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1 / 1)
蓝韵和李冬坐在走廊里,等医生给柯伫戟的检查结果。
“这一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旅行去了。”可不是吗,民国去了一回,旅途惊险刺激。
李冬知道她在胡说,也没有追问,干坐着很闷,他没话找话的闲扯:“我让学校把你的学籍保留着,我想你大概还会回来的。”
“谢谢你……”学籍,呵呵,多遥远的事情!真的只是离开了一年吗?好像离开了一辈子似的。
“同学们都毕业了,毕业照上没有你。奶奶的,我就看那摄影师不地道,老朝着女生乱瞟,哪天收拾他一顿……”
“王大傻子当白领了,整天人模狗样的拎个电脑包,我看着就生气。上个月,他还问起你来着。这鳖孙,还惦记着吃天鹅肉呢!”
“四眼和兔牙妹毕业后进了一家单位,后来好上了,你知道不?”
……
听着这些话语,感觉好陌生,自己好像苍老了很多,虽然一个甲子的年华没有留在外貌上,可是留在了心里。蓝韵茫然望着白墙。
“哦。你爸爸来找过我,求我帮忙找你。”
“我爸爸?真的吗?”蓝韵不能再无动于衷,对此不敢置信。当年李冬兴师动众的追求她,被隔壁李大婶亲眼见到奥迪车,立即打电话通知她爸爸。李冬“英名”远扬,在萧山,但凡家里有孩子在念大学的,爹妈就没有不知道他这个××大“扛把子”的“英雄事迹”。爸爸再三警告她不许和小流氓混在一起,否则打断她的腿。爸爸的脾气耿直暴躁,从不向任何人低头,所以在单位里也一直没有得到提升,始终留在车间里做工人。但没有想到爸爸会为了她这个女儿,去求一个小伙子。
“嗯,真的。他亲自跑到学校来找我。还带了你的照片,包括你小时候的所有照片,我看他挺难受的……”李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本子,放进她手里,说道:“我坐了整整一个月的火车,从漳州到杭州,每个停靠的城市都去贴你的照片,不过,我什么线索都没查到,你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有我叔叔厂里的员工,帮我在铁路沿线一个叫景宁的小车站里找到这个。”
蓝韵打开来,是她的学生证,买火车票可以打折的。一大颗泪珠掉在学生证照片上,模糊了那张青春无忧的脸庞。
李冬脸上有从未见过的忧郁表情,他问道:“那个人,真的是你男朋友?……你爱他吗?”
蓝韵只是默默的掉泪,什么都不说。
李冬站起来,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一根接一根抽烟。一名小护士上前,还没开口说禁止吸烟,被李冬凶神恶煞地一瞪眼,给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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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柯伫戟家属!”
蓝韵连忙跑上前,医生叮嘱几句,说是血止住了,暂时没有危险。柯伫戟被推进特护单间病房,自然也是李冬要求的。柯伫戟昏沉的躺在雪白床单上,脸孔雪白,更衬得他眉睫乌黑深刻。
病房舒适整洁,电视、空调一应齐全,除了单用的卫生间,墙角还有一排橱柜,设有微波炉和水槽。这样设施完善的豪华病房,自然价格不菲,蓝韵很不安。
“李冬,钱,我会还你的。不过没那么快。”
“扯谈!老子缺钱吗?老子正愁没处花呢!”
“那不行,李冬,……”
蓝韵正和李冬说话时,病房里的柯伫戟发出□□。他在阳台冻了一夜,现在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好像在吟诵,又好像在哼唱:“……大同……为民前锋;夙夜匪懈……”
虽然蓝韵不能全部听清,但她很快明白了,在民国,经常能从收音机里听到这首曲子。见柯伫戟无意识的抽动手臂,快把吊点滴的透明管子缠绕住了,蓝韵上前握住他的手掌,贴在在脸庞上,轻轻唱起来:
三民主义,吾党所 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
咨尔 多士,为民前锋;夙 夜 匪懈,主义是从。
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 心一 德,贯彻始 终。
曲调缓和肃穆,这是民国的国歌《吾党所宗》。在蓝韵一遍遍轻柔的歌声中,伫戟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慢慢睡沉了。
背后站立的李冬虽然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从他们握紧的手掌中,得到了他的答案:蓝韵爱上了这个男子,并且,深深地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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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接近整一天的柯伫戟终于醒了,睁眼见到病榻边伏着身子的蓝韵,她睡着了,脸色苍白,大概累坏了。
“韵韵。”他伸手抚摸她的秀发。
蓝韵立即被他惊醒,一脸惊喜的看着他:“哦,你醒了!”
什么都来不及说,蓝韵一转身,慌慌张张的去找大夫。检查过后,又手忙脚乱地热粥汤、热牛奶,一点点喂给他吃。
“对不起,害你那么辛苦。”
“你知道就好。等你病好了,家务全部归给你做!”
“我从来没喝过那么多酒,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心情特别差。”
“不会喝就不要喝,差点把命搭上。你们男人就是笨……”
蓝韵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慢慢把半碗粥汤喂进去,医生说只能进食少量流质,连粥也不能吃。蓝韵怕他肚子饿,又去冲了一杯藕粉凉着。
这时候,李冬走进病房,蓝韵将他俩互相介绍了一下,并说明是李冬背他来医院的。
“谢谢。”
“不客气。”
双方握手,眼神中都有一丝戒备和敌视。
寒暄几句,李冬见没什么要紧的,起身告辞。蓝韵送他出来。
“长相倒是不错,也挺有修养的。”李冬讪讪的说一句,大概也是安慰自个儿。
“嗯。”蓝韵心不在焉的回头望望住院大楼,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躺着要不要紧。住院楼十多层高的,外墙密密麻麻布满了窗户,一时数不清柯伫戟的病房的窗子是哪一个。
“就是酒量不行……男人嘛,不能喝多没面子……”李冬自顾自的说着,蓝韵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但李冬帮了那么大的忙,总要好好谢谢的。但一个“谢”字才出口,又换来李冬一通脾气:“你们女人就是啰嗦,不就是谢谢我吗,也用不说来说去的,听得老子耳朵眼里都起茧子了!”
医院门口,李冬交给蓝韵一沓现金,崭新的百元大钞,蓝韵慌忙推辞。李冬瞪眼:“你不拿着就是踩我的脸!”蓝韵无奈只好收下。
回到病房,柯伫戟已经睡了。蓝韵叮嘱护士多加照顾,也坐车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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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欣赏:民国第一帅哥
第二天,蓝韵又去医院。
今天柯伫戟有点阴沉,不太爱说话,蓝韵找了个话题。
“你那天诗中念叨的的张仲麟是谁?”
“张灵甫,国军74师师长。”
“他很了不起吗?”
“抗日名将,也是剿匪名将。后来杀生成仁,报效党国。”短短两句话,囊括了英雄风云际会、波澜壮阔的一生。
“哦。”她不甚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再去关注那段历史。
蓝韵冲好藕粉,放在窗口吹凉,胃出血的病人不能吃太烫的东西。她随手翻看包装袋,忽然笑着说:“这藕粉是淮安出的,还写着周总理故乡特产。这些商人真会利用名人效应。”
“周总理?”
蓝韵想起来,□□是在解放后才当上总理的,解释道:“就是和你们校长签订《双十协定》的□□。”
“嗯,是个人物。可惜也是个□□。”
“你——”蓝韵有点生气了。
“难道不是?在我党内部拉拢人心、拼命策反,一开战就溜回延安。还是我们黄埔军校的第一任政治部主任呢,打起国军来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要不是他的辅佐,毛泽东能坐稳江山?”
蓝韵回头看看,虽然是单间病房,但也有护士进进出出的,保不住被谁听到了,总归不太好。
“你别说了,快吃东西吧。”蓝韵舀一匙子藕粉,递向他嘴边。
柯伫戟扭过头,拒绝进食。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难道还计较谁的家乡特产吗?”蓝韵哄着他,心里有点好笑。
“拿走,我不吃。”
“你发什么脾气?藕粉也是拿钱买的,难道就因为是周总理家乡出的,我就把它扔掉吗?”
“钱,钱,我一看到钱上的粉红人头就讨厌!你滚开!”柯伫戟突然发怒,手一挡,把碗里的藕粉泼在蓝韵身上。幸好是藕粉是温的,不然肯定要烫伤了。
蓝韵气得站起来,还没等她开口,柯伫戟狞视她,厉声呵斥道:“滚!滚!你这个赤化份子,滚出去!”
在他没头没脑的一通乱骂中,蓝韵惊愕的退到病房门口,还在发愣,柯伫戟抓起枕边的毛巾朝她扔过来。毛巾打在脸上,又滑落到脚面上。她眼眶含泪,一转身看到李冬愤怒的脸。
“不……”蓝韵压低嗓门,双臂一张,挡住想往里冲的李冬。她的眼泪终于冲出来,蜿蜒流过苍白的脸颊。
李冬被蓝韵拖到医院门外,一路上嘴里就没停过粗话。最后坐到一家茶座里,还在不停咒骂:“奶奶的,这个混球,哪天他从医院爬出来,老子就哪天掐死他!气死我了……”
蓝韵给他倒上茶,轻轻说道:“没关系,是我说错话了。他平时不这样的——”
李冬一听,又火冒三丈:“你脑子进水啦?我都亲眼看见了!这□□的对你动过手没有?你说!快说!”他一拍桌子,茶杯都差点打翻。
蓝韵无语,柯伫戟打过她耳光,还差点把她淹死在冰凉的溪水里。
李冬一看蓝韵的表情就开始抓狂了,粗话都不高兴骂,直接抓起一把椅子,重重地砸向墙面。
店老板大概认识这个魔头,不知道李冬为什么来寻他晦气,连面也不敢露,直接跑出大门去了。还好,一大早的,茶座里也没什么客人。
“呼哧,呼哧!”李冬把临近的几张桌子砸了个七七八八,终于坐下来喘气,疲倦地一招手,过来一名抖若筛糠的服务生。他甩出一沓钞票,说道:“叫你们老板换新桌子,剩下的给你当小费。”
“你说吧,打算怎么办?”
“我?”
“别和我说,你还想和他过一辈子!”
蓝韵深思片刻,觉得和柯伫戟的确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即便能和他同居下去,那又算什么?还是他的小妾而已。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有那么点位子,但也是排在他的党国、他的信仰,排在柳筱雅之后。时空穿梭,虽然过去了六十年,但他们心里都明白,柳筱雅还活着,只是在一个不同的时空中活着。他的心里永远装着柳筱雅娇弱的身影,永远都不会真正爱自己,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我会和他分手的。”说出来,已是黯然神伤。
“呼——”李冬终于呼出一口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