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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误秋本是不相信自己的琴声能够起什么作用的,其实周邦彥也不相信──尽管他不承认──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分散一下她的精力。可没想到似乎真的有用,伴随着她的琴声,他在阵阵的疼痛中昏昏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雨过天晴,枕边是她有几分不安的睡颜。
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仅仅是看着她,对世间那空虚的欲望就被填满。万物美丑,人心善恶都无所谓,她的出现,让他觉得少年时坚持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终于得到了印证。
穿着他衬衣的她如此的性感诱人,纯白的色泽又纯洁如天使羽翼。他伸手将衬衫的纽扣解开,轻轻的吻上她,膜拜一样的吻着,珍惜着。
世事变化,美丽变丑恶,得而复失,都是常事。他只怜取眼前人此刻内心的纯净,便觉可以用尽一生。
美是艺术家的信仰。曾经存在,已经足够。是恒久远还是昙花一现,智者不屑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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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如此,当承认爱上一个人后,会发现其实早已爱上他。苏误秋也不例外。
早在他在她唇边呢喃“你可真让我迷惑”的时候,爱的种子就已经埋下。那是他们第四次相见,在一个夏日的午后。
人们对爱总有一个误区。爱上了,便喜欢问为什么,喜欢问是否值得。其实这问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证明其本身的不合理性。
一个拥有众多优点的,值得爱的人,你一定会爱上他么?
如果你不肯定,又何必要问,为什么爱上一个人,这样做是否值得?
爱的幸福便继续爱,爱的不幸福就要看是否能拔慧剑斩情丝。“幸福”比什么都“值得”珍惜,而“不幸福”是比“不值得”好太多的分手理由。
苏误秋爱上一个人,从来不会去求证爱情的合理性。这在她看来根本就是“证明上帝不存在”一样的徒劳无功。何况,她知道自己其实可以找到一万条爱这个男人的理由。那些理由随手拈来,她懒得去整理出来举给别人看。
她知道自己很幸福就够了。无论是牵手在校园里漫步,还是一起抱着吉他晒月亮,甚至只是看着近来胃口一直不好的那个男人把盛着粥的勺子放进嘴里,就能让她笑弯了眼眸。
她不需要他每日里接送的殷勤,不需要鲜花礼物的堆砌,就如他做得一手简单又美味的好菜,并不真得需要她下厨摆弄些繁复的花样。
风平浪静的日子里,爱是那么的单纯,只是抬眸凝视彼此眼底的神情,就已经足够。他会给她弹任何她想听的曲子,不过只是为了她唇畔的一抹笑痕;而她最爱将他及肩的发温柔的束起,让他那双美丽的眼睛一览无余。
或者是生活无虞,或者是两个人天生都缺乏物欲。长久以来两个人最奢侈的约会就是携手去看了一场通宵电影,然后一起去吃了一碗云吞──两个人吃一碗。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命运若是仁慈本可以让他们如此牵手到永远。可惜“命运”绝少和“仁慈”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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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时候,他们走进了会议厅,一如既往的是端着咖啡听报告,联络旧识,结交新友,交换着学术八卦。一整天下来,即便还年轻,也有些疲劳之感。
返回旅馆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
这个季节,日内瓦多雨,却不是雷雨,而是牛毛一样润物的细雨,或者少女情泪一样的小雨。苏误秋对着雨云后面的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吐着舌头拉了拉身上的西服套装。将外套的扣子敞开。
“别着凉了。”刘海微笑着撑起一把伞,为苏误秋挡雨。
“我都已经快十年没有撑过伞了。”她笑着摇头。
“你很喜欢淋雨么?”
“不,我只是有些求雨的功能。初到一个地方,两日之内必然下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时间长了,不禁怀疑,这雨是天下给我的,挡着便是辜负,要遭报应。”
刘海看着身边的女人,总是为她奇异的想法感到惊讶。这样的女人,想要一辈子能够遇见两个,除非是活了千年的妖精。
“伞是我撑的,会报应到我身上。”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爱慕,轻声在她耳畔说,“如果你病了,是会出人命的。”
“哪里有那么严重……”苏误秋好笑的回答,看到对方眸中的神色时,不禁有些呆愣的消了音。
“是我有生命危险。”刘海看着她傻乎乎张着嘴的样子,诱人的难以抗拒,于是俯下身,缓缓的接近,“上一次你生病,我去看你,萧先生很有打死我的冲动。因为你明明在我身边,我却没有照顾好你……以后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太近了……
刘海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成熟的气质对女人来说充满了吸引力。苏误秋可以感觉到他的魅力,会脸红心跳,只可惜心有所爱的女人,很难真得被别的男人迷惑。
所以她轻轻侧头,刘海的唇便只擦过了她的脸颊。
“虽然在法语区,你我毕竟不是法国人。”苏误秋淡笑退开几步,才指着自己说,“虽然不是什么名花,但毕竟还是有主了。”
“是啊……”刘海喃喃的说,眼睛却看向苏误秋的身后,“花主来宣誓所有权了。”
苏误秋听见刘海的话,不解的皱眉,回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饭店前的喷泉旁,坐着一个男人。黑色的休闲窄筒西裤,白色的衬衫,米色的风衣,典雅沉稳又不失温柔浪漫。深金色细软的发被雨雾浸湿了,越发卷曲,勾勒着他深刻的脸部线条。他的嘴角微微的抿着,透过雨丝,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正式的装扮,搭配上那有几分严肃的表情,让她一时有些恍惚,竟不敢贸然相认。
“这里有两个男人。”周邦彥圆润的男中音略显低沉,“你选择站在他身边?”
那样熟悉的声音。苏误秋顿时清醒过来,直觉的冲他跑了过去,“邦彦?!你怎么来了?!”
“来还一个人情。”男人虽然声音有几分冷淡,却仍旧体贴的打开风衣,将她揽进怀里,免得淋雨。
刘海走了过来,有些尴尬的与周邦彥对视了一会儿。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并不光彩,却也没有丝毫想要退缩的意思。他没有用强,何况她躲开了。
“今天晚上的宴会你还去么?”刘海转而问着苏误秋。
“我不去了。”苏误秋立时说。
周邦彥却问,“为什么?”
苏误秋眨眼,不解的看着周邦彥,“因为你来了啊,我想和你在一起。”
墨蓝色的眸子终于恢复了一些温度,脸上的表情却仍旧很冷淡,“我晚上有事。”
“那我等你回来。”
“不必。”
“邦彦……”苏误秋难过的抬头,“你在生我气么?”
“我该生你气么?”他望着她的眼睛。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轻轻的摇着。
“晚上去吧。不是有钢琴演奏会?”
“你知道?”苏误秋惊讶。
“这次活动很出名。”周邦彥淡淡的说,“不去你也许会后悔。”说完,将她推到刘海的伞下,挥手离去。
苏误秋看着他潇洒的背影,苦笑,“我说过,下雨是天意,遮挡会有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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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过后大家闲聊了一会儿,就向会议中心的音乐厅走去。
音乐厅不大,音响设施却是最专业的配置。“国际抗癌联盟全球会议”今年的会址是新变更的,往年都不在这里。有传言说之所以变更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音乐厅。这个说法尽管没有什么可靠根据,却也并非全无道理。至少,这场募捐音乐会是今年的新活动,从前是没有的。
来参加音乐会的除了苏误秋、刘海这些科学家,还有很多制药和生物技术公司。科学家是免费入场,可那些公司代表却花了巨额款项去买票。演出的全部所得,都捐给抗癌联盟做研究基金。
据说今晚的演奏者,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知名的钢琴家,为了支持癌症研究,全部是义演,连机票都是自己出。演出的阵容还没有公布,只听说极为强大。全过程会被录制下来,作为唱片全世界发行,而所有花“大钱”买了门票的公司,都有权在唱片上属上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门票似乎就显的并不昂贵了。
今日最特殊的听众,就是坐在大厅最前面四排的那些人了。他们是从世界各地来的晚期癌症三年以上幸存者,通过网络在抗癌联盟的网站上注册,被幸运的抽中的人。他们虽然身形消瘦或者虚胖,却都精心的装扮起来,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令苏误秋动容的坚定和乐观。
刘海示意苏误秋停下,“我的座位在这里。你呢?”
因为他们的票是随着会议材料分发的,所以两个人的座位可能并不临近。苏误秋仔细的看了看手里的票,轻“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