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1 / 1)
碧黑天帘,月华如纱,倾泻而下,一望无垠,连绵起伏的大漠上,冷冷地柔和地泛着银白的光。
静谧的夜,一队数百人的商队,在起伏的沙丘上蜿蜒而行。清脆的驼铃伴着商队的前行,稍稍缓解了商队令人有些乏味的安静。
羽一言不发地骑于骆驼之上,神色凝重,精练的骑装穿在她身上,仿佛玉雕银铸般,锋芒如刺。
羽突地一扬手,停下骆驼。
“停!”亲卫见状大声传令,让队伍停下,惊疑不定地望向羽。
“敌人半刻就到,警戒!”羽眉头凝紧,她不想浪费精力在沙盗身上,可麻烦总喜欢自己找上门。
“是沙盗!”羽在明柔身侧低声说道:“他们是沙漠里的狼,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死不休,好好保护自己!”
一队四、五十人的沙盗很快如羽所说,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见到数倍于自己的商队,这队人却丝毫没有犹豫,继续策马向前。迎上沙盗,冲当前锋的队伍中已经有两个士兵被砍落下马,紧跟而至的马蹄践踏过他们的尸身,粗声大笑,扬刀飞速上前。
看来这群沙盗人数不少,羽嘴角凝笑,抓过亲兵身后的长弓,满弦,一道银光,箭直直插入领头沙盗的眉心,来不急挣扎,顺势滚落下马。
方才有些为沙盗气势所慑的士兵恍地回过神来,握紧刀把,伏身,躲过沙盗的攻击,扬刀,沙盗马的腿被飞旋而出的刀砍断,鲜血飞溅中,马儿摇晃着向前俯冲着挣倒在地上。马背上的沙盗摔落在地,眼看就要被随后而来的同伴的马蹄践踏而死,毕竟是久经杀戳的沙盗,猛地勒马一个回旋,把落马的人从地上拉起。一支支利箭毫不留情地紧随而至,仿佛似在追逐山林草原的野兽一般。
四十六名沙盗的头颅很快被疾卷而来的黄沙吞没,他们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袭击的不是商队而是真正的军队!
羽下令队伍急行,直到夜半时分,疲惫的队伍才在一片长了些许黄白枯草的山顶扎下营来。
“主子!”明柔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到羽正伏在简易的木桌前闭眼养神,想来是累极了,她的青丝有些凌乱,原先在天池国皇宫里白晰细嫩的肌肤也变得有些粗糙,不过映着帐内的火光,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不由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只能卑微地远远地仰视她。
听到明柔的声音,羽撑起身子,动动手臂,一边将着手边未干的笔,在纸上批写,一边平静地说道:“已经很晚了,帐里不需要你做事,你且去歇下吧!”
“主子!”明柔将木盆放到岸头上,拧了毛巾,递给羽。
“明柔,我们还有三个月的路途才能走出大漠。”羽未接明柔递过来的毛巾,只是看了一眼岸头木盆里的水,眉头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接着说道:“传令下去,明日向东前行!”
“可是主子,东行要经过蛮族的部落,我们随行带着兵甲,恐有不便!”明柔吃惊地望向羽,蛮族由带着野狼游荡在大漠的尚未开化的蛮人组成,茹毛饮血,后在大漠的一片绿舟安居下来,那片绿舟再向东,就是红漠。
来往商队往往都不会靠近蛮族生活的领地,对外界说是怕那片如血的红漠,其实怕的是蛮族的蛮人和那些凶恶的野狼。
“不便!”羽偏过头,回味着明柔说的这两个字,什么时候,明柔也学会官场这些粉饰太平的乖巧话了?真是聪明的孩子啊!
突然,一只青色的鸟儿扑腾着翅膀落在羽的手边,扭头看了明柔一眼,又将头转向羽,见羽没有理它,嫩黄的小嘴飞快地在羽的手指上啄了啄,又跳到羽的肩上。
羽伸手在青鸟小小的头上敲了敲,另一只手从笔盒中取出一颗指头大小的红果放在青鸟面前,青鸟一双圆圆的小眼瞪着果看了一眼,又歪着头看羽,见羽脸上带着笑意,青鸟有些委屈地从口中出纸球,嫩黄的小嘴努力地去啄那颗红果。
明柔望着青鸟,他见到过这鸟儿。
离开苍都的那日,他领了姜少将到书房,主子伏在桌上写字,一只青色的鸟儿落在李将军肩头,淡青的颜色,又像是沾了蜜,清灵的叫声,很是讨人欢喜。
主子抬头看着李将军,李将军在糕点捏了一点递到鸟儿面前,鸟儿吐出一颗纸球在李将军手心,去啄食纸球边的糕点。主子接过李将军递过来的纸球,轻轻在啄食的鸟儿头上敲了敲,明柔那时就想,李将军在主子心里的位置一定是他们这些下属中任何人都不及的。
“再过三日就元宵节了,是吗?”羽碾开纸球外层的腊油,一面看纸上的内容,一面问着明柔。
明柔算了算日子,柔声答道:“是的,主子!”
“在天上国,元宵节的晚上,会挂上大红的灯笼,放焰火。以前到天池国的时候,元宵节没到,听说天池国的百姓在元宵节那天清早会用紫红草沐浴然后再去祭祀祖先,我每次到天池国的时候,都不是元宵节,明柔,天池的百姓过元宵,真是这样的吗?”羽将纸伸到灯上点燃后,丢到火盆里。
“是的,主子,不过那时候只有女子才可以用紫红草沐浴,男子是不可以用紫红草沐浴的,祭祖的时候,除了当家的主夫,其余的男子只能在祠堂外面叩拜,怕污了祖宗的净地。”明柔垂眼柔声地说着,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天池国那个低眉顺眼的小侍。
“哦?”羽想了一会儿,揉揉发酸的手臂,走了几步,停下来,有些踌躇地对明柔说道,“红漠里有很多紫红草,不知是不是和天池国的紫红草一样,去蛮族拜访的时候,顺便到红漠看看吧!”
“红漠!”明柔吃惊地望向羽,但看着羽不像玩笑的表情,明柔默默地点点头。
羽看着明柔温顺地样子,心底闪过一丝不忍,紫红草是制活兵器最后一味药。
当初她曾向李妖娆提过借命一说,李妖娆想问具体的做法的时候,被羽借搪塞过去了。其实所谓的借命,就是让将死而未死之人的命用药吊着,那个时候,人对外界的痛楚无知无觉,最后一丝神志被施药者握着,灵活地执行施药者的命令。
由蛊毒制成的药人本身在制作的过程中已经死亡,药人对自己所做之事无知无觉,充其量只能算作被人提着线的木偶,刀剑之力即可灭之。
经由借命制成的药人,由于药人本身未没有死去,就算将其手脚砍断,假以时日,他们还是会借着人生来的自愈能力和药的作用重新长出,若将其比作那离离原上的蔓草也不为过,这也是将其称为活兵器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借命较之毒蛊,可谓更为阴损。
活兵器的研究在三年前捕到暗河的蛊人后就已经开始,只不过直到三个月前才真正成功。现今正值乱世,各个小国和各个部落战火不断,所以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活兵器的来源。
让明柔退出帐后,羽脱了外袍,到软椅上躺下。
大帐内,岸几两旁架着火盆,火焰瞳瞳,羽睁眼望着跃动的帐影,觉得这些个帐影就像一缕缕幽魂,拼命地向她扑来,却又很快地被火光吞噬。
羽突然觉得有趣,脸上露出笑意,慢慢闭上眼,不管它们,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