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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二零零三年二月十三日，圣影乐队宣布解散。他们在圣影公园举行了告别演唱会，歌迷众多，从公园里一直围到公园外的几十里。交通一时瘫痪，各大新闻媒体竞相报道。在最后一曲结束之后，圣影与歌迷定下约定——

“五十年后，让我们再次站在这个舞台之上。无论疾病或者死亡，我们都会回来，一起回来。带着那一曲永恒之歌，完成我们昔日无法完成的誓言。……”

我放下报纸，看向办公桌后的何叔叔。已年过六十的他，虽保养一直很好，却仍难掩老态。“这样真的好吗？”我说。八年的约定，提前到六年，何非不会不怨的。“他终究是得回来的，该放弃的迟早都是要放弃的。在那个世界里，他已得到了一切，离开无所谓早晚。”

三月，何非到达温哥华，进入何叔叔为他安排的大学，攻读企管与经济双学位。到零三年年底，我一直未曾有机会见到他，仅从妈妈口中得知，他与何叔叔的关系十分冷淡生疏。他入学后便住在学校附近与同学合租的房子里，只逢节日才会回家待上一天。

我不再有他的手机号码，在网上也很少碰上他。婚后可帆开了一家画廊，卖自己的和别人的画，主要由我打理。生意不闲不淡，也许他只是为了给我找点事做。结婚将近两年，一切归于平淡，当初的迷恋癫狂，都化作闲静安然。所有的感情都是一样，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爱，至少他大概是爱我的。

与他的朋友在一起，他们开玩笑说与我在一起后，李可帆如何改邪归正，如何从一个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变成恋妻顾家的模范丈夫。每次听见这样的话，我都但笑不语。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已习惯默默地为他摘掉衬衫上的金色长发，擦掉领口的唇印。

这是我为得到他所付出的代价。毕竟无论如何，他最终会回到我的身边。这也是为我当年的选择所付出的代价，或者说，吝于选择的代价。我依旧牢记第一次见面时他潇洒迷人的姿态，也许当时我就已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并不是原谅。只是对象若不是你李可帆，也可能是其他人。男人，差不得太多。我庆幸这所有不会让我感到刻骨铭心的痛，我庆幸我对你的感情还不够到达独占与嫉妒。既然这样，我便会继续与你走下去。

很多人抛弃旧有的一切，走向新的。他们勇敢，他们坚定，他们洒脱。但谁说新的，就一定要比旧的好呢？大多时候，最后的结果证明，不过是徒劳的尝试、无谓的挣扎罢了。

16

圣诞夜，本该一家人和睦地共进晚餐。何非在半个小时后姗姗来迟，算起来，距离上次见面，又过三年。他比原来还要瘦，神色有些憔悴，一如优雅的气质中多一丝淡漠与疏离。他冷冷地冲妈妈和何叔叔点了点头，看向我，轻勾唇角。

像是又恢复了客套疏远的继姐弟关系，我这样想，不知为何心中窒闷。何非款款落座在我的右边，这时何叔叔正问起我与可帆之事：“听说他已有一个星期住在他爸爸妈妈那里，究竟是什么事让我们一向温婉的安冉将那小子扫地出门？”

我静静地笑了笑：“他在宠物商店看上一只波斯猫，然而我对猫毛过敏。他不听话非要将猫带回家，惹得我全身起满红斑。于是我只好让他反省一下，直到他将那猫完全忘记。”“还有这事？”何叔叔大笑。妈妈也笑，看我的目光中却多一丝了然与无奈。

余光中，右边一束淡淡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颊，我转头向他坦然微笑。“如果他还是想养那只猫呢？”何非忽然发话。我稍稍愣住，然后耸耸肩：“那我就只能打包回家。”何非眯起眼睛：“以前从不知道你对猫毛过敏。”“年纪大了，以前没有的毛病便也多了起来。”我打哈哈。

二十四岁的何非，人变得冷漠而锐利。认识到这点，我立刻如坐针毡。

何叔叔偶尔会问何非一些学校课程的状况，他一一回答；妈妈询问他住得是否舒适饭吃得怎样，他一语带过。为了缓解越来越尴尬的气氛，我故作轻松地问他：“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他瞟过来一眼：“我有很多一起玩的异性朋友。”冷漠的嘴角，就这样多了抹若有若无的玩世不恭。

……天，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