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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
星期六贺筱筱起了个大早儿又洗衣服又收拾屋子,看得陆亚文一愣一愣的。
“筱筱啊,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儿啊。”
“没点儿眼力见儿,起开。”贺筱筱用笤帚轰开陆亚文,“还有啊,咱俩什么关系啊,我跟你很熟哈?筱筱这名儿还轮不着你叫。”
“什么关系,夫妻关系啊。不叫你筱筱叫什么啊,陆夫人?”
“哪儿凉快哪儿憋着去,叫我贺筱筱,就跟我叫你陆亚文一样。”
陆亚文被轰得没地儿呆,只能靠在自己屋门边儿看着她瞎胡捋,最后看不过去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笤帚,“干活儿都不会干,看着。”他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把屋子给收拾得比较井井有条。当然贺筱筱是极不情愿地这样给下评语的。
“凑合着能看过去吧,那我走了。”贺筱筱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陆亚文心说合着我就去一白使力的,他也抓起外套,跟了出去,“你哪儿去啊。”
“管得着么。”
“嘿,我怎么管不着啊。”
贺筱筱翻楞他一眼,“我回家不成。”好不容易逮一天回去改善伙食,他没事儿跟着瞎搀和什么。
“那我也跟你回。”陆亚文站在贺筱筱旁边,一脸你不带我去我就不让你上电梯的表情。
贺筱筱没二话扭头就走,不坐电梯走楼梯还不成,who怕who啊。
“哟,还真减肥啊。”
陆亚文一遇着贺筱筱这张嘴就变得很贱招,其实他平时不这样儿的,只对贺筱筱特殊待遇。当然通常情况下,他这样儿的下场也不会太好过。
果然贺筱筱的脚刚踩下去几级台阶,还没容得收回来,就剑拔弩张地张嘴,“姓陆的,可没给你脸啊,你说一大姑娘回家你跟着算怎么回事儿啊,你什么用心啊你,就欠110把你搁进去受几天思想教育你才能老实了,我……啊!”
天昏地暗地暗天昏的,贺筱筱就这么一脚踩空摔下去了。同时陆亚文也摔下去了,当然是去那当肉垫儿的。
于是尘埃落定之后,贺筱筱脸色刷白地望着自己的右脚不嗳声儿。陆亚文顾不得后背的剧痛,扶正贺筱筱的身子,一个劲儿地问,“摔哪儿了?右脚?我看看……疼不疼?”他轻轻挪动贺筱筱的右脚,确定没有骨折松了口气。
“没事儿,不疼。”贺筱筱咬着后槽牙在陆亚文的搀扶下上了车。
一路上陆亚文不住地瞟贺筱筱,她一言不发坐那儿,脸色还是有些泛白,额角挂着汗,他知道那下儿肯定摔的不轻,也知道贺筱筱好强肯定不会说什么,所以他也沉默。
进了家门儿,一见着自己妈,贺筱筱眼泪像黄豆似的一通往下掉,“妈,我刚儿摔了,脚疼死啦……”她都快挂她妈身上了,跟个三等残废一样可怜巴巴儿地等待着她伟大的母亲的一句安慰。
“结了婚的人了,还没个正形,自己老公不靠,你靠我一老婆子干吗。”筱筱妈不吃贺筱筱那一套,三推两推就把她给甩了。
贺筱筱被迫和陆亚文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她眼泪汪汪地揉着自己的右脚踝,心想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么快就不要自己闺女了。都是因为身边儿这厮,她恶狠狠地瞥向陆亚文,而陆亚文正一脸温和笑意的和贺大安聊着关于公司的事儿。
中午一吃完饭,贺筱筱就让老太太给拽屋了。筱筱妈一脸神秘地问,“那什么,小陆他对你好么。”
“那是相当的不好!”
而外面的客厅里,贺大安问陆亚文,“筱筱对你,没怎么着吧。”
“挺好的。”
筱筱妈神色不对,颇为古怪,“不好?怎么不好?那天你们没那什么……”
“不好就是不好,什么那什么什么的,”贺筱筱生怕筱筱妈直接冲出去和陆亚文对质,那要是让他们知道她把陆亚文给折腾坏了,就瞎了,“正反我也认了,不就三年么……”
筱筱妈“唿”一家伙站起来噌噌噌就奔出去了。
“妈您哪儿去啊!”
还没等贺筱筱跟出去,贺大安就进来了,面沉似水。“筱筱,坐。”
贺筱筱特腻味贺大安动不动就拿出他跟公司的那德行,劲儿大发了,而且对于这次协议事件,贺筱筱一直记恨着贺大安,所以也没什么良好的态度,往那儿一杵,较板。
贺大安见状也没说什么,他坐到小沙发上,轻出了口气,“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儿有意见……”
“不是一星半点儿的。”
“……公司是你爸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它落入别人手里,你明白么……”
“什么都甭说了,三年不是么,三年前我都忍了,再来个三年我也无所谓,可这三年后,麻利儿我就走,谁也别拦着……”
“贺筱筱!”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筱筱妈出现的总那么是时候,她推开贺大安跟推自己儿子似的,再拔拉开贺筱筱,跟拔拉自己那宝贝儿瓷娃娃似的,“你们爷儿俩见面就掐,不掐还想……”
“切……”贺筱筱刚想张嘴,筱筱妈的一记眼刀飞来正钉自己嘴上,愣生生把话给吞回去了,只能心里嘀咕句,一辈子不见我都不想。
“你切什么啊你切,要不是我,你早跟着那二溜子不知上哪儿吃苦去了……”
“干什么啊你们这是,人亚文儿还跟这儿呢,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筱筱妈拉住一劲儿往贺大安跟前儿蹿的贺筱筱,脑仁儿直发疼,怎么就摊上这么两块儿料!
贺筱筱拽了包儿就往外走,她就像是让人踩了尾巴的猫,什么都顾不上了,尽管一走路右脚就跟小针儿扎似的生疼,心里也跟几百根小针儿扎似的豁疼豁疼的,她还是咬着牙错着脚往门那儿去。
“你说你没事儿抻那茬儿干吗!”筱筱妈埋怨着。
贺大安一挥手,“让她走!早晚有她悔青了肠子的一天!”紧随其后的就是甩门的巨响声,气得贺大安直哆嗦,“反了反了……有本事她就别回来!”
“你干吗啊这是!”筱筱妈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她那嗓门儿要是拔起来,用贺筱筱的话说□□得边儿靠,“这孩子让你折腾的还不够是怎么着?你是看着我们娘儿俩运气是怎么着?三年前美了你了是怎么着?你现在有俩钱儿了不知道怎么呆着舒坦了是怎么着?是不是这一大家子全散了你才顺意了啊!贺大安你还别跟我这儿梗梗脖子,这家里还轮不着你拔尖儿!”
“筱筱,你别走那么快,你脚刚伤了,别走那么快!”陆亚文一把薅住贺筱筱,有些意外地看到她眼角那一丁点儿的晶亮,一时间俩人在楼下就这么呆住了。
贺筱筱挣开陆亚文的手,笑的一点儿都不好看,“我没事儿,回家呗。”她深吐口气,咧开嘴刚要笑。
“咱吃蟹老宋去吧。”陆亚文飞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见贺筱筱以戒备的神情望着自己,续道,“放心,不让你花钱。”
“那敢情好啊。”贺筱筱这会儿笑的可灿烂了,她转身往陆亚文的车边走,陆亚文跟上去扶住她。
“筱筱。”
那抹笑容僵在嘴角的样子是陆亚文再也忘不掉的。他扭头看向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男人,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地用发蜡往后背,修整过的眉头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显见得一皱,继而松开去,他目光炯炯,却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奇怪的感觉。
那男人走过来,看着贺筱筱笑,“怎么着,假装儿瞧不见啊。”
“哪儿啊,且得容我想想您哪位啊。”贺筱筱立刻回复到那种跟谁都能臭贫一段儿的状态,她抬手撩了下头发,顺带拉开与陆亚文的距离。
陆亚文跟贺筱筱说了声“我先上车”便走开了。
车内,借着调整车镜的姿势,看着贺筱筱同那个男的说话,陆亚文就觉得心里像是打鼓一样咚咚咚响个不停,其实他早就跟自己说过好几次了,该回来的总归会回来,你这又是何苦呢,陆亚文儿啊,这辈子,怕是断送在这丫头片子手里了……
车门作响,贺筱筱一瘸一拐地坐进来,“回家吧。”
“怎么着,不吃蟹老宋了?不用给我省钱……”陆亚文打着哈哈,假装看着后面儿倒车,不让贺筱筱看见自己的眼睛。
“就是不想吃。”贺筱筱横他一眼,“诶,陆亚文儿,你冲那边儿扭头倒车不别扭啊。”
“习惯了。”
“以先没见你这么着过。”
“不走寻常路。”
贺筱筱抿着嘴想乐,却在视线流转间从车镜里看到仍站在原地的男人,她怔住,记忆像是奔流的壶口瀑布解冻一样把她给淹了,只不过,三年前坐在车里的人是他,站在车外抹眼泪儿的人是自己罢了。
往后几天贺筱筱老是睡不好,因为脚疼,也因为做梦。她变得很憔悴,虽然陆亚文说她的脸色一直就像是病入膏肓的,可她觉得这两天更甚。于是陆亚文有一天特别严肃地对她说,“你这个脚,必须得治。”
贺筱筱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陆亚文也没说什么,就是一把抱起她,不顾她的死命抵抗,愣是努着劲儿把她塞进车里,开车走人。
贺筱筱惊魂未定地跟车里大喘气,不为别的,她还真怕陆亚文一个闪失,把自己摔着,要让人一听这姑娘因为份量太沉自己老公抱不住给摔着了,靠,那她别活了。
“放心,我还没那么不济。”陆亚文笑呵呵的,“你这自言自语的毛病得改改啊,冲你这样儿的,亏得没让你进入革命情报组织,用不着人家严刑逼供,自己就全给抖落出来了。”
贺筱筱恨不能钻车底下呆着去,于是一道上她很安静,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再溜出什么存折密码之类的重要讯息。
车在一个小院儿门口停下了,陆亚文为贺筱筱打开车门,“用不用我把你抱进去?”
他善良的微笑让贺筱筱特想一拳招呼过去,可贺筱筱一想自己还是应该淑女点儿,于是作罢,她笑眯眯地任陆亚文搀扶着下了车,一脚跺过去正中红心。
陆亚文咬着牙没松手,一径扶着贺筱筱跨过那中古的高门槛,走过雕着五蝠临门的大影壁,在登到堂厅时,陆亚文对端坐上位的一位中年男人问好,“叶叔。”
“亚文来啦。”叶叔名梓侨,与陆亚文的父亲交情甚好,他是城圈内有名的老中医叶念梓的唯一传人,他是相当热爱自己的职业的,只可惜他唯一的儿子与他背道而驰,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疙瘩。
“叶叔,这就是我前儿跟您提起的,我爱人,贺筱筱。”
“叶叔叔好。”贺筱筱向来很会做人,装乖耍宝她最在行,比方说现在,她小胳膊放在身前全没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嘴角一扬露出七颗牙,声音不算嗲,但也不算利落。
叶梓侨笑呵呵地点头,“好,好,我这段时间老听亚文提起你啊,有点儿意思,有点儿意思。”他像是想着什么乐事儿了,笑的嘴都合不拢,直劲儿瞅着贺筱筱,直瞅得贺筱筱的笑脸儿挂不住了。
“你别是造了我什么谣吧,这叶叔叔笑的很诡异啊。”贺筱筱趁着叶梓侨进里间拿诊盒的功夫跟陆亚文这儿嘀咕。
陆亚文一派恬然,“我也得敢啊,您再砸我这么一下儿,我们家非绝后不可。”
“嘿,骂人不带脏字儿是吧。”贺筱筱小眼睛一瞪,方要露出峥嵘本色,茶盘轻响,一位着月色旗袍的中年妇人托着茶盘走进来。
陆亚文忙起身接过茶盘,笑,“方姨,您怎么也过来了。”
方姨是叶梓侨的夫人,名婉嘉,在中医界也是小有名气,娘家世代书香,个个皆走上了文学道路,独独就她执意学医,家里人也便随她去了,自此家中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她,倒也觉得她学医学到点儿上了。
“我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陆亚文为了和她结婚甘心回福家上班儿。”方婉嘉倒上茶递到贺筱筱手上,她紧盯着贺筱筱瞧,笑道,“这姑娘可有福气啊,叫什么名儿啊?”
贺筱筱心里正琢磨方婉嘉前面那句话呢,一听人家问自己名字,忙挂起笑,“方姨好,我叫贺筱筱。”
“老听亚文提起你,今儿可算见着了,”方婉嘉都顾不上给陆亚文倒水,一双眼睛把贺筱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扫描了一遍,直扫得贺筱筱脊背冒寒气儿,然后冷不丁的扔出一句,“筱筱别太贪凉了,不然往后更受罪了。”
“啊?”贺筱筱闻之一愣,还没待她问下去,叶梓侨夹着诊盒回来了。
“筱筱来,坐这儿。”叶梓侨指了指一旁的长沙发。
“亚文,带手绢儿没。”
“带了。”陆亚文说着把手绢拿出来就要铺在叶梓侨搬来给贺筱筱垫脚的理石凳上。
叶梓侨挡住他,“塞她嘴里。”
“啊?”陆亚文和贺筱筱同时啊了一声,只不过贺筱筱这脑袋瓜儿一下子就飞速运转上了,什么可怕的私刑啊,警匪片儿啊,跟过电影似的在脑子里闪过去。
“我给她揉脚正骨,省得太疼了咬自己个儿。”叶梓侨说着就抓住贺筱筱的脚踝处。
贺筱筱一听麻俐儿的把陆亚文那块格子手绢塞进嘴里,都是香水味儿,贺筱筱横了陆亚文一眼,擦那么多香水上哪儿招人儿去啊。
陆亚文理都不理她,直盯盯地瞅着叶梓侨的手和贺筱筱的脚踝。
给贺筱筱疼的哟,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叶梓侨揉脚是疼,可疼不过自己的胳膊,陆亚文显得比她还疼,死抓着她的胳膊不放。贺筱筱受不了了扔了手绢冲他嚷嚷,“陆亚文你存心报复我是不是!疼着哪!”
陆亚文这才省过昧儿来,松开手,贺筱筱摸着自己被抓得通红一片的胳膊,突然惨叫起来。
“这会儿才疼呢,把手绢塞上。”叶梓侨慢条斯理儿地说着,又一下儿按下去,贺筱筱脸儿都白了。
“亚文啊,”叶梓侨洗过手把东西收拾好了,“这药得早晚各抹一次,可别断。”他把一管自制的药膏递给陆亚文。
“筱筱的药您不是给我了么。”陆亚文看了眼桌上的另一包药。
叶梓侨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这药是给你的,你后背撞的不轻,以后干活什么的都得注意……亚文,筱筱她,应该不是自愿和你结婚的吧……”
“这么晚了我们回去了。”陆亚文收好药转身就走。
“亚文,”叶梓侨叫住他,半天没言语,最后只是说,“伤得好好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好了的。”
“嗯。”
回家路上,贺筱筱有那么点儿好奇,“诶陆亚文,叶叔跟你说什么了?这么半天。”
“让你多吃猪蹄儿,说吃哪儿补哪儿。”
“找抽吧你。”一巴掌呼上后脑勺儿。
“别闹!开车呢。”
到家各进各屋,陆亚文换衣服的时候动作明显有些僵硬,他看了眼镜子里后背那一大片瘀血,苦笑,“这伤,是得好好养啊。”一下子,那天下午筱筱僵住的笑脸又撞进心里,煞人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