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季展哥哥,这里是?”
何季展带着三人来到碧荷湖湖畔一家极为雅致的小馆“临湖居”。临湖居最特别的除了夏季的“荷花料理”,还有每间用餐厢房都面对着碧荷湖的绝佳景致。
“这家馆子的王厨也是前任御厨退下来的,或许他会有你爹的消息也不一定。”
这便是何季展的打算,希望游玩之余,也可查采到甜儿爹娘的消息。
“几位客倌,里面请!”临湖居的店小二上前招呼他们进到一个厢房,并替他们倒茶服务。
“各位客倌,请问你们想来点什么?”
何季展代为说道:“我想,这个季节就属“荷花餐”最是适宜吧。”
“这位爷儿果然识货!荷花餐随后就为您送到,另外还想再点些什么吗?”
何季辗转头向甜儿以及小皿询问,他们俩没有意见,倒是何伸展开口说话了,“小二,给我来一壶上好女儿红。”
店小二一听,连忙哈腰陪笑道:“爷儿,对不住!这女儿红,本店没有。不如让小的给您上壶绝品“荷花寒露茶”润润喉吧?”
“什么?你们没有卖酒!”闻言,何仲展浓眉一皱,闷声说道。
“是、是!这位爷儿,本店没有酒,只供茶,不过,小的可以向您保证这是壶会让您赞不绝口的好茶。”
“好吧、好吧!”都说没酒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嚷着要酒喝。
于是,店小二急忙退下,准备将菜单送进厨房。
“仲展哥哥,酒真的有这么好喝吗?”小皿不禁好奇问道。
他自幼不知看过多少失意人整天借酒浇愁。有一次他还趁着高升酒馆众人忙碌时,偷偷尝了一口,结果被刺鼻的酒味呛到,所以他不明白那么难喝的酒为何有人爱不释手。
“唉!小孩子是不会懂的。你得尝过人世间的一切痛苦,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小皿有些不服地反驳道:“我可是从小就颠沛流离,什么苦没吃过?”
何伸展已经约略听说小皿的身世,不过那离他说的境界还有段距离。
“你知不知道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他反问道。
小皿想也不想便说:“当然是生离死别。”
“那何种生离、何种死别最是痛苦?”他又问。
这次小皿没那么快说出答案,他低头沉思了会儿,脸色黯然地回答,“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是人生最苦。”
“错!”何仲展大声否决了他的答案。
“为什么?”小皿不解。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与亲人生离死别固然痛苦,却抵不过与相爱的人分隔两地、生死茫茫的折磨。”
何仲展说完后,仰头灌下一大口茶,似乎将茶当成了酒。
“二哥!”何季展知道他是想起多年前与一名女子之间相聚离别的事。
“那你又知不知道,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什么?”
何仲展不顾三人怪异眼光,又灌下一杯茶才缓缓说道:“是憎恨!是被所爱的人背叛的那股憎恨!”
甜儿为他哀伤的眼神感到一阵酸楚,看得何季展心疼的自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小皿默默无语地喝起眼前的茶,内心希望永远不要发生让他想喝酒的事。
不过,那壶荷花寒露茶果然是绝品,它芳香浓郁的甘美滋味,让在座众人喝过一杯又一杯。荷花餐也非常美味,但对吃过甜儿料理的他们来说,还是觉得稍有不足的地方。
“各位爷儿,对本店的料理还满意吗?”按照临湖居的惯例,店小二会在客人用膳后,进来询问意见,以便作为参考。
“甜儿,你觉得呢?”何季展向她问道。
甜儿细细思索,然后说出她的感觉,“那道“荷花白玉粉蒸肉”用的猪年龄太大,所以肉中油脂味稍嫌浓厚,盖过荷花本身的香味,如果能改用一岁至一岁半的闱猪,会更加适宜。还有“翠荷玉子莲叶羹”所用的莲子,最好能挑选新鲜的,不要使用干制的,因为干制过程很容易产生土味或霉味。“西湖荷花傍酸鱼”的醋怕是多用了两分。至于其它的菜都很好吃,尤其是那味“九转莲塔碧荷包”,其中的九种调味,加上九式肉品交盘错综的滋味,堪称一绝!”
店小二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时间竟忘记要将她的意见抄录下来,待他回神,才赶紧将甜儿的话带到厨房。主厨听见甜儿的意见后大吃一惊,随即慌张地出来向众人道歉。
“各位客倌,真对不住!因为今日肉市没有一岁半的闱猪,所以本店只能拿两岁的猪肉作数。还有那新鲜莲子因未到晚夏,采收数量有限,只得夹杂干制莲子入菜。至于那多放两分的醋,的确是我一时失手多放的。望请各位客倌海涵,此次席间一切饭菜、茶水,皆由本店免费招待。”
一位约五十余岁的厨子,惊惶万分地在众人面前弯腰道歉,意外今日前来的客人,竟能察觉到他的疏忽。
面对厨子诚挚的道歉,甜儿慌了手脚。她并没有任何责难的意思,相反的还觉得很好吃呢!
“这位师傅,你别这样!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临湖居的厨子方才匆忙进屋,完全没有看清甜儿的模样。现在听见如此清脆柔美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去,见到她的美貌,不禁一愣才又说道:“多、多谢姑娘赞美,但小店有错在先,本应招待!”
“可是……”甜儿对于他坚决的态度感到不知所措,赶紧望向何季展寻求协助。
何季展自坐位起身,向厨子客气地说,“师傅,你太多礼了!我们绝非故意找事,只不过,不论菜色好吃与否,我们都得让您亲自出来一趟。您的厨艺的确十分高明,不愧是待过御膳房的名厨啊!”
“公子,您客气了!”厨子见到何季展彬彬有礼的态度,不禁松了口气。
何季展将今天此行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师傅你请坐,晚辈们有些宫廷内的事想请教你!”
厨子在他的邀请下入席,店小二连忙又沏上一壶茶。
在简单的说明后,临湖居的曾根师傅,终于知晓何季展等人的问题。
“何公子,老夫如果没记错,宫廷御厨当中确实没有李善仁这个人。”
“曾师傅,您不是说笑吧!我爹的确是叫李善仁,是宫中的前任御厨。”
自宫廷御厨退下的厨子,却说没听过爹的名字,难道爹是骗她的不成?
“甜儿,你先别慌,我们再问问曾师傅。”何季展柔声说道。
她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哽咽地问:“曾师傅,那你有没有听过“张月华”这个名字,那是我娘的闺名。”
曾根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印象,“很抱歉,我真的没有印象。”
“这、这怎么会呢?季展哥哥。”甜儿一急,两行泪水就沿着脸庞直下。
“甜儿姐姐,你不要哭嘛。”小皿挽着她的手臂安慰。看见她流泪,他也不禁想跟着一起哭。
“没道理啊!”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何季展不放弃地仔细猜想各种可能,突然灵光一现,脱口问道:“曾师傅,那请问你有没有在宫中见过跟她相似的人?”名字可能会改,但模样总有部分相似吧!
“让我想想……”曾根看她流泪,一时也有些不忍,努力地回想,“是吗……又好像不是!可是……又有些一像……”
何季展看着他的反应,知道他定是想起了些什么。
“曾师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只见曾根不很确定地回答,“好像真有这么一个人,但是我却想下起来他的名字。”
“曾师傅,拜托你了!”甜儿急忙哀声求道。
不过,那个记忆似乎仅是模糊地存在他的脑里,曾根始终无法确切说出对方究竟是谁。
最后,虽然无法自曾根口中得知甜儿爹娘的下落,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她爹一定与宫中御厨有关。
而且曾根还给了他们一些担任过御厨的名单,所以此行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给了他们未来查探的方向。
接下来的日子,何仲展遵守跟小皿的约定,每天清晨便会来到流苑教他武功,而何季展则带着甜儿持续在京城各酒楼、饭馆打探她爹娘的下落。
这天,两人来到城东赖图的酒馆。这家悦来酒馆的主人,也就是赖图三十岁的儿子赖东,相当和善地招呼着他们。
“你们先请坐!我爹他啊,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赖东叫店小二端上香茗以及数碟茶点,放在甜儿两人面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赖图才缓缓步出位于酒馆后方的房间。待赖东向他说明甜儿两人来意,他便神情愉悦地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
“赖师傅,听说你先前曾担任宫中御厨是吗?”甜儿率先问道。
赖图听见她提起“御厨”两字,脸上浮出怀念的神情。
“是啊!我打从三十岁入宫,在御膳房足足担任了三十年的御厨呢。”
“那么,请问你认不认识“李善仁”这个人?”
“李善仁……我不认识。”赖图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后,摇头说不认识。“赖师傅,麻烦你再仔细想想。”何季展替她再次问道。
赖图歪着脑袋用力回想,满是皱纹的脸都挤成了一团,依旧无法记起。
“唉!李姑娘,这不是我说想,就可以想得起来的呀。你知道宫中的御厨有几人吗?光属于“王、后、夫人、世子”专用的最少就有千人,更不用说宫中其它膳房了。各式各类御厨加起来,起码有两、三千人,所以你说,我要怎么全部认识?”
“不会吧?”初次听见这数目的两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宫中御厨的人数,实在远远超过他们所想象。
“拿我来说好了!我在宫中是隶属“大官物料库”的御厨,专门预备膳食食之物,辨识食材出处以及原料选择。在我下头还有将近一千多人,认识的人着实有限呐!那个李善仁,你知不知道他在宫中御膳房担任什么职务?”
“他是我爹,在我还没出生前是王宫的御厨,可是我并不知道他在宫中是担任什么职务,不过他的厨艺真的非常好!”
“这样啊,那么他或许是“太官署”那边的人。太官署的御厨主掌膳馑割烹之事,不论食材料理方法或是调理技巧,都需要十分精通。工作的地点和我不同,我想我大概帮不了你什么忙。”
甜儿听了,期待又一次落空,再度珠泪盈眶。何季展握住她的手,要她不要失望,毕竟他们还没访问过的人还有许多,相信迟早可以问出线索的。
待他送甜儿回到流苑,并且一起用过晚膳,回到家中已是三更天了。忙了将近两个月得到的却仅是模棱两可的消息,连一直以来都处于安慰角色的何季展,也不由得泄气起来。看来事情并不如想象中这么顺利,眼见手上那份名单已经到了尽头,接下来该采取何种行动呢?总不能在京城各处张贴寻人启事,然后敲打铜锣四处寻人吧?
想着,他拖着沉重步伐穿过庭院准备回房,不料一阵脚步声从他背后传了过来,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他二哥。
“小季!这么晚了还不睡?”何仲展有些衣衫不整,步履蹒跚地朝他走来。
何季展一见到他那副样子,便知道他又同人上酒楼饮酒作乐。
“二哥,你喝醉了。”
“什么!我醉?你张大眼睛瞧瞧你二哥的样子,我像是喝醉的人吗?”何伸展往前逼进一步,将脸凑到他眼前。
何季展闻到二哥身上扑鼻而来的酒味,知道大事不妙。每当二哥醉酒,非找人比武过招不可,通常他都是在外头打完架才回来,今晚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过足武瘾的感觉。
“嘿!二哥,我明儿有事,先进房间睡了。”他装出笑脸,企图伸手开门进去。岂料何仲展一个擒拿手,瞬间抓住他的手腕,阻扰他走进房间。
说时迟那时快,何季展在他的手指尚未抓紧时,手腕一翻,脱离攻击范围。
“好啊,你这小子!”何仲展不因一招无效而放弃攻击,反而眸子二兄,加速进攻。
在两人一来一往之下,转眼就过了十招。何仲展愈战愈勇,干脆双手并用,轮番而动。何季展则配合他的攻势,手腕翻转如花,每每险中脱困。
这么一来,何仲展兴致大发,拿准时机,捏了招鹤嘴锄向何季展啄去。何季展眼见一股劲风迎面袭来,知是躲不过了,只得一个翻身,双脚钩上屋梁,扭腰上了屋顶。
何仲展一击奏效,逼得何季展上了屋顶,也跟着一个飞身,轻飘上屋顶。何季展发现二哥双眼精芒大露,知道他的酒是醒了,兴致却也被勾起了。以现不他的武功,虽不至于惨败,不过要分出胜负,却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看样子又要打到天亮了。
“唉!”何季展不由得轻声一叹,放弃睡觉的打算,飘身朝二哥攻去。
两人在屋顶上激烈比试,双方你来我往,不分轩轾。
在凌厉的掌风攻击下,他们的脚步却比猫儿更加轻盈无声,这等身手在江湖已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冷月无声影似剑,乱花漫天随人飞,最后在月亮下山前,两人终于分出胜负——何季展以半招险胜。
“嘿!小季,你身手可是愈来愈好了。”
经过一场激烈的比试,何仲展两兄弟全身舒畅地并肩坐在屋顶,等待东方红日破云而出。
“二哥,你过奖了!要不是你踩到一片破瓦,不然不出十招,我一定会败在你的手下。”
“哈哈!你这小子,赢就赢,还找什么理由。”何仲展豪迈地揽了揽小弟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
“对了!小皿最近学得如何?”
“不错!他很有天分,领悟力又强,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学会几套掌法,不过要是可以教他内功心法的话,相信他一定会进展得更迅速。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听何伸展话中的意思,似乎对小皿的习武资质相当满意,甚至兴起正式收他为徒的意念。
“当然,放着一块璞玉在那,任谁看了都会内心发痒。说真的!要是我们早些遇见师父,我们的武学成就绝对会比现在更高。”何仲展对于武学的执着,远远超过何季展。要是真能抛下一切负担,任凭自己在武林中闯荡那该有多好?只是他内心对某些事还是放不下。
“喂!仲展、小季,你们坐那么高在做些什么?”预备上朝的何伯展听见头上传来两位弟弟的说话声,一抬头便看见他们坐在屋顶交谈。
“嘿!大哥,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何仲展一个翻身,轻盈地落在他身旁问道。
“我今天要上朝。”
“上朝,不必那么早吧?”他抬头看看天色,距离天亮起码还有半个时辰。
“不是啊!我刚好睡醒,就早点起来做准备喽。”
“既然如此,我看大哥你就跟我和小季一起好好聊聊吧!”何仲展话一说完,便拉着他的臂膀,体内真气一个流转,带着大哥往屋顶上飞去。
“哇!”不会武功的何伯展为二弟突来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
早就料到二哥的意图,何季展笑吟吟地搭住大哥的肩膀,引导他平安坐下。
“伸展,你吓死大哥了!”何伯展拍着胸脯,饱受惊吓。
“嘿!大哥,你瞧瞧眼前的天色如此迷人,再说了,也不是人人有这种机会可以飞到屋顶欣赏景色的。”何仲展得意说道。
何伯展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温文儒雅的他根本拿这个从小好动的二弟没有办法,只得深深叹了口气。
“大哥,最近朝廷的事还顺利吧?”何季展关心问道,担心大哥这种个性在朝中会受人欺侮。
“没有!你呢?你那甜儿妹妹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唉!大哥你就别问了。你看小季的脸色,就知道还没什么头绪。”何伸展抢着说。
“我跟甜儿几乎将京城大小酒楼、饭馆翻遍了,还是没能打昕出甜儿她爹娘的消息,正在烦恼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这样啊!”何伯展听见小弟回答,也帮他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对了,我想起宫中每三年就会举办一次全国性的厨艺大赛,胜出者,不但赏金千两,更能够成为专为皇上烹煮的“御用尚食”,地位比宫中所有御厨还高。如果甜儿能够胜出,那么她便可以自由翻阅宫中所有御厨的纪录,包括历任御厨的名单,如此一来,绝对可以找到她爹娘的下落,而下个月,就是比赛的时间。”
“真的?”何季展听到这个好消息,忍不住激动地抓住大哥肩膀摇晃。
“小季!你不要太激动。”何伯展被他这么一晃差点失去平衡跌下屋顶,吓得他连忙出声平缓小弟情绪。
“大哥,你带来的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过应该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宫比赛吧?”何仲展问道。
“是有几个条件。第一,必须有担任地方知名饭馆主厨的资历:第二,必须经过官府或王府的推荐,这样一来,才不会有闲杂人等混入皇宫扰乱,危害宫中秩序。”何伯展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心有余悸地用手理了理衣襟才又说道。
“嗯……对甜儿来说,第一点不成问题,“高升酒馆”算得上是地方知名饭馆。至于第二点,我想姑父、姑母应该帮得了
“季展哥哥,这是真的吗?”听见这消息,甜儿惊喜交加,一双美目注视着眼前表情兴奋的何季展。
“当然,我姑丈、姑母对你的厨艺可是相当有信心。”何季展肯定地回答。
数天前,何季展带来皇宫厨艺比赛的好消息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后来在何仲展的提议下,甜儿跟着两兄弟一同前往何家拜访,同时一展惊人厨艺。
何柔茵一见到长相可人的甜儿,就喜欢得紧。再看见一旁三侄子对她的悉心呵护,心思缜密的她对两人的关系随即了然于心,而当侄子表明要她说服丈夫力荐甜儿取得参赛资格时,开始她还觉得不妥,直到品尝过她做出的料理,才欣然同意。
面对一个可能成为她侄媳的女娃,也就更不吝于付出关爱。
她甚至想,如果甜儿真的胜出受封为御用尚食,对丈夫在宫中的地位也一定有所帮助。
所以在距离比赛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何季展便陪着甜儿在流苑中展开密集练习。
终于,到了比赛当天。
厨艺大赛共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地方初试,另一个是宫廷复试。初试的地点选在进出皇宫的朱雀门前广场,开放给一般百姓参观。而宫廷复试则是选在皇宫御苑,开放给所有文武百官到场观赏。
每次厨艺大赛举办的时间一到,都会在宫中掀起一股热潮。因为能够进入复试的厨子,绝大多数都与当朝官员有关系,所以会出现许多的加油团队阵容,更加带动赛场热闹气氛。
御苑正前方的当然是皇上、皇太后以及一干嫔妃,两侧则分别坐着王富贵族与文武百官。何家众人则是随着新科状元何伯展,坐在右侧的宴席上。
历届以来,厨艺大赛的比赛内容共分为三大关:第一关刀工,只取人数的一半。第二关拼盘,审查更加严格,只让十分之一人合格。到了第三关,通常是主考官自订的题目,而且每届不同。
此刻,聚集了上百位厨子的御苑,正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当中甜儿一袭月白锦衣,肤白胜雪、颊红赛桃的娇俏模样,更是吸引了许多达官贵人、公子哥儿争相注目。
坐在文武百官席上的何季展听见众人对她的称赞,内心百味杂陈,巴不得将所有碍眼视线二隔绝,只愿甜儿为他一人绽放。
“小季,你那位甜儿妹妹果然非比寻常,瞧!那么多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何仲展对着弟弟低语道。
坐于他们前方的何伯展,知道此次大赛甜儿也进入复试,于是左右张望,希望能一窥佳人面貌。在众人目光的交集处,他看见一位月白锦衣的貌美女子,想来她就是小弟时常提起的甜儿了。
“伸展,你说的是不是那位姑娘?”何伯辗转头问向两位弟弟。
“佩服!大哥,你真是好眼力。”何伸展笑嘻嘻地举起大拇指赞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俏兮。”何伯展摇头晃脑地诵念,若有所指地向何季展笑看着。
何季展忍不住双颊泛红说道:“大哥,你别笑我了!”
坐在一旁的何仲展见到平时总是被逗到脸红的大哥这次居然让小弟脸红,不禁讶异问道:“大哥,你到底念了什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季脸红成这样呢!”
“唉!平常叫你好好用功念书,你就是不听。这首诗是形容月光下的美人儿,姿态是多么美丽,让人心里对她思慕不已,而感到忧心不安。”
“喔!我懂了,小季是怕甜儿会被人抢走而感到忧心啊!”
“二哥,你别乱说!”何季展第一次反驳得如此无力,面前两位兄长则忍不住笑了开来。
“啊!要开始了。”
锵的一声!御苑中的铜钟声响起,比赛正式展开。
赛场上有十多名历任御用尚食站在四周,为众厨于评分。在最前面还有一位三十余岁的美貌妇人,站在御席旁担任总评审,她是皇上最信任的“尚食娘子”,同时也是太官署中官位最高的两名太官令中一人的妻子。
第一关是刀工:每位参赛着要将一颗半人高的冬瓜,以刀工五法中的各一种。
包括:切工、片工、排工、斩工还有剞工,雕刻出个形态,形态不拘。但一定要让冬瓜看起来像是某样东西,限时一个时辰。
根据《食经》上记载,刀工中的切工细分为:直切、跳切、推切、滚刀切、转料切、推拉切、锯切、拍刀切等;片工为:推刀片、拉刀片、斜刀片、坡刀片、抹刀片、反刀片等;排工为:限刀排、刀刀排、刀尖排、刀背排等;斩工有:粗斩、细斩、跟刀斩、排刀展等;最后的剞工则有:直刀剞、拉刀剞、推刀剞等。
不过这些专有名词对自学而成的甜儿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她压根不知道刀工分哪几法?每法里面又分哪几种?她只记得在爹留下的食谱中,有一幅刀工图,只要将那幅图表现出来,就具备所有基本刀工的能力。
因此,她双手各擎起一把利刀,在助手小皿的帮忙下将冬瓜立在地上,手腕翻动、矫若游龙。半个时辰过去,一整颗冬瓜化为东方海上的蓬莱仙岛,高山嶙峋、云雾缭绕其中,一只只活生生,白中带绿的鹤,活灵活现地飞舞在山腰间。仙鹤身上的羽毛根根可见,刀工着实惊人。在场所有评审以及来宾都为她惊人的刀工报以如雷的掌声。
想当然了,她顺利过关。此时已有厨于被淘汰出场,场上只剩下一半人留下。
第二关是拼盘:众人要以现场准备的食材,拼出一盘一尺高的花色拼盘。内容不限,山水虫鱼、鸟兽花卉皆可,不过在完成后,必须要附上一诗,搭配描绘意境。
这规则让在场大多数参赛者叫苦连天。毕竟要如何让平时不碰百书的人,随口吟上一首适合料理的诗呢?这着实让人’伤透脑筋。
“糟了!甜儿姐姐,怎么办?”小皿忧心问道。即使能做出出色的拼盘,可是没有诗词搭配,依旧无法过关。
场边的何季展也为她紧张不己,要是可以,他真想上场替她挡下这关。
眼见场上已有厨子陆续动手,甜儿不由得心急如焚,不断思考过去曾经听过的诗句,这时她脑海突然进出一个想法。虽然脑中所知的诗词有限,但她可以照着已知的来创作啊。就这么办!
“皿儿,帮我准备下列食材。”她念了一串食材要小皿去领取。
此时席上传来何仲展惊人的加油声,“甜儿,加油!”
循着声音,她看到席上何仲展正朝自己挥手,一旁的何季展也对着她点头微笑。
面对何季展安抚的笑容,甜儿不知不觉平静下来。在小皿顺利取回食材后,她的双手信心十足地动了起来。
她选了只硕大的白玉瓷盘,半边留白,半边装置。
她以竹筒为井,清酒为水,鱼为砖地,肉为山林,蔬果为花,凉面成河,最后以面团塑出一名华服女子,以萝卜薄片作为透明羽衣。在肉片山林顶放置半颗精雕冰梨。一幅赏月图回然呈现众人眼前。
至此,全场数十人中,只有三十余人做出完整拼盘,而其中又只有十余人可以想出应景的诗句完成整件作品。
十余名厨子于御席前站成一排,在皇上以及评审面前介绍自己的作品,并安上一首应景诗。有些诗是信手拈来、相得益彰,有些却是头尾不全、意义不通。待轮到甜儿时,诸位评审为她的半盘花式拼盘感到疑惑不已。
“李甜,你这拼盘应是未完成品吧?”其中一名评审疑问道。
“启禀皇上、大人,我这盘确是完成品,品名为“半边月”她恭敬回道。
“喔,半边月?挺新鲜的诗题。那你可否吟出与此盘对应之诗句?”
“是!月色如水酒当饮,华衣沾露夜向明。”甜儿居然将她爹常挂在嘴边的那两句诗运用上来了。
“然后呢?一首绝句应有四句,接下来的两句呢?”皇上追问道。
“没有了!此盘名为“半边月”,当然就只有一半啊。”甜儿理所当然的回答,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愣。
没想到皇上随即鼓掌叫好,“好!妙极、妙极!好个“半边月”,不仅玉盘只用一半,连天上的月都是一半,妙啊!”
皇上金口一夸,在场众人更是爆出如雷巨响,连声叫好。
小皿和何季展等人这才暗中松了口气,也为甜儿的急智感到佩服。
在众人热情欢呼之时,只见皇上身旁的总评审刷地惨白脸,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甜儿,连皇上都察觉到她的异常。
“张卿家,何事令你吃惊不已?”皇上疑惑问道。
而她仅是愣愣地盯着甜儿的脸直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甜儿也感到相当奇怪,但她对眼前的貌美妇人却没来由的生起一丝亲切感,不禁深深地回望着她,胸腔内的心脏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
“你、你!”貌美妇人走到甜儿身前,伸出白皙的柔荑,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感受到她掌心温度同时,一股辛酸莫名自甜儿心中生起,她的眼泪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居然就这么哭了起来!
场上众人为这戏剧化的转变愣住,一片鸦雀无声,包括何季展在内。
“小妹妹,你、你刚刚念的诗是谁教你的?”
“是、是我爹!”她泪流不止、哽咽地回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
“你爹叫什么名字?”妇人又问。
“我爹姓李,名善仁。”
“什么!你再说一次?”妇人听见她爹的名字,讶异地抽回柔荑,倒退一步。
“我爹叫李善仁。”她再次哽咽回道。
“不!他不姓李,他姓陈,他是陈仁锡啊。天哥,我们终于找到了!天哥!”
妇人说完这话,不顾众人奇异的眼光,一把将甜儿抱在怀里,然后抬头朝观看席上高声叫唤。
只见一道顽长身影,穿着御厨官服火速朝这奔来,一到便将妇人连同甜儿一起揽在怀中。
“月华、月华。”他抱着两人激动叫着,一双俊秀的眼瞬间湿润。
“天霖,你们夫妻俩是怎么回事?”眼前这对男女,正是目前宫中最受皇上喜爱的御厨,他看着眼前三人失常的举动,不禁皱眉问道。
“启禀皇上!”黄天霖放开怀中的甜儿,牵着妻子的手,双双跪在皇上面前,“微臣终于找到失踪多年的孩子,是她、就是她!”他喜极而泣地说。
“什么?”
“什么?”
“什么?”
现场同时传出三声惊叫,一是甜儿本人,二是小皿,三是何季展。
“你们俩好好告诉朕,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皇上关心的问。这对夫妻担任他的专用御厨已经十八年了,怎么他都没听说过有这一回事。
“皇上,微臣在十六年前产下一女。不料在她三个月大时被人抱走,无论我们如何找寻,这些年来始终没有她的消息。如今我们一家人居然能在皇宫相聚,这都是托皇上的洪福,真是太好了!”张月华流着泪向皇上解释,晶莹的泪珠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那,李甜真是你们夫妻俩失踪多年的女儿?”
“是!我们十分肯定。”因为抱走他们孩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化名李善仁的陈仁锡,也是黄天霖的师父。
一切事情,都要从十八年前开始说起。当时年仅十二岁便进宫的黄天霖,由于本身有着过人的天赋,加上勤奋不懈,在他十六岁时便已进到太官署担任御厨工作。
他是个极有礼貌且用心的年轻人,颇得带他的陈仁锡喜爱,他将他视为己出,全心全意地栽培。很快地,黄天霖在太官署中的位置扶摇直上,短短两年,便几乎爬到与陈仁锡平起平坐的位置,这样的结果却让陈仁锡感到惊慌,他看得出眼前这名年轻人的资质远胜于其它人,甚至也在他之上。他开始担心哪一天他会不会打败自己,会踩在他的头上越过他。
两人的关系后来更因为张月华的出现彻底决裂。
那年,黄天霖十八岁,他将张月华带进宫中,想请师父陈仁锡为他主持婚礼。
没想到陈仁锡竟然对张月华一见钟情,并展开热烈的追求,却遭受拒绝。
在两人结婚当天,还差点因为冲动毁了那场婚礼,所幸婚礼顺利完成,陈仁锡却自此大受刺激,终日沉迷杯中物,严重影响他在太官署的表现。
来年四月,张月华顺利生下一名女婴,夫妇两人如获至宝,对她呵护备至。同年七月,陈仁锡因为酗酒过度,为太官署下令革职,黄天霖递补而上。
在这种悲愤交加的情绪下,陈仁锡做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抱走黄天霖他们的孩儿作为报复。
怕被查获,他甚至隐姓埋名,带着襁褓中的甜儿四处奔走,到处流浪。只是随着甜儿渐渐成长,眉目面貌愈来愈像她娘,每次酒醉后见到甜儿,他都误以为是张月华抛弃黄天霖投奔到他身边,但往往只是幻梦一场。再者,甜儿身上留着黄天霖的血液也是个无法抹灭的事实,这点在她的厨艺天分上,表露得淋漓尽致。
对于甜儿,他实在又爱又恨。她就像是他们的合体,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指责他,怪罪他犯下的错误。所以他严厉禁止甜儿学习厨艺,没想到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天赋,踏上厨娘之路。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内心的强烈苛责,留下那封信,以及那几本毕生的心血结晶给她,希望能稍微弥补他犯下的罪过。
“怎么会?”听完自己的身世之谜,甜儿才了解她爹这些年来所有的异常举动都是有原因的,他并不是单纯地讨厌她。
可是面对眼前这对璧人才是她双亲的事实,她却是一时间尚无法接受,在惊讶与矛盾的交缠下,她无助地转头寻找席上何季展的身影。
“季展哥哥……”她低声喊了他的名字,随即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