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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那样沉默的一个人,似乎什么都装在心里,其实她从来不为心设下任何距离,就这么脆弱的暴露给所有人,毫无戒心的靠近,真诚的关切……刘海难以克制的抓住苏误秋伸过来的那只友善的手。人就是这样卑鄙软弱的动物,她的友好他可以很容易的就扭曲成引诱,而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她都将因为这样的“引诱”而背负上罪名。所以大家都变得冷漠,变得明哲保身,变得再也不去做任何对自身没有好处的事情。
当美好被丑恶环绕的时候,美好只有两个结局,被丑恶同化,或者被丑恶粉碎。
她这样的女人,不会不知道她伸过来的这只手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吧?可是她仍旧做了,因为她宁愿相信人性中的那一丝美好,她不忍看他痛苦。面对这样的不肯被同化的她,他忍心将她粉碎么?
他苦笑着,将抓着她的手掌摊开,默默的放她自由。可是就在她的素手要离去的一瞬间,他却又将她紧紧的抓住。瞳孔收缩的盯着她手腕上的那个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
暗夜中,人困倦的时候,本就特别容易受惊。苏误秋本来就在专注的猜测着刘海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这突如其来的低吼吓的她一哆嗦,一时说不出话。可这样的沉默显然被另一个人解读成了别的意思。
“误秋!”他的声音颤抖的似乎随时有可能破碎,“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苏误秋看着刘海盯着他的手腕,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一时迷糊……”
刘海打断苏误秋的解释,“看着我。”
“什么?”苏误秋彻底的迷惑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交流怎么变得这么困难?是她理解力有问题,还是刘海的表达太离奇?
“我喜欢你。”刘海一字一顿的说。
这个女人很爱周邦彥,可是却也因此而遭受着痛苦。他从前只想着,苏误秋喜欢周邦彥,所以黯然神伤。可就在刚才,他忽然意识到,苏误秋喜欢周邦彥又怎么样呢?他刘海就不能追求苏误秋了么?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就算他做不到去和周邦彥抢女人,但至少,他可以默默的守着她,等着她。她和周邦彥是不会有结局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总想着要放弃她?他结过婚,他有儿子,男人在婚姻这条路上该拥有的他都有了。他不想要那些了。他想要爱情。她不追求结局,他难道就一定要个结局么?他要个什么样的结局?结婚么?生子么?他要那样的结局做什么?
年轻时人可以挥霍青春,年老时人可以挥霍什么?他现在唯一能挥霍的,就是感情。那些深埋心底,被闲置着等着腐烂发臭的感情。人总说爱很珍贵,总是小心的藏着,不肯付出。留着那爱做什么呢?为了等到一个值得付出的人么?有多少人因此而把那所谓珍贵的情感带进了坟墓?随着灵魂消散的不肯付出的爱,有什么珍贵可言?何况,他根本就遇到了一个值得他付出的人,他为什么不尽情的去爱?这一生还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么?这样的让他欣赏和触动?
他一直不敢去放肆的爱,怕她永远不会为他心动。他一直不敢对她说,怕造成她的困扰。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他只是想她平安快乐,他为什么不去爱?为什么不表达出来?他的爱很纯洁,不会伤害任何人。
苏误秋呆愣的看着刘海。微微的张着嘴,却头脑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句话她听过很多很多次了,听的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给出标准答案。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这句话─简单的陈述,根本不需要回答。
无语的对视,一个深情,一个茫然。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没有注意阴影下,有一个人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近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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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睡不着觉怎么办?
去厨房?指望血液都流到胃里去,吃饱了好睡觉?苏误秋目前实在没有胃口,何况她也不想用食物的香味打扰年轻人休息。
找父母倾诉?早在十二岁以前,她就再没用心里的烦恼去打扰过父母。
赖在男朋友的怀里,缠绵情爱?暂且不说这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用处,苏误秋从来不是一个习惯于依赖男人的人,何况她的男人也不是那种随时欢迎她依赖的类型。周邦彥目前在专心的创作,而他的音乐或许是解除她烦恼的最好方法,她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的。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借酒消愁。
渡鸦和苏误秋两个人挤在一个私密的包间里,一个以茶代酒,一个以酒代茶。
“我以为忽布禁止你喝酒。”苏误秋无奈的喝着手里的清茶,想着自己究竟是怎么就被渡鸦说服,用自己手里的“茅台”换了渡鸦手里的“毛尖”的。
“忽布才没那个权利。实际上他们那些臭小子都喜欢我喝醉的样子。太喜欢,所以不敢看。”渡鸦冲苏误秋抛了个媚眼,眼波流转之间的风情让人不想歪也难,“别转移话题,周邦彥的事情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说实话,我不确定。”苏误秋低叹,“如果仅只就我对恋爱的态度来说,我自然不会去过问他不愿意说的事情。”
“可是他这症状明显是PTSD(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综合症),你又担心会对他自己有伤害?”
“不是担心,而是那明显在很严重的伤害着他。”苏误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伸手按着额头,“你没看到他那时候痛苦的样子,渡鸦……我真不知道我能否承受再看一次……”
“你爱他么?”渡鸦轻轻的笑了一下,伸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香烟。
苏误秋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烛台,帮她点燃。
“有人说过你冷漠么?”渡鸦轻吐了一个烟圈,然后把香烟递给苏误秋。
“有。不少。”苏误秋将香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但是我很固执。我不认为人们有权以爱的名义剥夺别人的自由。”
“可你曾经爱过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和你观点完全相反的霸道男人,不是么?”
“他有霸道的自由。决定连那霸道一起爱进去,是我的自由。”苏误秋眯着眼睛看着渡鸦,“你从哪里听到的我和萧子之的事情?”
“我知道很多的事情。”渡鸦妩媚一笑,俯过身去,声音沙哑性感的耳语,“我有不告诉你为什么的自由,是不是?”
苏误秋笑了,把手里的香烟还给渡鸦,“你知道的事情里,是否包括邦彦的事情我该如何做?”
“说实话,我不知道。”渡鸦的神情难得严肃了起来,将几乎燃尽的香烟捻熄,她才低声说,“误秋,问你个问题。”
“恩?”
“这个伤口,”渡鸦边说着,边拉住苏误秋的左手,纤细圆润的手指在她腕上的疤痕上轻抚,“你真的只是不小心么?”
苏误秋因为渡鸦的问题而莫名的畏缩了一下。
“你知道这伤口有多么深么?”渡鸦脸上现出淡淡的悲伤,轻叹,“你知道要多么不小心,才能用一把不算太锋利的刀在自己的手上留下这样的一道伤口么?”
“渡鸦……难道你认为……”
“我认为你如果想死,不会死不成。”渡鸦淡淡一笑,“可我也认为,这伤口不是不小心造成的。人的意识是很复杂的东西。你的心里有太多的痛苦,这是这道伤痕的起因。可你会坚强的生活下去,所以它现在只是道伤痕,而没有要了你的命。”
苏误秋沉默的看着渡鸦唇边的笑意。
“你觉得,周邦彥也是这样的人么?”
沉吟了良久,苏误秋微微的点头。她并不了解周邦彥,可总觉得,一个像他那样有才华的人,能够承受了这么多年丧失天赋的痛苦,仅仅是有些无伤大雅的颓丧和消沉,却仍旧活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还会去帮助别人,会去欣赏别人的天赋,比如那些乐队的年轻人。这需要怎么样的坚强呢?尤其是对于一个以激情和敏感为养分的艺术家来说。他其实是一个从不会放弃希望,也不会抛弃了他自己的人吧?他只是太痛苦,而时间还没有能够将那痛苦冲淡到他可以坦然面对。
“每个人都有些心理疾病。你有,周邦彥有,我也一样有。”渡鸦平淡的陈述,“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是一样的。我们不能强迫病人去看医生,强迫往往没有好结果。更不能自己随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乱治。”说着,放开了苏误秋的手腕,“无论是你,还是他。什么时候该看医生,可以自己决定么?”
可以么?苏误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去决定这样的问题─如果她本身就已经有了心理疾病的话─可是她却很清楚,她不喜欢别人为她做决定。即便是萧子之,她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那些独断□□,她只是爱他,很爱他,所以并不反对他那样去做,尊重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而已。
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苏误秋苦笑了一下,敲了敲额头,“渡鸦,除了你喜欢的男人,如果有别的男人对你表白,你通常会怎样回答?”
渡鸦勾了勾嘴角,朱唇轻启,妩媚一笑,“如果每个对我表白的人我都需要回答,那可要忙死啦。就当没听见吧,如果可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