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首已是百年身(1 / 1)
宫门九重隔沧海,不见旧人踏雪来。
仪岚殿,蘅晚阁。
百鸟朝凤的锦衾里安静地躺着一个人,鬓发隐白,却依旧威严难挡,眉眼英挺,依稀是当年俊美模样。
他的手微微抬了抬,落入一双柔荑,软而温,却不像她。他睁眼,望见一张清丽出尘的年轻容颜,心内猛然一抽,那枯瘦的双手如豹子一般准确地扼住了她的咽喉,眼中血丝暴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为什么!”
女子愕然,只觉脖子一紧气息顿窒,只本能地激烈挣扎,眼里是无尽的惊恐绝望,红唇堪堪张启,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皇上!”一声柔婉踏空而来,一抹瑰丽身影扑在凤榻前,死死阻向他的手,“皇上,您看清楚啊,她是蕴嫔,是蕴嫔啊!”
皇衣男子陡然一震,混浊双目瞬间晶亮,将眼前女子细细看个透,眼底却有什么忽然暗了下去,“不是……不是……”他缓缓松了手,双目复又呆滞。
芫妃伸手将被褥覆上他的身,再看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岚衣女子,轻声说,“蕴嫔,你去殿外等我。”
蕴嫔白着一张脸,惶恐无比地点点头,起身踉跄奔出殿外,生怕下一刻,那榻上的男子就会再次将她扼死。
“她在哪里?朕还有话要当面问她。”皇上颤颤望向她,眼中是哀戚流连的神色。
芫妃叹了口气,“皇上,您忘了,她……已经不在了。”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那个叱咤风云的传奇女子,那个狠心丢下皇上皇儿的女子,那个让皇上深爱一生又痛恨一生的女子。虽然皇上口口声声说恨她,但芫妃知道,他是爱她的,否则怎会将皇寝搬至凤榻日夜缅怀?
有多爱,就有多恨。
“不在了?不在了……”皇上眸中光亮渐渐暗淡,苦笑一声,犹带狠利,“我倒要去黄泉底下问问她,为何这般狠心,为何要背叛我!”
芫妃沉沉望他,当年他是如此深恋她温顺婉约纤华动人,只道女子应有优良品性皆被她俱占,可如今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
绫罗簌簌,芫妃轻轻关上阁门,看见一旁恭立的蕴嫔,雪白脖颈横亘几道青紫扼痕,心下凉凉一哂,“我早说过莫着流岚服色,今日算是警告,往后莫要为之。”
蕴嫔狠狠一颤,噤如寒蝉,那惊惶欲绝的神色令芫妃唇边荡出一丝笑意,这蕴嫔不知天高地厚,只凭几分傲人姿色便想跻身贵妃,甚至还想霸占凤座,那女子泠然出尘,是谪入凡间的仙子,眼前女子虽与她容貌相似,却不过是个低贱的长乐坊舞姬,空有美貌不知进退,今日刻意身着流岚想来争宠,却被皇上迷眼认错险些扼死,总算得了教训也会收敛些。
“你先回宫吧,这里有我照料着。”芫妃冷冷看她,眉梢眼角都是不屑。
蕴嫔抖抖索索往后退去,秀颅深深垂下,将一腔恐惧抑在喉间,仓惶而逃。
“芫妃,替我把画像拿来。”才进得阁内,芫妃就听见榻上虚弱之人的恳求,心底微微一抽,他还是放不下她,永远都放不下。然而她并不难过,一生虽未惨烈相爱,却也得到榻上男子真心相对,这便够了。于是年少的纯情,也在他一脸淡辉笑意里安泰满足起来。
她看见他的手微微有了生气,缓缓展开画卷。上等画料和珍贵纸张,翼翼的保藏,终于留住她昔日容颜,赐他一槲慰藉,纸上佳人鲜妍如初,娴静回眸,眼盛柔情,幽秘一笑。
他喃喃轻语,苍白手指抚上胎纸娇颜,流连于往日璨年,旁边一行小楷,是他多年来不肯再呼唤的名字,熟悉而遥远的名字,在那一方画纸里渐渐扩散成她倾世笑颜,目光清澈姿态妩媚,那样独一无二的笑容却在此刻变成深深利箭,刺得他心头指尖无处不在剧痛。
有多少年无人提起这个名字,有多少年无人再于耳畔细细柔语……那样宛转,那样深凉。
芫妃托住他绵软手臂,抚过他粗糙掌心。曾经,这双手仗剑而立驰骋沙场,挥笔疾书匡国扶政,更有曾经,也温柔抚过她细滑肌肤,寸寸流连,如今失却了洒脱刚劲,在她柔弱掌心无助犹甚孩童。
“娘娘,大皇子、二皇子及瑶光公主已在门外等候。”内侍尖细嗓音割裂一室宁静,芫妃回神,旋扬声,“宣。”
阁门被打开,一股清新的气息携来一室阳光。芫妃起身抬头,流裳裙角拂过榻前紫檀足踏,踏上金黄龙靴映阳绚烂,洒落斑斑金影。
为首少年仪容俊雅,一身白衣仿行流云,神情宁淡,不分好恶,难辨悲喜。他在榻前十步站定,微微垂首,唤了声,“儿臣书秦见过父皇母妃,。”长眸半睐,眼瞳里是潋滟的波光,沉静又张扬,像极了那个女子。
芫妃目光几度巡回,终落后几步的玄衣少年身上。他鬓发飞扬,眉藏绚阳,脸上微露的悲戚神色丝毫不减他天之骄子的风仪。不愧是她和皇上的儿子,尽得精华,不似她般秀美柔弱,也不似皇上那般阴沉噬人。他是一个真正的阳光少年,温暖而俊朗,“儿臣君胤见过父皇。”
一道清泉落水的声音攫住她的视线,那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君媞,如今在她身上依稀可辨自己当年殊丽美貌,娴静气质,“儿臣君媞见过父皇,母妃。”
芫妃微微点头,侧身让出凤榻前方一角,“你们上来,皇上有话要说。”
皇上望见爱子爱女时终于笑了,深刻灿烂得如同午后日冕,声音也雄厚几分,“内宫史官何在?”
一身绯色朝服的人立刻上前,手捧书册执笔道,“臣在。”
皇上深深看一眼书秦和君胤,后转眸向天,“朕将百年,身后之事今日定夺。”他扬手制止急欲张唇的芫妃,“二皇子沈书秦为洛南王,封地南国金陵幽云十二州,大皇子沈君胤人品贵重,深消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酌升东宫主位以慰天下。”
狼毫紫笔在史册上飞龙走凤,车还谊记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幕,却在写到“封地南国金陵幽云十二州”时猛地一顿,额头渗出细汗如雨。沈书秦所得诺大封地几乎可以圈地为王,如此主位变迁究竟暗藏多少玄机?不由暗睨一眼太子沈君胤,见他脸色由晴转阴,心中更是一沉,如此决策真能保得太平吗。
“我累了,你们都且退下吧。”五指缓缓一挥,仿佛风中无力摇曳的草絮,众人轻声退出,关上蘅晚阁阁门,关上漫天阳光,只留一地斑斓。
伸手拂上画像,他微微一笑,气若游丝,“我答应你的,终于都做到了。”
“皇上,权位噬人,别让书秦像我这般累,好么?”昔日她也曾这样求他。
他应允了她,她说什么他都应允,如今他做到了,终于可以安心离去,那些人,那些事,就算不愿,也不得不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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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深处的云白山终年云雾缭绕,被人视为仙山胜境,山高入云,路石陡峭,虽常有人慕名而来,却始终悻悻而归,实在因其山深林密极易迷路,若不废一番波折难入得其内,更难全身而出,云白山由此成了高洁隐士的绝佳去处。
云雾深处,两骑骏马一前一后悠闲踱步,马蹄得得。马上之人一男一女,一灰一黄,走马观景,脸上浅露笑意,似十分愉悦。
“子律,你说我们今日能走出这仙山么?”女子提了缰绳,却悠悠晃在马背,笑如熏风望向前头灰衫男子,他容貌端正,仪如清风。
男子回首看她,目光深敛,嘴角略带一丝戏谑,“若走不出去,我们便住在此山中,可好?”
女子咯咯一笑,策马跟上他,淡黄绸衣缥缈如烟,“那岂不成野猴子了?”
男子却缓缓勾唇,笑而不答,只用力一夹马腹,瞬间冲出数丈之远,将那黄衣女子远远甩在后头,灰衫浮动如携雨之云,渐渐洇入云翳深处。
女子抿唇而笑,扬手挥起一鞭,“驾——!”马儿四蹄飞腾,欢快地随那灰色影子乘云而去。
远天云朵低垂,沉沉压向天际,偶尔惊电一闪,白光破空,接着便是隆隆雷声,仿佛千军万马踏破天阙,势如雷霆万钧。
空山新雨沥沥,滑进茂密林叶,滋润无声,飞鸟扑扑敛了翅膀缩在枝桠间,间或低头一啄羽毛,细细梳理。枝叶繁复堆叠之下,两抹素衣身影伏马慌忙而过,乌发承雨现出朦胧光泽,紧紧贴在肩上,闷热湿濡,仿佛很久以前的窒人处境。
“这深山竟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女子小声抱怨道,秀眉紧紧蹙起。
男子侧眸看一看她,秀发如瀑随风飞扬,青衣沾雨绵软帖在身侧宛若曹衣出水,不由促狭一笑。
女子却恼了,隔着马儿狠狠飞脚踢了他一下,“都怪你,非要进这山来寻仙,这下好,走了几天都没出去,眼下干粮也快吃完了,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男子诡秘一笑,策马靠近女子,趁她不备伸手狠力一勾,促起一声娇糯惊叫,瞬间就把她带进自己怀中,二人同乘一马,身贴身,心靠心,亲昵无加。
“你……”女子颊上绯红,回眸瞪他,却见他笑意渐深,“都是我的王妃了,还怕么?”
黄衣女子嗔他一眼,横生娇媚,“快找个地方避雨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成落汤鸡了。”
“你看前面是什么?”男子遥手一指,只见迷蒙雨雾中一抹细小暗影绰绰隐隐,正慢慢缓行,“嘿,等一等!”手中扬鞭一紧,马儿得得逼近,那人影霍然转身,竟是一张年轻稚气的脸,脑袋上扎了两个小鬟,正眉开眼笑望着他们。
“二位定是在山中迷路了吧?”小孩略显吃力一提手中的袋子,笑问他们,是一目了然的诚挚。
女子讶然睁眸,“你如何知道?”
小孩指一指天空,顽皮一笑,“先生说了,但凡暮至却仍在山中徘徊者,定是探幽不得出,须执礼相待,以诚援之。”
“先生?”男子说着提缰下马,颇有兴趣望向他。
一提先生,小孩仿佛立刻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起来,“是啊,先生学识可好了,知道好多小石头不知道的事儿,还常常帮助山下的人,大家都说他是……他是……”说着他忽然挠挠鬓发,有些尴尬。
“是什么呢?”
“小石头忘了,反正就是很好很善良的意思。”小孩嘿嘿一笑,十分憨厚。
“原来你叫小石头,那你说的先生在哪呢?”坐在马背的女子似乎也被他言语吸引,十分好奇地望过来。
“我这就带公子姑娘去,先生一定很欢迎。”小石头说着竟有些雀跃,步伐也欢快起来,手里提着的两袋东西依旧沉甸甸拖着他的手,马上女子眼尖,忙伸手一提笑道,“看你怪累的,就挂马背吧。”
“谢谢。”小石头感激一笑,一双黑灵眸子弯成了月儿,扑闪扑闪的。
“这都是什么呀?”女子好奇掀袋,却见里面绿油淡紫的蜷了一团,“呀,是紫蔻么?”
“这些都是先生教我认的草药,说是深山里长的才值钱,等到集市就可以拿去换钱买好吃的呢。”
男子伸手摸一摸小石头的脑袋瓜儿,半是赞赏半是戏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还真多,我倒对你说的那位先生好奇了,连紫蔻也知道。”
紫蔻乃皇宫御用珍奇药材,可化淤血,生新肌,传有起死回生之效,一般人家是用不起更看不到的。
小石头很用力地点点头,“先生真的很厉害哦。”正说着,前方的密林茂叶间淡淡透出斑驳光影,筛成无数光点落在他三人身上,仿佛是悯若春水的温柔眸光,林间徐风拂动,衣带当风撩起一身沁凉,马上女子微微一悸,想起另一个人的绝代风姿。
“到了到了!”小石头高兴地跳起来,依依扯了男子的广袖向前跑,高声呼唤,“先生先生,有客人来了!”男子竟被他一双小手扯得连连踉跄,不由自抚额头,暗道失态。
黄衣女子轻然下马,越过一丛矮木,浓荫覆地的深处露出一角木檐,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一圈篱笆,三块青石板依序而铺,宛如邀人入内。侧眸一望,四周均是古木参天,屋子另一边一道山涧奔流而下淙淙,林风过树掠起阵阵沙沙,再和着细糜雨声悦耳,真乃天籁之音也!
“有客人来了吗?”一道低挽悠扬的声线自篱笆后传来,如四周一般幽静。
女子快步跟上灰衣男子,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白影临风而立,神色淡宁,在油灯昏暖的柔光里显出皎月一般的颜色,那双清寂的眸子使灰衣男子捺不住惊讶脱口而出,“你是——!”
白衣男子一怔,待看清他二人容貌后也猛然一颤,手中剪着的一本书也清脆掉地,“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无法启齿。
“快让客人进来吧,外头有雨呢。”一把素白油纸伞袅袅而来,伞下丽人流岚清绝,广袖迎风飘举若仙,偶有一两瓣落英纷坠在她衣上,质如美玉无瑕,恍作姑射山人。
黄衣女子骇然张唇,似要呼唤什么,却始终不得出口,一双眸子忽然变得湖光潋滟,隐隐泛出涟漪,眉头紧紧蹙了复又飞扬,唇角一抹欣喜缓缓洇开,她突然就笑了,如山花烂漫。
流岚女子盈盈笑着上前,牵了黄衣女子的手温和道,“快进屋吧。”
四人依言慢慢踱进屋内,里面摆设十分简朴,外面一间大房,内有三间耳室,后头还有一个灶台,小石头正在里面生火煮饭,见他们进来便微微一笑,遥遥隔着融融火光分外暖人。
“娘娘……”黄衣女子喃喃道,眼中热泪滑落,双手紧紧抓住她,再愉悦唤一声,“娘娘。”
白衣男子却在此刻缓过神来,朝他二人微微颔首,似笑非笑,“我和娘子归隐山林多年,尘俗之事,还请莫要提起。”
灰衣男子儒雅一笑,“这个自然,你就放心吧,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就叫我苏先生吧,这位是拙荆,阿越。”白衣男子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将流岚女子自黄衣女子手中拉过,拢在怀里。
黄衣女子却不依不饶盯着阿越,“娘……越夫人,你好么,这么多年都还好么?”
阿越被她热切目光望得有些不自然,讪笑一声,“听姑娘口气,仿佛识得阿越,可阿越并不识得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未及黄衣女子开口,苏先生就轻轻一推阿越,温柔道,“你去帮小石头,我和客人谈一会儿。”
阿越点点头,朝他温婉一笑,眸中潋滟生辉,却瞧得旁边一对男女疑惑四起。待阿越出去,苏先生便伸手将隔门推上,再次望向他们的目光掠起几分寒意。
“谁派你们来的?”那目光警惕十分,咄咄而来,惧得他二人瞬时一缩。
“你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游山玩水恰巧经过此地,又慕名来踏这云白山,并非你想的那样。”灰衣男子略一定神,坦然而道。
苏先生厉厉目光将他们从上到下审个透彻,良久才极不确定问一句,“果真如此?”
“是真的,当年子律就辞官隐退了,殿下难道不知么?”黄衣女子急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当时我尚在天牢,如何知晓?还有,请叫我苏先生。”苏先生目光一凛,一抹寒芒呼啸而过。
“好,苏先生,你们……怎会在此?”灰衣男子拂了拂衣袖,唇角携了一抹淡笑望向他。
苏先生闻言一滞,目光暗淡几分,脸上也柔缓不少,三言两语将原委淡淡带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灰衣男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眉梢隐有一丝欣慰,“可见那人还存有一丝温情,否则她……。”他却忽然说不下去了。
苏先生闻言默然不语,只僵直立着,屋角桌上的蜡烛将他孤绝身影拉得长长又长长,曾经的如月清辉已然从眼角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的柔情,一点点的明媚。
黄衣女子哑然无语,只默默立在灰衣男子身后,一双手温顺地蜷在他掌心,似无限依赖。
“今夜你们就宿在此吧,明日一早就走,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了。”苏先生漠然道,冷冷转身,将他二人丢在一阵惊愕中——原来的他是个佼佼如月的君子,隽雅清柔,全然不似今日这般谨慎多疑,冷淡无情,斗转星移间,他竟变了个人,唯有面对阿越时,依然那样温纯文雅。
朝阳冉冉,两匹骏马绝尘而去,身后三个依依相送的身影渐渐淡在了氤氲的山色中。小石头拼命挥手,似十分不舍,不觉后头传来严厉一声,“小石头,赶快收拾东西,我们得搬家了。”
小石头十分惊讶,瞪了乌黑的眸子诧异道,“先生?”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只得吐了吐舌头跑进屋子——多亏先生收留教养他,才不致成为街头的小乞丐,但凡先生的话,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只管按吩咐做就是。
“夫君。”身后懒洋洋一声,他回头一看,是阿越倚了屋门朝他嗔笑,一双澈眸被阳光鎏得五彩缤纷,“我方才听姑娘说什么‘子梧,枕书’,突然觉得好熟悉,是昔日故人吗?”她忧忧皱眉道,一只玉手抚了额头姗姗靠上他。
他伸手搂住她的纤腰,眸中漾满暖意,“阿越,忘了吧,这不是你该记得的。”
“好。”阿越点点头,秀首埋进他肩头,青丝如缎铺展,他低头嗅见发间幽香,沁人心脾,心中却长长一叹,忘了吧,彻底忘了吧,子梧,枕书,芸艾,莳言,慕音……还有谁,却是不记得了,所幸的是,终于只剩阿越与他相守了。
半世忍辱浴血,终究迎来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太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