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浪平（1 / 1）
傅天磊把医生送出病房，颜真的担忧还没有平复，看着平躺在枕上的灰黄的脸，她声音小的象怕吓到了谁，“康明辉，你真的好些了吗？”
康明辉很想笑一笑，但是没有成功，勉强咧了一下嘴，他实话实说，“哪能那么快起作用……”他看着床头的输液架，有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身体，“……也没事，都疼麻木了，没感觉了……”急性胰腺炎，难怪会那么的撕心裂肺，不过也幸好是那样的疼，才冲淡了乍看到颜真和傅天磊挽手而入的震惊……
“那，你饿不饿？”颜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康明辉不至于象看起来那么虚弱，刚想劝他吃点儿东西，身后有人制止，“颜真，他现在不能吃！”傅天磊进来了，“大夫刚才说你这是水肿型的，保守治疗应该没问题，不用手术。但是要禁食，如果不见效可能再做胃肠减压。”傅天磊看着康明辉。去接他的路上才听颜真说起他落选的事，不知道今晚突然犯病和他压力太大有没有关系，不过那么多天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傅天磊也不能不佩服他的自控力。
听说不用手术，颜真和康明辉都松了口气，尽管原因不同——颜真理解的是病情无碍，康明辉则打消了另一层顾虑，在枕上微微颔首，“谢谢！”如果不是傅天磊把他背到楼下，他不敢保证自己能走下去，胰腺炎，好像死亡率还不低……想不到关键时候帮他的人会是傅天磊……不管有多少感触，他是必须得说一声感谢了。
傅天磊点点头，抬腕看表，“颜真，快十点了。”
“怎么了？”颜真茫然地回头。
“你该回去了，”康明辉明白，“明天还得上班。”
“不……”颜真拒绝，康明辉这样，她怎么能走？
“别犟！你回去、我在这儿！”傅天磊已经打算好了。
“不用！你们都回去，我自己能行……”康明辉拒绝。
“你不想让她担心，”傅天磊淡然，看着康明辉，见他没有异议，又转而看颜真，“你也不想让我担心，”他微笑，看着颜真的默认，“而且，在男病房里护理，还是男的比较方便……所以，我在这儿，你放心！”他伸出手，颜真犹豫着看康明辉，康明辉再次勉强地咧嘴，“走吧……”说完这一句，他就阖上了眼，似乎是不胜其乏，所以不需要看到傅天磊牵着一步三回头的颜真出门……
听到有人拿凳子在床边坐下，康明辉有些惊讶地睁眼，一看是傅天磊，吃惊，“你怎么回来那么快？”
“颜真不放心你。”傅天磊坦白相告。
“这么晚你让她一个人走？”康明辉有些急了。
“我把她送上出租车，记下了车号，回去后她会给我打电话。我也怕我女朋友出状况，但是她更关心你，把我撵回来了。”傅天磊交代的很清楚。
康明辉沉默，傅天磊说的很明白了，颜真是他的女朋友，他会妥善安排，不需要外人操心了，这样的结局，他早该知道的，甚至，只怕还是他一手促成的！“颜真……真傻……”他苦笑。
“是啊，”傅天磊同意，“无怨无悔地对人好。”
“包括我这样的人。”康明辉自嘲。
傅天磊没接腔。不管此前对康明辉有多少不满，现在他都不介意了，颜真刚才说，“天磊，别计较了，康明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不如我，我至少还有你”，颜真都这么说了，他还有什么可耿耿于怀的？
“你喜欢颜真什么呢？”康明辉强迫着自己问，希望能把肉体的痛和心里的空洞一块儿医治。
傅天磊想了一下，摇头，“不知道。”他不知道喜欢她什么，也不知道何时喜欢上她，只知道越来越想和她在一起，哭也好、笑也好，只要是她的事，他都想参与……看出康明辉的不以为然，他不想辩白，“那你当初喜欢她什么？”
康明辉的眼里有了光亮，“她的出众！从小学开始，颜真一直就是学校和老师的骄傲，学习不用说，文娱、体育，样样都拔尖儿，她就像一个发光体，别人的眼光想不围着她转都不行！而且，她的个性……没有人不夸她，邻居里经常有人说‘养个孩子能像人家颜真就知足了’……”
“那么后来呢？”傅天磊轻轻地打断。
康明辉愣了，后来？
“后来的颜真还是颜真，但是，那些光环没有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售货员，她的出众没有人发现，或者说她还没有机会展现，所以……”傅天磊试着分析，太多的感情故事始于那些瞬间的光彩，岂不知所有的光芒都会因为时光、际遇而消磨殆尽，更有甚者，也许光芒依旧，却也会因为习惯而最终熟视无睹，康明辉对颜真，也是这样从眩惑到木然的过程吗？
康明辉惊异地看着傅天磊，一时没有说话，他和颜真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他没有仔细地想过，但他不以为傅天磊说的有道理，“我没有那么浅薄！……我承认，后来对颜真不够……我是……力不从心！你可以理解成我在找借口……你能想象一个人孤身在外还要出人头地都要承受什么吗？不敢偷懒，因为你出来了，家里人全都以你为荣，你不敢告诉他们你要看人脸色、低声下气，你时时刻刻要告诉他们你春风得意！那么容易吗？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朋友可以借助，什么都要靠自己，成功的时候，要小心别被人嫉恨，失败的时候要装作没放在心上，不敢让别人看出失意，时时都在想着别有什么差错落在别人眼里……你刚才说不用手术，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我是高兴明天可以继续去上班扮演我的精英！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都感谢今天得病！幸好是今天，如果是选拔结果公布以后，恐怕所有人都会说我是急火攻心，那时……”
“康明辉，你想太多了！”傅天磊沉声。
“不是，”康明辉在枕上苦笑摇头，“你不懂，傅天磊，你体会不到像我这样的外来者的压力，我们等于说是在赤手空拳打天下……很多时候是太希望有人帮我们分担一些，不用这么苦……实在分不出心神去照顾别人……”哪怕是自己曾经最在乎的人，有一天也会觉得成了一种负担……
“康明辉，人这么拼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傅天磊问得很慢。
康明辉略一顿便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笑，因为说出心里话而轻松，“傅天磊，你想说的道理，我明白，不过，做不到了，我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不拼命就会觉得问心有愧，你想说的享受生活不是目前的我所能想的，也许若干年后，等我取得一定的成就，我会尝试着象你建议的这么去做……”
傅天磊看了他几秒，不强求，一个人，什么都懂却不想改变，那就不是别人所能左右得了的，而且，人各有志，怎么知道他走的路不是最适合他的呢？“你说的分担是指……金雅经理吗？”
康明辉的脸上略有窘色，“有过那种念头。”
“哦？”傅天磊意外，有过就表示“不是”了。
“承受不了。”康明辉的脸上有隐隐的傲气，“如果要沦落到搞裙带关系的话，我会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傅天磊又看了他几秒，笑了，“康明辉，除了在关于颜真的事上你做的真不叫个男人以外，其他的，我还真说不出你有什么不好……你休息一下，我出去接个电话！”
傅天磊出去了，不用问就知道电话是谁来的，康明辉闭上了眼，也许他只有一件事做的不像个男人，但就这一件不像男人的事，让他永远失去了最应该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