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番外篇 故人（1 / 1）
"少爷,这里好热闹啊,我们连续走了好几天,一直都露宿野外,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还是休息一下,找间客栈住一宿!我实在累得走不动了,照我们这种走法,人还没有找到,水清我就已经累死了!少爷~~"
蓝衣男子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书童,没有出声,扭过头,继续朝前走.
"少爷~~,小的我武功比不上您,可怎么说也服侍您十几年了,能不能看在小的服侍之情上,就住一宿吧,真的只要一宿,明儿个我保证二话不说,精神抖擞,昂首挺胸,跨步向前."
"----"这回走在前面的蓝衣人连头也没有回.
"少爷,水清不走了,就住这里,打死我也不走了!"
蓝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耍赖抱着客栈柱子的水清正眼巴巴看着他,他抬头看了看渐晚的天色,虽说还不到打尖的时间,不过如果这样继续走下去,今晚十之八九又要露宿了.也难怪水清嚷着要住店,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睡过床了,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他迫切想要找到她.不过他已经找了整整三年,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各个地方,如今他正打算去关外打听,不过也不差着一晚,就让水清好好睡一睡吧!
"少爷,水清从小就跟着您,您打狗也要看主人,不对,怎么说来着-----"
"好."
"都怪我,平时上课时老是在睡觉,没有好好长点学问,少爷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好!"
"啊~~少爷,您真是小的的再生父母啊!呜呜-----"
"你不想住了?"
"想,想,我这就去订房!"水清使劲用袖管擦了擦挤出来的几滴眼泪.一溜烟地跑了.
蓝衣男子叹了口气,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她呢?她应该不会在这个时间出来活动,每一次见到她都是在荒郊野外的深夜里,想来她是极其喜爱在夜间活动的,而且讨厌在人太多的地方出没．
想到这里,蓝衣人露出了宠溺而又无奈的笑容,她真的是不喜欢白天呢!还记得初次见到她的那个时候----
走过他身边的人们纷纷回头顾盼,虽然那只是微微一笑,已是倾国倾城了.而蓝衣人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依旧沉浸在回忆之中.
三年前
江南水家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尤其是水家的水无尘,不仅完全承袭其有着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母亲的美貌,而且尽得其父的真传,一手水舞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再加上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水舞剑,初入江湖,才短短二年就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名号,水家其他子女无人能出其右,水家庄庄主十分赏识自己二儿子的才干,希望他继承庄主之位后能够将水舞剑法继续发扬光大,无奈无尘公子志不在此,一心只想走遍大江南北,游历天下.
我就是无尘公子.
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的50大寿,所以我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掐指一算,我最后一次离家是在一年零两个月前,也就是说我已经出入江湖三年多了.谁都知道江湖上的无尘公子文武双全,稳重自持,惜字如金,可他们不知道我大器晚成,六岁才学会说话,不是我惜字,而是我不爱说.所以行走江湖之时从不与人结伴,只随身带着一个书童.之所以是书童是因为我从来都是自己保管水舞剑,也不使用其他的剑,自然不需要剑童.
"公子啊,你说我们干吗连夜赶路,庄主的大寿也来得及啊!"
"-----"
"今天遇上的那两个人还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想打无尘剑的主意,也不想想我们少爷是何许人也,还自称什么什么双雄,我看是两只大狗熊."
"-----"
"少爷,你说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不干净啊?"
"-----"
"如果有的话那也得是女鬼才行,我们少爷的魅力向来无人能挡,一路上有不少的千金小姐迷恋上少爷你呢,想来那些女鬼也会寻香而来,找少爷当鬼丈夫.呵呵"
"闭嘴!"
"----"
半刻钟之后
"少爷,我们还是说会儿话吧,怪恐怖的,谁知道有没有那个啊!"
"----"
"少爷,啊-----"
我的剑已出鞘,直觉告诉我有人接近，但是却没有听见任何的气息,这个人是个高手,来寻仇吗?
躲在我身后的水清探出半个脑袋,全神贯注地打探周围的环境.
"我可以借个火吗?"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背后响起.
"啊------,有鬼啊!"水清的尖叫声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我收好剑,不耐烦地一把揪出拽着我衣角的水清,然后转过身.
也难怪水清会尖叫有鬼了,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穿着长长的黑色长裳,无声无息地悬在半空中.不过她不是敌人,她的周围没有杀气.
"我可以借个火吗?"她一跃而下,站到了地面上,我这才看清楚她的上方悬着一条树藤.见我没有搭理,她走到火堆旁坐下,然后向我们招了招手.
我走近火堆,在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看我已经坐下,水清也跟着挑了一个最靠近我的位置.
她用手托着下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她是一个小姑娘,11-12岁左右,小小的个子,小小的头,小小的脸,梳着两个圆圆的髻.
"你是美人吗?"
我一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前从没有人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抬起头,望进她清澈的眸子里,里面有着不知名的情绪在跳动,好象是兴奋-----兴奋?我见过很多的人初次看见我时的眼眸,有的贪婪,有的不屑,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眸!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们庄主夫人可是江南第一美女------"水清忘了刚才的惊慌,开始神情飞扬地讲述关于我,关于水家庄的一些传奇历史,激动得手舞足蹈,唾星四射.我没有阻止他,本来我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太多关于我的事情,可当我看到她好奇的眼神和兴奋的表情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兴致高昂,谈了整整一夜,我也一直没有睡,始终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天快亮的时候,她起身向我们告辞,并和水清约好第二天的晚上继续聊.
果然第二天晚上,她如约来了,然后又在天亮之前离去,如此持续了五天.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听众,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让水清心情奇佳,不仅忘了先前怀疑她是鬼的疑虑,也忘了露宿的辛苦.
第六天,她没有来.水清翘首盼望了一整夜,叨唠着是不是因为他的记号作得不够清楚,她才找不到我们.
第七天我们按期到达了水月庄,水清很快地忙得忘了和她的约定,专心投入到父亲大寿的准备当中.只有我仍一日一日地数着她失约的次数.
终于到了父亲大寿的这一天,宾客坐满了堂,父亲和大哥忙着招呼客人,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回了房.在未成名之前,我是个不受宠的儿子,住的厢房离正厅最远,所以听不到喧嚣的声音.成名之后,我也不愿意搬离这充满了母亲回忆的地方,更不愿意每天见到我那些所谓的血亲.
我的母亲是江南第一美人,这就注定了她无法得到常人能够轻易拥有的幸福,父亲看中的不过是她的美貌罢了.母亲嫁入这水月庄之时,父亲已经有了正室和两个小妾.起初,母亲由于出生在书香门第,有一身的傲骨,激起了父亲的征服欲,然而,父亲的耐性一日日耗尽却始终不能赢得母亲的芳心,终于有一日,在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父亲甩门而去,从此再也没有踏进母亲房间半步,直至母亲死去.其实母亲早就爱上了父亲,她一直无法放弃自己的矜持,等她后悔时,父亲已经有了新宠.
她一直郁郁寡欢,生下我之后不久离开了人世.由于有个不受宠的母亲,我这个儿子也得不到父亲的关心,只有在重大的节日,我才能远远地见他一面.我发誓绝不让我所爱的人受到和我母亲一样的痛苦,我要让她和我一起得到永生的幸福,所以拒绝了众多的求亲,一心只想找到属于我的那一个.
水清喜欢凑热闹,所以此刻这院中只有我一人.我在亭中举杯对月而饮,脑中浮现的却是那张小小的脸.她只不过十岁多一点点,长相也很普通,而且-----很聒噪,和水清有得比,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些天我一直想起她可爱的笑脸,歪着头想事情的样子,吃惊得张大着嘴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咬着下唇强忍着不插嘴的样子,听到好吃东西流口水忘了擦的样子,明明在打瞌睡还硬撑着眼皮的样子,感动得咬着手绢眼泪哗哗直流的样子,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她很可爱,只是可爱罢了.
我摇了摇酒壶,已经空了.我的酒量不是很好,所以我一向很小心地控制酒量,今天晚上却失常了,足足喝了一壶,已经有些醉意了,抬起头,我眼中的月儿染上了一圈美丽的晕,看来我真的是醉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谁?"我马上警觉了起来,酒也醒了大半.声音从围墙上传来,我右手紧握着剑柄,慢慢转身,朝着围墙的方向看去,一个小小黑黑的影子坐在墙头上,两只脚晃荡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跟踢着墙.
"嘻嘻,你一个人?要不要我陪你?"
看清楚了来人是她,我松开了右手紧握的剑,站起了身,走了过去,然后停在她面前.
"你来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黑夜中的星星在闪烁.
"你认识妖?"
"妖?"我跟着念了一遍．
"嘻嘻,不知道没关系,现在不就认识了,我的名字叫妖哦~~~~,你真的是个大美人呢!"
我皱了皱眉---只有她才会说话这么直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总觉得今晚的她成熟了许多，让人觉得陌生．
＂被她抢先了呢！＂她自言自语道，然后定定地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愿意娶我么？＂
我楞住了．
＂你有三秒钟的考虑时间哦！３－－２－－１时间到，没有回答啊，那就是－－－＂
＂你是谁？＂我打断她的话．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不是她！妖是你的名字还是她的？＂
＂我就是妖，妖就是你以前见到的我啊！＂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话里有玄机．
＂不相信么？＂她歪着头，用手指点着自己鼻子，＂妖，他不相信你呢！怎么办？＂
我心中一凛，这是她经常做的动作！难道是我错了吗？
＂你喜欢妖吗？＂她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还是个孩子！＂我怒道．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娶我？＂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
＂妖长的不够漂亮么？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都不是！＂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有断袖之癖！＂
＂不是！＂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如果不是我的定力好，只怕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最痛恨的，就是说我有断袖之癖的人．
＂啊～～～，好可惜呢，嘻嘻，说老实话，其实你很有潜质呢！＂
＂你闹够了没？＂我正打算给她一个教训，有人比我抢先了一步．从声音和体型来看，很明显，他是个男人．
他一把揪住妖的后衣领，把她拎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没见我正忙着吗？我可是你的主人！＂她用力踢腾着，挣扎着，想摆脱身后的人，可是没有成功．
站在围墙上的男人冲我点了点头，然后飞了出去．我目送着他们离去，忘了问清楚他们的身份，他们是客人吗？
这才是真实的她么？那么之前我认识的那个她全是装出来的？还是说两种个性都是她的本性？她的本意是什么？
远处传来她的叫嚣声，我微微一笑：不管是之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没有好脾气呢！
＂少爷，少爷，老爷让你去大厅一趟！＂水清气喘吁吁地跑来．
＂知道了．＂我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情．
寿宴结束已经有５天了，我打算动身离开，于是吩咐水清收拾行李．不告而别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正走在去父亲书房的路上．
我四处环顾着，这里变化不大，不过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估计那时这里会不一样了吧！
咚的一声，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撞到我的胸口上，我在她跌坐在地上之前伸出手搂住了她，也看见了她的样子－－－是妖！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然后慢腾腾地扶着我站直，退了两步，摇摇晃晃地行了一个礼．正打算离开，我一把扯住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她瞪了我一眼，不甚情愿地说：＂丫鬟．＂
＂哪个院子的？＂
＂不知道．＂
＂不知道？＂
＂忘记了！＂
＂无尘－－－我的名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丫鬟！＂
＂恩＂她一个站不稳，倒在我怀里，蹭了蹭，然后呼呼睡去．
我无奈地看着她的睡脸，一丝宠腻的笑意从眼中流露，看傻了赶来的水清．情急之下，我点了他的哑穴，担心他的大嗓门吵醒了怀中的小人儿．
＂暂时不走了！＂我对水清说道，然后轻轻抱起她，转身离去．
之后，妖成了我的贴身丫鬟．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白天的时候，她总是在打瞌睡，站着也能睡着，一到晚上就精神了．我知道她喜欢睡懒觉，一旦睡着就很难叫醒，刚醒的时候脾气不好；我知道她记性不好，对见过的人总是记不清楚，忘记的总是最重要的事情；知道她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不会挑食，很容易被美食诱惑；知道她棋书画一窍不通，认识字，但写得不好；知道她很懒，爱耍小聪明，有时候还犯迷糊；知道她完全没有金钱观念，只要钱一到她身上就会消失不见．通过一个月的相处，我知道她所有好的坏的习惯．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和来历，不知道她每天晚上出门干什么，不知道她懂不懂武功，不知道她来这里当丫鬟的目的，不过这些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我的身边．
然而，幸运之神抛弃了我，他最终从我的身边带走了妖．我不知道那一天的夜里发生了什么，当我第二天醒来时，她已经离开了．
这三年来，我疯狂地找遍了各个地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去了哪里，只是不顾一切地找着，害怕她忘了我，害怕我永远地失去了她，害怕－－－
＂少爷，少爷，前面就是皓月山庄，我们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水清打断了我的回忆，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远离了人群．
＂不用了，继续赶路！＂
＂不要啊，少爷，你刚刚不是答应了住店的吗？＂
＂你不走，我走！＂
＂少爷，等等我，总得让我把住店的押金取回来啊，少爷－－－＂
两个身影渐渐远去，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蹲着一个小小的黑影，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托着下巴，歪着头说道：
＂刚刚那个人是个美人呢！我好象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啊～～～＂她跳了起来，＂天已经全黑了，王大叔要等急了，我东西还没有买齐呢！糟了糟了．＂说着，小小身影朝着和蓝衣人离去的相反方向飞奔了出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