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犹豫（1 / 1）
天气在入秋之后就变得清爽了，不再粘腻腻的，一阵一阵的小风刮进屋里，很舒服。贺筱筱躺在沙发上发呆，望着设计简约的吊灯，连眼也都不眨
[筱筱，我求求你了……]
陆亚文说的那句话挺让她记忆犹新的，在她耳边不断的重复，他闷闷的声音，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急于让她知道，又不敢让她知道。其实她早就觉得他们之间除了那一纸合约应该还有更深的联系，但究竟是什么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记得在哪儿跟他有什么过节啊，更别说是欠钱不还之类的原则性问题了。她向来只跟她妈借钱不还的。
可现在有种感觉就是似乎爸妈也知道这种联系，就只有她不知道……
电话响了。
“亚文在么。”
贺筱筱一听觉得有意思，这是个什么叫法儿啊，“他还没回来呢。”她看眼表，也是，都八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筱筱啊。”
嗯嗯？这又是个什么叫法儿。“……您是……？”贺筱筱特别小心谨慎的问了句。
那边显然运了下气，然后还是很风度的回答了她，“我是陆亚文的母亲。”
贺筱筱血压噌一下子笔直上升，“阿阿……妈!您怎想起打电话过来了……”
话外一定要跟大家汇报下陆亚文的妈妈，她叫陆荃琳，是城圈里颇有些名气的女实干家，和陆亚文的爸爸结婚更可说是强强联姻，人一旦拥有了名利便有了她高傲的资本，她对贺筱筱这种不求上进成天在家一窝的更是看不上眼，再加上她跟陆亚文的事儿一直让她耿耿于怀，所以她打一开始就反对陆亚文的婚事，无奈陆亚文的脾气跟他爸一样倔，怎么说都不听，所以对贺筱筱，她自然没什么好感。当然这都是外话，贺筱筱肯定是不知道的。
不过现在陆荃琳听她说话还真不是一般的来气，从没回过婆家不说，连个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还得她这个当婆婆的打给她，不懂规矩也得有个限度吧。她慢条斯理儿的开口，“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说，这结婚多长时间了，除了那回来家里见礼，就再没见你来过，妈都想你了。亚文一说就是个忙字，这不我打电话问问看你这成天介都忙什么呢，回家吃个饭的工夫都没有。”
几句话噎得贺筱筱只能在这儿边傻乐边说“没有、哪儿啊”，心里把陆亚文骂了个底儿掉，他自己个儿偷摸摸的回家也从来没跟她说过啊，那谁知道他什么心思啊，可这话又不能跟婆婆说，一直到陆荃琳挂了电话，贺筱筱让人给数落得直磨牙。
而这时候，陆亚文正和季然跟吧里喝酒呢。
“怎么了这是，不拼着命往家跑了。”季然和他撞了下，corona和heineken叮当一响之后，密集的气泡涌上来。
陆亚文盯着那气泡不说话，他在想怎么跟季然说，如果他说苏娅回来了，季然肯定会跟他说那还不赶紧着离!可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他想听的，是季然告诉他要不要告诉贺筱筱这件事儿，怎么告诉她才能不让她生气。
季然觉着陆亚文最近是反常，工作特别努力认真，到了不要命的地步，连中午饭都不吃，还得他天天督着他吃药吃饭，下班也不着急颠儿家了，且跟他那儿磨呢，那个恋爱小说也不看了，也不成天跟电脑前面瞎划拉了，“你跟筱筱，是不是出问题了。”
陆亚文眼睛明显的瞪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去盯那气泡。
季然心说还真让我给蒙着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正吹瓶的陆亚文，然后肯定又不太肯定的开口，“苏娅回来了？”
陆亚文一口把酒喷人吧台上了，幸好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他们一发小，不过见这阵仗也麻溜儿从那口水场中钻出来，“嗨嗨嗨!干吗呢这是!”
他叫谢东风，这名字的由来特简单，他爸那会儿在东风汽车厂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然后在那里建立了自己的爱情城堡，还得了个大胖儿子，所以特别有感而生的给自己儿子起了这个名字，以至于谢东风打上小学开始就成天介嚷嚷着要改名儿，回到北京发展的谢东风他爸一见这还了得，老爷子也是一火爆脾气，几顿皮带炒肉就把这小子给治消停了，现在一听人叫自己个儿的名字，就立定站好，昂首挺胸，拔谱儿的不行。
陆亚文讪笑着拿过吧台小姑娘那儿的抹布就擦，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儿。
“晃荡怎么了。”谢东风冲季然打听，“五迷三道儿的啊。”
“心里有人了呗。”季然嘿嘿一乐，一巴掌擂在陆亚文后背上，打架时都没带这么使劲儿的。
陆亚文又一口气没倒上来，让酒给呛了，“你丫别找抽啊!”他回身儿给季然一拐子。
谢东风也乐了，“哟嗬，小子长脾气了嘿。让媳妇儿给逼的吧。”结婚那天他们几个都去了，一致认为陆亚文这婚结的诡异又不靠谱儿。那个叫贺筱筱的，更是女人中的糟粕，不提也罢。
陆亚文正要反驳，电话响了，贺筱筱跟那边儿叫唤，“陆亚文饿不死你了是不是!”
陆亚文条件反射的看表，歇了，都这会儿了。“我这就回去，你吃饭了么。”
“吃P!热了又热，还怎么吃啊!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仨菜!”贺筱筱一听那边模模糊糊音乐低迷的劲儿，就知道他喝酒去了。
“仨菜……你吃的了么。”陆亚文不知道是今儿晚上酒喝多了，还是自己紧张了，反正舌头不利落了，脑子也木了。他明知道筱筱最腻味人抻她吃的多了，可还是忍不住问她。
“废话!你不吃啊!饿死你得了!”贺筱筱奇怪自己干吗那么贱相没事儿老惦记着他吃没吃饭，一定是那回他犯病给她心理留下阴影了，一定是因为她那婆婆太厉害了，她怕陆亚文给她告状去，真要那样，她就完了，那婆婆光看一眼就够了，啥叫目光如炬啊，啥叫不怒自威啊，唉……人要是厉害成她那样儿，也够本儿了。
陆亚文让她一句话给锛儿回来了，可心里特高兴，“那你想吃什么啊。”
“随便!”
电话一挂，陆亚文站起来就要走，谢东风让他这突然的动作给吓着了，“怎么了晃荡？家里出事儿了？”
“没有没有，家里那位还饿着呢。”
谢东风刚要说什么，季然站起来，“我也回去了，东风啊，哪天一块儿钓鱼去吧，咱得小半年儿没去了。”
“成啊，到时候电联吧。”谢东风还没说完就让人给拽走继续口水应酬去了。
陆亚文和季然一块儿出来。季然看着陆亚文摸车钥匙，笑，“咱可没开车过来啊。再说了，喝那么多，你还想着开车回去啊。”
陆亚文也省过来，呵呵一乐，没说话。
俩人并肩走着，季然看陆亚文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耗不下去了，“苏娅回来了，你跟不跟筱筱说啊。”
陆亚文像被老白点了一样定住，然后重重的把右脚放在地上，颓然的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啊……”
季然以为他这慢动作之后会给他一句什么经典回答呢，闹了半天就不知道啊。
“你说我怎么说才能让她不生气啊？”陆亚文吭哧半天问着。
季然想都没想，“你怎么说她也不会生气啊。”
陆亚文眼睛突然就放出两道激光，把季然给吓着了。“真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光明了。
“啊。”季然答应声，“她本来就对你没意思，你说了她生什么气啊，巴不得的呢。”其实季然没什么恶意，就是有时候他缺根儿弦儿，说出的话全不考虑后果。
比如说刚才那句话，无异于给了陆亚文一击致命拳，打得他倒地不起，裁判都开始数点了，他还是没缓过来神儿，说明这话真是重了。他像个迟暮老头一样弯下腰，胃里排山倒海的疼，可能刚才酒喝多了又没吃东西闹的，可是心里面儿更疼，像是让谁拿来当沙袋练似的，一下又一下，那拳速都赶上泰森了，最后一记重击让他疼得哼哼出来。
季然还往前走呢，突然就听着身后闷闷的□□声，回身儿一看又吓着了，他连忙走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又折腾了？药呢药呢？”他开始翻陆亚文的公文包找药，又急赤忙慌的四处找水。
陆亚文一步一挪的坐到路边的凉椅上，凉风吹不去他额头的汗水，只让他一阵一阵的泛冷，从心底子里往外涌上一层层寒意，季然的话像是复读机一样不断回响，“她本来就对你没意思，你说了她生什么气啊，巴不得的呢。”
是啊，她本来就对我没意思，巴不得的呢。他苦笑，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而且还很愚蠢，他这样费尽心思的让她回来，有什么用呢，她的心始终是在顾云飞身上的吧，像那天她紧盯着街边那对情侣然后露出的温暖笑容，像她时不时发呆若有所思的样子，都是在想着那个男人吧。他发现自己开始极度的不自信，想他以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不说唯我独尊吧，至少在家里也是一小王爷啊，可现在呢
［你这没出息的废物点心!就一女的瞧把你给整治的!有本事你这辈子甭踏进这家门儿一步!］
爸当时瞪着眼睛冲他一顿臭骂，阻止不了他的决定，拿那个院子要挟他，改变不了他的心意，可是现在怎么，怎么就那么没底儿了呢，他当时意气扬扬的跟妈说我一定能把她找回来，这才让妈不甘愿的放手随他去了，可现在怎么，怎么就觉得想哭呢。
“我真他妈就一废物点心!”他一掌一掌的打在自己脑门儿上，真的想流泪。
突然一双温暖柔滑的手挡住了他。陆亚文心里一惊，筱筱!他猛地抬头，路灯下那大波浪规矩的垂下来，不像筱筱的卷发，跟金毛狮王似的。“苏，苏娅……”
苏娅眼里化不开的悲伤让他想要躲开，可苏娅不让，她抓住他的手，力气比他想像的要大的多，“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生活？她带给你的幸福就是这样一个人坐在马路边儿上捶头？她到底有没有珍惜过你!她到底爱不爱你啊!”她本想去那个他们最常去的酒吧喝上一杯，不说消愁也得让她回忆回忆吧，结果就看到让她心都能碎成渣儿的一幕，他一下又一下的打着自己，就像打在她的心上啊!如果那个女人给不了他幸福，她不计后果也要把他抢回来!
“没有，我就是头疼。”陆亚文说的斩钉截铁，他们之间的事儿，他不想让别人搀和。他是这样想的，却忘了自己刚儿还向季然讨教呢。其实有些事儿，是有针对性的，只不过我们通常不易察觉罢了。
苏娅刚要反驳他，季然打斜里走过来，“哟，这不是小苏么。休息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上班了啊。”
苏娅一见季然，想说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下礼拜一我就开始上班儿了，忘啦，这可是你安排的。”她还是那个爱笑的苏娅，连说话都带着笑音儿，没有那层悲伤，她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
季然和她聊了几句，苏娅就离开了，她深深的看了陆亚文一眼，失望于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盯着脚下的地面，像是不认识她。
“先吃药。”季然把水拿出来，让陆亚文把药吃了，又递给他一个维生素面包。
陆亚文感谢的笑，“还是哥了解我啊。”
季然在他身边儿坐下，“你这胃，真够一呛啊，看了没有。”
“看了，没事儿。”有些事儿，不能说，徒增伤心罢了。
季然看他一眼，把话岔开了，“苏娅怎么来了。”
“不知道。”
“说什么了。”
“没什么，问我怎么了，用不用去医院。”陆亚文撒谎，他不想季然担心，尤其是感情上的问题，他相信自己能处理好。
“那怎么着，说还是不说。”
“哥，你说呢。”
“说吧，老这么瞒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说了，她要是走了呢。”陆亚文不怕贺筱筱不爱他，只要她不离开，他就知足了，真的。
季然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叹气，“走了就走了吧，那只能说明你们没那缘分。”
陆亚文不言语了，没种啊，他还是没那个勇气。
“要不，我把刘振给调回来，你去上海几天，好好琢磨琢磨。”
季然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陆亚文就点头了。
到家之后，贺筱筱还在屋里敲呢。“回来啦。”她头也没回，只是专注的盯着屏幕。
陆亚文“啊”了声，站在屋里，不知道怎么说。
“饭呢。”贺筱筱把打的东西保存上，回身看他。
陆亚文愣了下，然后开始穿鞋，“忘了忘了，我这就去。”
贺筱筱笑，“算了吧你，我都买回来了。”菜还是热的，想来是刚买的。
“你去买的啊。”陆亚文嘿嘿一笑，进屋换衣服。
贺筱筱准备好碗筷，把餐盒打开，都是些软和好消化口味清淡的菜，她轻轻叹息，然后打起精神，推门就进，“你怎么这么半天啊……啊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把门带上，屋里陆亚文赶紧把裤子穿上。
“快吃吧。”贺筱筱见陆亚文不动筷子，催促他。
“那个筱筱……”
“啊？”
“我要出差一个月吧。”
“哦，去吧。”
陆亚文拿着筷子的手颤了下，喉头有些发紧，“也可能是俩月。”
贺筱筱给他夹菜，“那得十一后了吧。”
陆亚文点头，心里有点儿紧张，他其实特希望她说别去了。
“那我十一可回家过了啊。”
“哦……”陆亚文埋头吃饭，心里闷得慌。
“慢点儿吃，小心胃又疼。”
于是一个礼拜之后，陆亚文就要去上海接刘振的班儿了。临走贺筱筱看着他只拿了个公文包就要出门，忍不住说，“不带点儿衣服。”
“不用，到那边儿再买。”
“奢侈。”
“想要点儿什么，给你带回来。”
“没什么想要的，北京都有。药带了么。”
陆亚文想了下，开始翻包，“带了。”
贺筱筱摇头又叹气，从自己屋里拿出三瓶新的往他包里塞，“按时吃药，别吃硬东西，少喝酒，该忌口的就忌口，别老熬夜，别喝咖啡……你看我干吗。”
陆亚文试探的问，“我要是不去了呢。”
“甭想，药都给你买了，你说不去了，麻溜儿走人，要不赶不上飞机了。”贺筱筱一点儿都不挽留，一脚踹出去，清静。
陆亚文站在家门口，心想着我数三下，要是她开门看我走没走，我就跟她说了，上海也不去了。刚数到2.7，门真就开了。
贺筱筱显然有些意外他还没走，于是得了便宜似的把钥匙扔给他，“钥匙，丢三落四的。”碰，门又关上了。
懒惰如她，连门儿都懒得出了。陆亚文接了钥匙，笑。不是笑贺筱筱懒，是笑自己真是没种，还是没敢说。他把钥匙放进书包，忽然发现上面挂了个小小的平安符，上面写着平安二字，一看就是路边摊儿买的，可他喜欢，红底儿黑字儿镶金边，吉庆。他又看了眼家门，轻轻说，“筱筱，我爱你。”
坐上飞机，陆亚文脸开始发烧，他真没起子，只敢对着门板说爱她，可要真是面对着她说这个爱字，结果会不会让他难以接受……
这时一空姐站到他身边，一脸担忧，“先生，您是不是不舒服。”她问的小心，打从刚才他就脸泛潮红，这会儿又变惨白了，可一定得谨慎啊。
陆亚文怔了下，脸又开始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