
我一直都这样相信他
即使大家都受够了
依然有一丝叫作爱的感觉牵连着他们
哪怕结局是伤痕累累甚至毁灭
深夜，病房开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陆亚文握着贺筱筱的手在床前凝望她，他让妈回去休息了，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要是再倒下一个就瞎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陆亚文突然自言自语起来，他看着贺筱筱的眼神又是心疼又带着一丝丝的恨意，“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的非要自己硬扛呢。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妈说你出事儿我吓掉半条魂，大夫说孩子没了，我觉得从头凉到脚。可是两个月……我让你测的时候你没说实话，你本来就想用这孩子打击陈若薇是么。你太狠了贺筱筱，你太绝了……”
低低的呜咽声在这静夜显得格外清晰，让这静夜显得那么哀伤，“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泪水滴滴打在贺筱筱的手背上，不竭不停。
“对不起……”贺筱筱闭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疼的不只是他，“我是坏人……”
“这样说还有意义么，孩子呢，孩子连这个坏人妈都没见着就死了啊……”
“别说了……”
“不说就能当作没发生过么……”
“别说了。”
“贺筱筱，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的孩子啊!是我们的骨血啊!”陆亚文激动得抓住贺筱筱的肩膀，轻轻摇晃，他恨啊，他恨她为什么这么狠绝啊，为了报复都可以放弃自己的孩子!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贺筱筱捂住耳朵尖叫，泪流满面，“我就是恨我就是恨!我就是要他们痛苦，既然没有人能解救我那就让大家一块儿死!”
陆亚文猛然放手，震惊的看着几近疯癫的贺筱筱，“你竟然，这么想……你太可怕了……”他起身，跌跌撞撞走出去，门被轻轻带上了。
“呵呵……”贺筱筱低声笑起来，她看着输液管里鲜红的液体，悲哀欲绝，“我都说过，我是坏人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我……我也很难过啊……”
第二天陆亚文还是来了，他先去接的妈，得知贺大安昨儿没有回家睡，妈的眼睛红肿得像是让人打了，她特地扑了些粉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会那么难看，陆亚文心里一阵抽痛，如果，如果她知道是自己的闺女一手策划了这场悲剧，她会怎么想。
在医院的走廊上他们看到了踌躇不前的贺大安。
贺大安一见是他们，匆匆的想要离开。
筱筱妈淡淡的说，“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
陆亚文的肩膀明显颤动了下，没有说话。
“护士在里面给筱筱检查……”
嗵嗵嗵的脚步声引得走廊上的人侧目，在陆亚文看到昨儿的大夫冲进贺筱筱的病房时，心像是被人狠狠掐紧了，他也冲进去，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贺筱筱被护士压住四肢，她望着准备镇定剂的大夫，“大夫甭浪费了，我一点儿都不疼，真的。”
“筱筱!”筱筱妈撕心裂肺的喊着，她扑在自己女儿身上，不敢碰她自己划得血淋淋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成心要我死吗!你干吗这么作贱自己啊!”
“妈，孩子没了。”筱筱安静的笑，不去看陆亚文，“让我杀死了。”
陆亚文知道昨儿晚上自己说的话太重肯定是伤了她了，他刚要说话，贺大安抢他一步来到床前，“筱筱，是爸错了……”
贺筱筱猛地挣开护士，侧过身躲开贺大安伸出的手，一脸惶恐，“你是坏人，你走开。”
贺大安石化了似的僵在那里，她怕自己。
陆亚文转头看着摇摆不定的门，贺大安转身离去时眼角滑过的泪，他看到了。原本想说的道歉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大夫给贺筱筱打了镇定剂，为她包扎好之后说，“病人情绪很不稳定，你们尽量避免任何刺激性的话题，先观察两天看看，实在不成，只能转院了。”
筱筱妈守着贺筱筱死也不肯离开，陆亚文问清了贺筱筱的病历放在哪儿，回去拿了。
那是一只旧式的皮箱，是父母那个年代最常见的那种。陆亚文把它从床底下拉出来，发觉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特别轻。
打开来一看，果然除了装病历的牛皮纸口袋，就只有一个笔记本了，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心中一动，陆亚文把它也拿了出来。
这一宿陆亚文没走，他把妈送回家又回到医院。贺筱筱还在睡，陆亚文坐在床边拿出那个笔记本，愣住。
白天匆匆忙忙的没有注意，在这昏黄的床头灯下却看得清清楚楚。笔记本的皮子面儿上是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他的名字。
手有些发抖，陆亚文咽了下唾沫润润发干的嗓子，第一页，写着一行字。
我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你就站在我身边像阳光一样温暖我
页角已经泛黄了，想是有年头了。陆亚文一时沉浸下去，一页一页看下去。
……你又说我不爱理你了，真的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话，我想跟你说的话可多了，就是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一件……
……我想我要疯了，远远看着你和你们班的女孩儿说话，我就嫉妒的要死要活的，恨不能大声喊：陆亚文!你给我回来!……
……你已经一个礼拜没来找我了，是我说什么话招你不高兴了吗……
陆亚文!期末考试加油!
……若薇说羡慕我，因为你一直都站在我身边，我听了可高兴了，可是我怎么没发现，我从来都是追着你跑，你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来了……
……我越来越讨厌去若薇家了，陈叔叔太奇怪了，他老是不说话盯着我看，我又不好意思跟若薇说……
……陆亚文!你太讨厌了!为什么我叫你一起去若薇家你不去呢!再也不理你了!……
……陆亚文……你为什么不爱去若薇家呢，你不去，我都有点儿害怕了，你知道吗，今儿陈叔叔摸我的手来着，真别扭……
收到的最灵儿的生日礼物，一个叫陆亚文的傻瓜!嘿嘿!
……突然在想，如果有一天咱们俩结婚了，我一定要把这个本子送给你，看你得有多高兴，嘿嘿，不过只怕你又要说我是小白了……
……若薇说她爸爸昨儿去海南出差了，呵呵，明天去若薇家玩儿咯。其实若薇的公主床还成，挺漂亮的。……
戛然而止。陆亚文失神的望着右边一页惨白的空白，这一天的日子，是筱筱出事的前一天。若薇说她爸爸昨儿去海南出差了，昨儿去海南……
笔记本掉在地上，咚的一响，陆亚文一下子惊醒，他看了眼仍然沉醉着的贺筱筱，俯下身子捡起那个笔记本，手在抖，心也是。
“你在干吗。”
陆亚文抬起头，对上贺筱筱找不准焦距的眼睛。“醒了？饿不饿？”
贺筱筱微一摇头，然后看到了他手上的笔记本，“谁让你看的。拿过来。”她伸手去抢陆亚文手里的笔记本，被他躲过去。
“筱筱。”
“拿过来。”
“筱筱……”
“我叫你拿过来!谁准你看的!”贺筱筱瞪大眼睛冲他叫。
“这里面写的……”
“都是假的，没有任何意义。”
陆亚文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气，可他执拗的想要个答案，“筱筱我知道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没有什么是真的。”
贺筱筱冷冷的口气让陆亚文难以忍受，他想去抱她，被推开，“你要干吗。”
“筱筱我知道你难受……难受得不比我好过一点儿……昨儿晚上是我不好，我是气糊涂了，我不想那么说的……”
“你说了。”
陆亚文噎住，他低下头绞着手指，“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事儿你不能跟我商量……”
“难道我就不是无辜的。”
贺筱筱的冷静与犀利让陆亚文一下又一下的深呼吸，让他的勇气一点一点消失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儿。”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没有什么是真的。”贺筱筱勉强一笑，疼，可是她要忍，无论多痛苦，她都应该是打不倒的贺筱筱。
“咱们必须要这样儿说话么。”
贺筱筱沉默。
“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聊聊。”
“还有什么好聊的。”
“太多了。比如，这第一页写的。”陆亚文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我是你的阳光，永远都是。你相信么。”
贺筱筱别过脸，把自己的表情埋没在黑暗的阴影里。
“我还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会永远在你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陆亚文几乎是无力的问。
“我一直都相信的。”贺筱筱转过脸，眼中水光晶亮，“不相信我的是你。”他那样尖刻的指责让她几乎无法承受了，不是无法承受他的指责，而是无法承受她所能想像的他离开的样子。结果他真的离开了，轻轻的带上门，留给自己空洞的一个声响，狠狠的砸进心里，豁疼豁疼的。
柔软的嘴唇轻轻吻去行行泪水，贺筱筱想要推开他最后还是因为他的坚持而放弃了，可是眼泪却越来越汹涌，最后几乎是没出息的嚎啕了。
陆亚文搂着她让她把脸埋在自己的胸前，任由她捶打着自己任由她闷声的大哭任由她的一切一切可是耳边却总有一个细弱的声音嘤嘤的哭着，说着“爸爸我疼”。
最后贺筱筱累得昏睡过去，陆亚文扶她躺好，不住吻着她的手指，不住说着“筱筱我爱你，不要再骗我了”。
贺筱筱靠在枕头上目光一直放在窗外，阳光青白，她的手一直放在小腹上，轻轻发抖，而腿上放着的，是翻开那一页惨白的笔记本。
门关合间她回过头，陈若薇抱着一束百合站在几步之外，没有化妆，“好点儿了么。”
贺筱筱看着她，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
陈若薇有点儿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把陆亚文带来的粉玫瑰换掉。
贺筱筱劈手夺过那束馥郁芬芳的百合摔到地上，脆弱的花朵颤了颤，显得可怜极了。
陈若薇蹲下去把花捡了起来，笑的浅浅淡淡，“它又没招你。”
“人招我了是不是就可以打人了。”
陈若薇把花放到旁边没有人的床上，“我知道你恨我。”
“为什么。”
“我抢了你爸。”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贺筱筱觉得嗓子烧得疼，她曾经，那么信任她，以为她们是最好的姐儿俩。
陈若薇整理花束的手颤了下，“孩子……”
“为什么骗我说你爸去海南了。”
“……”
“我以为咱们是就算没伴儿也不能分开的铁瓷儿呢，结果我左了。”贺筱筱的手一直在发抖，声音一如平常，“我让我最好的发小儿给蒙了，”她的眼睛从没离开过陈若薇一秒，她想看出什么，但看出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陈若薇撩着头发，带起僵硬的笑，“怎么叫骗啊，我哪儿知道我爸又回来啊……”
“其实是你恨我吧，恨我把你爸害进去了。”贺筱筱垂下眼，声音很轻。
“不是恨，是妒嫉，凭什么你有那么幸福的家庭，而我只能对着一个精神病的妈和一个猥琐的爸。你毁了我的家，那我也要毁了你的。”陈若薇靠近贺筱筱，直至快要贴上她的鼻尖，她笑，觉得快意，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等着看这个没有公主床的小公主怎样在自己面前声嘶力竭的哭泣。
门让人用力的推开了，陈若薇回过身，愣在那里。
贺大安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
陈若薇一时慌了，她看着贺大安，又转头看贺筱筱，她冰冷阴沉的眼神让人害怕，瞬间她明白，原来最傻的是自己。
贺大安迈进一步，指着门口的手因为激动的情绪颤抖，“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陈若薇还想说什么，贺大安却只是绕过自己直奔贺筱筱床前，抱住忽然就流泪的闺女。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住院部的大楼的，陈若薇在险些撞到来人的时候停住了脚，她抬头，是陆亚文站在自己身前。
“你来干吗。”
“看看你媳妇儿，表扬她一下。”陈若薇自动的摆出防御姿态，她想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斗志昂扬，却一再想到贺大安颤抖的手指着门口让自己滚。
“她可真厉害，都能拿小金人儿了。”
陈若薇想自己一定笑的很难看，陆亚文看自己的眼神儿很冷淡，像小时候一样疏远。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偏执。这就是我拒绝你的原因。”
陆亚文怀里的粉玫瑰真漂亮，鲜灵的能掐出水儿来。陈若薇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这花儿真漂亮。”
“你要是再出什么夭蛾子……”
“杀了我吗。”
“不，比杀了你还要让你难受。”陆亚文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容依然如阳光般灿烂，他从陈若薇身边走过时轻声说，“我能让你失去你妈，就能让你失去你那个半截儿入土的爸。”
陈若薇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如冷水泼下，从头凉到脚。
陆亚文还没进病房，就听到贺大安在说，“……我是不会和她在一块儿了，是爸错了，你原谅爸好么……”
从没有听过贺大安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陆亚文搭在门上的手又缩了回来。
贺筱筱没有抽出被贺大安握着的手，她只是把贺大安的手牵到自己的小腹上，用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这儿，前几天你的外孙子来过。”
“筱筱!”贺大安哀叫。
“但是被我杀死了，”贺筱筱死死按住贺大安急欲拿开的手，泪水一滴一滴的掉下来，“被我杀死了，我后悔得想让自己也死了得了，可是没用，我舍不得离开陆亚文，即使让他疼得无以复加我就是不能离开他!所以后悔没有用，即使你有多后悔伤害了我妈伤害了我也不可能让这伤口痊愈，所以你再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的，明白么。”
贺筱筱松开手，转头看着窗外青白的太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城市开始流行沙尘暴，每当青白的太阳挂在天空冷笑着俯视一切，她都只能呼吸到绝望的气息。
贺大安的离开让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的松弛下来，贺筱筱蹋下挺得笔直的后背，轻轻抚摸着小腹，“宝贝儿，妈妈喜欢你……”
等贺筱筱睡醒一小觉睁眼的时候陆亚文正给自己切苹果呢。一小块一小块的摆在盘子里，没有削皮，因为她从不吃削了皮的水果，这是打小儿养成的习惯。
“醒了。”陆亚文见她醒了，麻利儿把药和温水奉上，“正好吃药。”
贺筱筱安静的吃下这不知是管什么用的药片，“什么时候来的。”
“有会儿了。看你睡的香，没叫你。”陆亚文垂下眼。
贺筱筱斜着眼看他，忽然把他的脖子扯下来，正对上他躲闪的眼神，“陆亚文，你没瞒我什么吧。”
陆亚文噎了下，吐口气说，“我跟外门头听你跟爸说话来着。”
贺筱筱脸上僵了下，放开他，“听就听吧。反正我就是这么一混蛋，改不了的。”心里还是很在乎他怎么看自己的，可是不能说，不能表现出来，那样儿别说面子了，连里子都没了。
陆亚文坐到床上，抱住她，“我听了是挺不高兴的，不过听你说怎么都不离开我就又高兴了。”
贺筱筱嘿嘿一乐，拍拍他的脸说“乖”，没问他屋里怎么多了一股boss味道的事儿。
陆亚文就那么抱着她，看她一块接一块的吃苹果，没有告诉她刚才小叶来过了。
当他端着暖瓶站在不远处看着小叶一通狂跑来到筱筱的病房前，急刹车的停住气喘如牛，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再假装毫不在意的去开门的时候，他知道小叶是喜欢筱筱的。
当他站在门口看到小叶伸手在空中做出抚触筱筱脸颊的动作脸上露出怜惜的神情时，他知道自己心里又在嫉妒了。
然后他看着小叶离开，悄无声息的，像没有来过一样，像没有进入过他们的生活一样，于是他有些安心，卑劣啊，他这样评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