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九章 闻笛（1 / 1）
义州城内，人流熙熙攘攘，店铺林立。
一位鹅黄衣衫的女子与一名蓝袍男子先后踏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客房。
这名女子面容普通，却有一双极温柔的眼睛，明澈美丽如河流，倒映进飞鸟、树影与花丛的河流。她微笑的时候，就像一股温暖和煦的风。
那名男子英俊高大，始终停留在女子身旁几步远的地方。每当那位女子抬头看向他时，他瞬间就如停憩在山头的鹰隼，双目亮若星辰，兴奋警觉地注意着什么，似乎随时举翼就会“扑楞楞”地飞上天去。
店主听到，那名女子唤那位男子“莫羽”，倒是个很有趣的名字！
“义王府的十四小姐厨艺一绝！”男子坐在靠墙的桌子上，随意地伸展开两条长腿，姿势自然而又优雅，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慑人的气势！
“是吗？那就晚上去拜访一下！”站在窗前的女子回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与那名高大的男子对照，这位女子显得温柔、娇小，却能平衡住那男子的戾气，丝毫不显弱势。
那时候，窗外传来了悠扬的笛声……
无忧开了窗，见行人驻足，商人不言。卖花的少女映着飞扬的晚霞，亭亭玉立在桂花荫里，凝神听那天籁般的笛声——
初闻如微风，似花香，似寻觅，又似探问，继而如烟花忽绽，满天的绚烂，又如一树繁花，光华流转……
又一颗烟花乍起，刹那间照亮天地，照彻古今！它似乎燃尽所有的生命一般，光辉灿烂到极至！它散如花雨，赤、橙、黄、绿、青、蓝、紫，极尽娇妍！
不久，烟花谢去，天空寂然；繁花依旧……风儿吹动，花瓣落下，满地的红寂。再看，碧叶间已果实累累……
笛声渐歇，窗外，走过两个行人。
“吹笛圣手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喂，听说沉香阁的头牌又换人了？”
“可不是嘛，那个窈娘只跟花姬学了一舞，就占了头牌，那个花姬舞起来不定多销魂呢！”
“呵呵呵……”
脚步声与谈笑声越来越远，无忧仍沉浸在那笛声的余韵里。
那笛声美妙得似乎能勾起人心里最美好的时刻与最悲伤的情景……
“我买了！”那少年长身玉立，白衣洁净如雪，期待地看向她。
长草间，寻常的恋人幽会之地，少年从她手里拿过玉，执意为她戴上……
他双手绕到她颈后系结，她便整个人被他环在怀里。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她竟然有些心慌意乱！
系好后，他顺势抱了她一下。
那一刻，是谁的心心跳如鼓？
……
天劫一过，她就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她醒来时，看见阳光如金色的花瓣, 芬芳美丽地洒落了一地！她新奇地看着，不禁伸手想掬上一捧。
“无忧！”
一位高大的男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脸上还有那惊魂未定的痛意！他逆着光，如站在那永远的黑暗之所。是怎样的风霜磨去了他少年的锋芒与锐利？是怎样的疼痛使他成长为了男人！
无忧的心不知为何一痛！
黑色的长发如风，如嚣张的火焰般沉默地环绕在他身后。
他的眼睛亮如星辰，永恒不变的星辰！
“还不过来扶我！”无忧被他看到自己狼狈地躺在地上，却无力起身，只觉得窘迫得要死，就用命令的口吻掩饰道。
就像所有恋人间的对话一样，那句话最初强硬，说到话尾处却柔软了下来，话音向上一挑，带着些亲密的撒娇的意味，如鸟儿飞翔的翅膀，带着重逢的喜悦，心里喜欢得似乎要开出一朵花来。
莫羽一瞬间只想上前，却又硬生生地停住！
“我……过不去！”莫羽含混道。黑暗里，他的神色晦暗不明，话里却有着说不清的苦涩。
无忧登时呆住！
他魔力强大后，灵力弱小的她一靠近就会被魔力所伤，甚至会死！这个，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刻意地不去想起！
然而，当这一刻突然降临，她的心就像猛然裂开了一条大缝，“嗖嗖”地有冷风灌进来。
她并不看他，仿佛不去看他他就不在这里，而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说那些残酷的诅咒并不存在。
她歇了半晌，勉强地从地上坐起身。还好，有温暖的阳光照着她，使她可以不必理会心里的寒，使她可以再次尝试着微笑！
她试了试，却没有成功。
那笑容凝在嘴边，苦涩却含在嘴里，最后那个笑就像鸽子飞起时掉落的凌乱羽毛一般破碎不堪，令莫羽瞬间别过了脸去，不忍猝睹。
是啊，一道无形的屏障从此阻拦在了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
那难耐的沉默几乎要一刀一刀地凌迟了他的心！多日默契的相处，使莫羽能够真真切切地预见到那伤害，却无力阻止那伤害！
“我……想要那块玄朱碧玉！”莫羽艰难道。
——要断交吗？魔和花仙不能在一起，这本就是一段禁忌之恋！
无忧那么努力地忽略掉心里的酸涩，开始慢吞吞地从脖子上摘下玉……
她摘玉的时候，她是希望他会突然喊“停”的吧！想当初，他为她戴上时，又是怎么一番旖旎羞涩的风情！
而此时物是人非，即使她竭尽全力地调整呼吸，却还是在喉咙间哽咽，心不知为何会揪得生疼！
她终于还是摘了下来，泄愤一般扔了过去，而他利落地接住！一如既往地合作，那默契却荡然无存！
她痛苦地垂下目，而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疼痛的光芒大盛！
——原谅我，那是一个秘密，我不能说出口，因为你会阻止！所以我……只能看着你痛！陪着你痛！
莫羽珍重地将那块玉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悄悄地施了一个小小的咒语。
“你有什么打算？”莫羽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般，瞬间轻松了下来，问道。
“碧花岛！有一个声音，唤我去碧花岛！”无忧站起身来，她挺直了背脊！那种姿态，无论去面对什么，都会容易一些吧。
“一起去！”莫羽含笑道。
无忧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又惊又喜地看向他！
……
笛声再未响起。
无忧留恋地看着窗外，晚霞已逝，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只余一缕桂花的清香在鼻端萦绕。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隔着几条街、几重冰冷的墙，就在笛声幽幽响起的地方，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好纯净的生命正在慢慢消逝……
如果她那时知道，定会为他倾尽所有吧！但是，她不知。
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么美的笛声，美到令所有人驻足倾听：那是千古的绝唱，天鹅的绝响！
无忧回头，见莫羽一如既往地等在她身后，她不由得安下心来，微微一笑：
“出发！”
循着饭菜的香味，二人在义王府的重重楼阁间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厨房。
厨房内空无一人，灶台上正小火炖着一条醉花鱼。
无忧取了筷子，尝了一口，点头称赞。
她笑着抓过一个盘子，夹了鱼肉放在上面，扔给莫羽。
莫羽利索地接住，也尝了一口。他漫不经心的神态顿时变了，两眼放光，认真道：
“果然是美味！”
无忧唇边的笑意更深：
原来，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不是自己吃到了天下美味，而是那美味可以和人分享！看到他吃一口美食后的愉悦表情，那美食的味道似乎就增加了一倍，不，一倍都不止……
然后，她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想来莫羽早就听见了吧，于是，她慢悠悠地聊天道：
“有人来了！”
那语气跟“起风了”相差无几，是笃定了莫羽会处理，而她会在一旁兴味盎然地看他处理。毕竟，莫羽的法力不知道高她多少倍，不用白不用！
果然，莫羽没奈何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你又想偷懒！”然而，那看似埋怨的语气里，却有着跃跃欲试的得意！
“这次，你想怎么做呢？”无忧一手托着下巴，主考官一般状似严肃地盘问道。
“如果来人敢大叫，我就用鱼骨头砸晕他！”莫羽笑着眨眨眼。
哇，这么容易！
无忧真心赞道：
“这法子好，既简单，又就地取材，一点都没浪费！”
两个人商量妥当，只等着那个人进门，就施展一下莫家鱼骨镖！
谁知道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位素衣女孩子！
最初，无忧以为她会惊恐地大叫一声，再弱弱地晕倒。
然而，她看到偷吃的人只是有些惊讶，随即微微一笑。
这位女孩子面容清秀，眉宇间却拢着轻愁。那一笑明哞皓齿，恍如一颗蒙尘的珍珠熠熠生辉，展露芳华！
她有一双深嵌的眸子，如入秋的叶子般带了一抹浅浅的紫。那眸子里满藏了心事！
“好吃吗？”她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二人，然后微笑地转头问向无忧。
那时候，不知道是怎样的经验或者直觉让她选择忽略那男子转而与无忧交谈，而后来的结果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既然她并未大叫“捉贼”，无忧就大大方方地还她一笑，点点头。
“吃了我的东西，得付酬金的！”女孩子姿态翩翩地走进厨房，说道。
就像那溺水之人，哪怕面前是一根稻草都要牢牢地抓住！不各种办法都试过，她又怎么甘心！
“你想要什么？”无忧好奇地问。
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带我离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