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看呀，小姐，那就是你们家新来的屋客吗？”
宋绮年放下手中的花儿，顺着同伴小娟的手指遥遥看过去。一辆青骡大车停在那边，两个仆人正在一箱一箱地往下卸行李。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是了。今儿李伯不是一大早就把院子洒扫干净了嘛。肯定就是为了迎接他们！”小娟站了起来拍拍手，“走，我们过去瞧瞧。”
“你去吧。我不想去。”
话是这么说着，人却已经被小娟拉了起来，挨挨蹭蹭地走到了二门边上。
行李不多，却都描金嵌玉地，做工很精致中又透露着文雅气儿。光看行李，已经感觉到主人不俗。
“哇，好漂亮的箱子。”
小娟的目光随着一口嵌八宝乌木首饰盒子游移开去了，宋绮年却看到在青骡大车后，又来了一辆精致的小车。
一个脸色苍白的美人从车上款款而下。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精致的人儿！
宋绮年一见那美人，心中马上闪过这个念头。她怔忪了，只觉得那美人身上有一股无名的吸引力，把她的目光牢牢地吸了过去，不能离开片刻。
美人很美，美人很弱。她款款而下，微微笑着。
不可能有比她更美的人了吧。宋绮年心想着，那小车上又下来了一名男子。
——还真有。
宋绮年才刚启蒙没几年，她肚子里的词语有限。然而，这个男子，唉，应该怎么说呢，文雅、秀气、英俊、出尘……怎么美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
这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就像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中，耀眼得惊人。而且毫无疑问，那个男子更胜一筹。
美人见男子下车，抿嘴一笑，不知说了句什么。男子握住了美人的手，二人联袂进屋去了。只剩下宋绮年躲在二门外发呆，不知时间所至。
“哇，他们都很有钱的样子。那末为什么要赁咱家的院子住，而不自己买房子呢？”小娟的惊叹把宋绮年拉回了现实，宋绮年怔怔的道，“怎么知道呢。也许是刚来长安城，所以临时落脚罢了吧。看他们的架势，想必不会长住的。”
这时，贵嫂从里屋出来了，她叫道：“年年！夫人让你收拾一下，到正屋里去一趟！”
“噢，来了。”
“还有你，小娟。不要带着年年到处野了，赶紧回屋干活是正经！”
贵嫂是小娟的娘，而且是绮年家的大管事，她说的话，在府里分量很重。所以小娟只能乖乖地溜了。而贵嫂自己，则领着绮年到她屋子里去洗脸梳头，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回到宋夫人的屋子里。
一进屋子，绮年已经看到刚才那对男女坐在自己屋子里了。
“这是小女，叫做绮年。”
宋夫人微笑着向客人介绍自己的女儿。
绮年敛衽为礼，在那名叫做薛明星的男子温煦目光的注视下，她微微颤抖着，竟然紧张得出了汗。
“薛大哥和薛夫人赁了我们家北院。以后你不要往那边乱跑，知道吗？”
宋绮年低眉垂首，低低地答应着。
薛夫人芙蓉却笑道，“宋小姐水葱儿似的，真是好孩子。夫人调理有方呢。我家那位经常要出门办事，宋小姐过来玩也不妨的。我也多个人说话解闷儿。”
有人夸赞自己女儿，宋夫人自然是骄傲的。她淡淡地笑着，连连推辞。宋绮年乖乖地坐在母亲身旁，芙蓉和母亲谈得投契，绮年乌溜溜的双眼就一直在芙蓉精致的鹅蛋脸和考究的衣裙上打转。
转了几圈，她的目光又落在芙蓉身边的薛明星身上。
刚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现在离得这么近，终于可以好好地看看他了。
他真是好看。
他的脸是那么的英俊秀美，可他的身材却那么高大挺拔，像门前种的那棵杨树。他白衣如雪，片尘不染，腰间系了一块和田古玉，莹然生光。就这么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地。他态度真好，两个女人闲话家常，他却只在旁边微笑倾听。比起当军官，性格粗豪的父亲宋启山，绮年觉得这个男人更有父亲的魅力。
薛明星感觉到宋绮年在打量自己，他微笑着把脸侧过宋绮年这边，他目光如墨。
宋绮年小小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那一年，宋绮年十岁。
时间是大唐皇朝，长安三年。
… … … …
虽然宋夫人已经命令过不许宋绮年乱跑，不过宋绮年还是很快成为了薛明星家里的常客。
一开始的起因，是宋绮年的那些花儿。
宋绮年好花，她这个年纪和身份，自然用不着自己亲自去侍弄。
爱女如命的宋启山，早就寻觅了许多优良花匠养在家中，把整个宋府都装点得奇葩异草，满地繁华。
芙蓉很美，芙蓉有病。
也许是花香养人，芙蓉来到这里之后，病体竟然好了许多。
因此，受薛明星所托，宋府的花匠一如既往地前往北院打理花草，而宋绮年，也就有了机会串门。
芙蓉出屋的时间很少，清晨，露水未散的时候，她会出来院子里散一圈步；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她会倚靠在门廊处读一会书。
除此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静养。
薛明星则多数都出门在外，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他和芙蓉一起吃饭，然后回书房中歇着——因为芙蓉的病，他们夫妻二人，并不住在同一个屋子里。
宋绮年一天到晚往北院跑。
有一株她最喜欢的红双线木兰，只种在北院里。她记挂着它。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当芙蓉见到宋绮年跳起来去够那株高大的木兰的时候，她这么念道。
宋绮年不是很明白芙蓉的意思，她只知道那些美好的事物，她很想占有。芙蓉看着宋绮年懵懂的面孔，笑着点一点她的鼻子，“大一点你就懂了。”
“大一点，我会不会像你这么美？”
芙蓉点漆的眸长久停留在宋绮年身上，宋绮年发现，他们夫妻俩的眼睛极为相像。芙蓉这样盯着她，让她有种薛明星在身边的错觉。然后芙蓉坚定地点点头，“你会的。你将来一定会出落得比我还美。”
有一句话宋绮年没有问出来，即使她只有十岁，小女孩的心里也觉得不是很适合问芙蓉。
她得到芙蓉的的回答之后，甜甜地笑了。
“芙蓉，我想要长大。马上！”
小女孩细细的眉眼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芙蓉搂住了她，“会的、会的。你很快就会长大了。”
薛明星风尘仆仆地进屋来。
“我回来了。绮年妹妹，你也在啊？”
“薛大哥！”
薛明星跟宋绮年打完招呼之后，就转过脸问芙蓉，“今儿觉得身体怎么样？有精神一些了没有？中午吃了什么？稀饭对胃口么？今儿风大，要注意多加一件衣服，有没有咳嗽？”
芙蓉笑着一一答应，一面旁边的仆妇上来脱下薛明星身上的披风，芙蓉自己亲自奉上热茶，又吩咐准备晚饭。
宋绮年羡慕地看着这一切。
她恨不得自己成为芙蓉。
“你看你，一回来就忙着问东问西的，绮年妹妹还在这里呢。没的叫人笑话。”
“我怎么会笑话呢。我好羡慕你们。”
宋绮年的话吓了薛明星和芙蓉一跳，宋绮年又说，“薛大哥和芙蓉感情真好。不像我爹，只宠我二娘。”
因为二娘生了哥哥的关系……
这是宋府秘辛，虽然宋绮年自己口没遮拦，薛明星却不是小孩子，他连忙说，“对了，绮年妹妹要在我们这里吃晚饭吗？”
绮年想起自己今天答应了要陪母亲吃斋，不由得懊恼地说，“不了。今天初一，我要和我娘吃斋。”
“这样啊。”芙蓉看看外面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那你赶快回去吧。不然的话宋夫人就该担心了。”
宋绮年怏怏地答应着，自己拿起了手边的大红披风，一抖搂。芙蓉看她人小力微，笑了笑招手说，“过来，我帮你弄。”
于是宋绮年挨到芙蓉跟前，芙蓉把披风披到她肩上，然后细心系好，最后又把兜帽整理好给宋绮年带上，“夜里风大，得带上这个。否则风吹了头疼可不是玩的。”
她又拉开了一点距离，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好了。”
做完这一切，芙蓉转头对薛明星说，“明星，你送一下绮年妹妹回去吧。顺便跟宋夫人说一声，绮年妹妹在我们家呢，可不要让她受了罚。”
“好。”
薛明星答应着，宋绮年心里突突一跳，然后她感觉到手上一暖，薛明星携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