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1 / 1)
风起叶落,明柔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中的匕首正抵在一株枫树上,枫树龟裂的树干上一条新划破的刀痕正向下流着血红的汁液,如血似泪。
“明策动,谋天下!可惜最后竟会败在她手上,为她隐姓埋名,和她成亲生子,明镜不服,明镜不服啊!这是你和她的儿子吗?竟然你不能陪我,那就留他下来做我的奴吧!”
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在飘落的枫林中不断地回响重复。
“你认识我爹?为何我从未听我爹提起过!”明柔小心地查看四周的枫林,摄鬼阵,明柔不由为自己脑中自然浮出的这三个字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从不跟你说起我,不可能……”苍老的声音有些激动地自语。
“你究竟是谁?”明柔寒着一张脸,脑中暗暗想着这破阵之法。
“策哥哥,我是镜儿啊,你最喜欢的镜儿啊!”苍老的声音突又变成稚嫩的童音,语气尽是无助。
“明镜?”
明柔突然想起有一次娘在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直奔书房并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
三日后,冲进房里的爹发现娘晕在地上,桌上是未收起来的伤药,过了一日,娘就这样死了,记得当时爹当时抱着娘恨恨地吐出了两个字,明镜。
娘亲下葬后,爹没有照族里的规矩守灵七日,只是收拾了东西,将他交给下人照顾,就穿了一件月白的长衫,骑上娘生前最爱的雪驹出了门。
人都道他爹薄情,小小的他被下人抱怀里听他们道爹的不是,但始终觉得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七日后,一身染了血迹斑斑灰衣的爹回来了。
爹在娘守着,不言不语,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娘的墓碑,不吃不喝,任谁也劝不动,三日后,族里的人办了爹的葬礼。
那时,他还小,这一切都是他进宫的前夜,族里的老爹爹告诉他的。
现在听那人的语气,像是把他当成了爹。
“对,我是明镜,策哥哥,你说过不会离开镜儿的,可是你竟然为了她丢下镜儿,镜儿这些年等得好苦,你知道吗?策哥哥,你怎么可以和她生下孩子呢?你答应要娶镜儿的!不过,没关系,策哥哥回来就好,那个女人被镜儿施了毒,活不过七日,还有那个孽种,我也会帮哥哥杀了他的。”女子妖媚入骨的声音说到最后是几尽疯狂的笑。
原来就是她就是爹口中的明镜,杀了娘的人。
摄鬼阵,爹出去那七日,就是为了布下这摄鬼阵,摄住这只疯了的厉鬼吧!
明柔脑中浮出爹给他的那本书中提到的话,摄鬼阵,天下至邪,需以布阵者父母或手足之血引之,辅以十二株仙人枫稳之,以精通法阵之窍的血亲居中坐阵,最后施以毒障之气。阵布成之日,坐阵及布阵之人皆将无食无眠,唯一不同的是,布阵之人十五之内必死,而坐阵之人将与摄鬼阵合为一体,永困阵中,既是死了,其魂魄也不得离阵。
人活于世,有所欲,道德教化束之,称之人,欲之无所束,称之鬼。
摄鬼阵,不过遂人之所欲。
闯阵者,进阵时为人,幻象引之,欲念生,困于阵中,为鬼,故不得出阵。
“你是明镜,为什么不敢出来一见?”
“策哥哥,呜……镜儿……现在好丑……镜儿怕……吓着策哥哥……”女子幽幽的哭声在枫林中回转。
明柔向南走七步,又转身向刚才的方位走四步,再向东走十一步。明柔心中默数着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如此折转十七次后,明柔抬头,三丈见方的铜镜上,一名白发红衣的女子模样的人正背对着他,肩头耸动,似在哭泣。
“策哥哥……”似乎觉察到明柔的靠近,白发女子猛然转身,痴痴地望着明柔,一张素白的脸上是纵横密布的疤痕,初见之下,明柔吓了一跳。
“对不起,策哥哥……”白发女子扑到明柔怀里,嘤嘤地哭泣,明柔握着匕首的手颤了一下。
白发女子哭声渐渐停止,从明柔怀里起来,见明柔衣袖下微露的寒光,怔了一瞬,白发女子突然抓住明柔的手,猛地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胸口,脸上的笑,似解脱。明柔望着白发女子渐渐被鲜红的血液染湿的红衣,眼里脸上皆是震惊。书上说,破此阵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掉坐阵之人。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而且听她刚的口气,是一定要杀了他这个她口中的孽子,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她真的把他当成了爹?
“你叫什么名字?”白发女子躺在铜镜上,看着明柔,神色不同寻常地清明,见明柔没有回答的意思,又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你姑姑呢!”
“你怎么知道?”明柔握紧了手中匕首,警惕地望着白发女子。
“难道你父亲没告诉你吗?能破这摄鬼阵的唯有布阵之人或是布阵之人的血脉。我们明家本就门丁单薄,传到我这辈,唯有你爹和我两子活到成人,这世上,除了你,我和你爹还有什么血亲!”白发女子身下的红衣渐渐被血水染透,脸色越发苍白,不过眼神却是一种看透世情的清明。
血亲!明柔听得心中一颤,面前这个白发女子是自己这世上唯存的血亲,可也是……
“在这里呆了十四年,死在我手下的闯阵者不下一千,造下的罪孽,祖上决不会再收我归宗,所以天亮之后,我也会随着摄鬼阵魂飞魄散。孩子,跟我说说他们吧!”
明柔依旧沉默,他此刻真的不知该怎么来面对这位杀了自己母亲的姑姑。
“当年,你爹是名动天下的玄机公子,与天上国的三世子南宫素弦齐名,而我就扮做他小厮随他在各国游历。
一日,受南宫素弦的邀约,我和他到了天池国。那晚宴上,他和南宫素弦喝到兴处提箸击杯高歌,连天池国国主都在他们的光芒下暗然失色。我一下子慌了,南宫素弦那样光芒四射,我第一次觉察自己的心意。
后来,看南宫素弦和另一名男子形容亲密,他面上却并无异色,想他和南宫素弦只是朋友之交,我这才放下心来。
在南宫素弦与那名男子的婚礼上,南宫素弦拉着一名女子坐到他旁边,他和那名女子一见之下,眼神突然变了。我浑浑噩噩地站在他身后,直到南宫素弦笑说,今日婚宴新房一应齐全,不妨就和她一起成亲,朋友一场,新房就让给他了,我猛然惊醒过来。我死死地盯着他,他指着正向南宫素弦走来一脸不悦的新郎,笑着推掉了。
再后来,他便常去南宫素弦那,我知道,那是因为那名女子也在那儿。
他和那名女子的婚礼上,当我端着毒酒敬向新娘时,南宫素弦突然夺过新娘欲饮的酒杯,笑说新娘不善喝酒,她代了,说完喝下了毒酒。我看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变了,再也没了平日的慈爱。
我醒来时发现被人软禁了,看着四周,我不知道那时我已经被送到了天上国最荒芜的苍都,我恨透了那名女子。如果没有她,哥哥不会这么对我。
所以,当她孤身一人来看我时,我再次端起毒酒敬她,我说,喝了这杯酒,我就认了她这个嫂子。果如我所料,她喝下了。
第八日,他来找我,他温柔地邀我和他一起练习布阵之法,那三天,我再次得到了他的温柔对待,所以明知那摄鬼阵,我还是依他所言,坐到了阵中。三天后,阵成,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那个女子,想必你也猜出来了,就是你娘。
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无用!”
白发女子眼睛有些湿润,慢慢闭上眼,全无防备的样子。明柔听得一怔,这话是似说给他听的,幻由心生,先前那些幻像不正是自己的那些私念。若不是他这位姑姑中途做梗,他怕是真会沉到幻像中永远都走不出来。他记得主子从不把人分什么三六九等,她说,所谓的高低贵贱是那些个有些权力的人怕别人高过自己定的。功名利禄,各凭本事,与身阶无关。幻境中的主子却说出那样的话来,刚开始他只沉在主子对自己的轻视里,不曾发觉。后来,主子突然变成眉来安慰自己,又说出主子奴才的那番话,明柔就更是怀疑。最后,爹从林中出来,虽然面貌气质无异,但爹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铜镜上,白发女子的气息已经冰凉,明柔看看四周,障气正在很快散去。
明柔躺在覆满枫叶的铜镜上,缓缓闭上眼睛,有些事,他要想清楚。
不到半刻,明柔觉得有阳光有些刺眼,睁开双眼,原先看上去不下百里的枫林,十二棵仙人枫随意地围在铜镜的四周。远远瞧羽背对的朝阳向自己走来,明柔突如醍醐灌顶,眼里一片清明,与其就这样做一辈子奴,莫不如随着她打出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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