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纨绔·2(1 / 1)
夜沉风静。
“呼,好热啊,今天可真不是什么好天气。明明白天还那么阴冷,怎么傍晚就闷热起来了
?”赵吟章一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一手拉着陆闲引,“我们歇一下,我累了。”说罢,
瞪着两只湿漉漉的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陆闲引。
“罢,罢。”陆闲引勾唇一笑,“你啊,又不会骑马,又嫌坐轿子丢人,非得用走的。走
一会又累成这样,丢人!”
“我也不想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也亏的我成了赵吟章,要是成了个种庄稼的,我
不可得活活饿死吗?”赵吟章还嘴倒快,一下一下的出着气,几缕汗湿的黑发黏在额角,
像黏腻的青蛇蜿蜒而下,攀附着白皙的脸庞。
陆闲引只觉得赵吟章有时候真是个妖孽,于是顺手拉过赵吟章挂在自己身上的手,“快些
罢,不然灯会就结束了,你不是一直想看么?”
“好。”赵吟章忽然不会耍赖了,任由陆闲引扯着自己往前走,一路上把头埋的低低的,
一副沮丧的模样。
灯会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只是赵吟章这么多年也没能出过几次府,他,是活在赵家的白墙
青瓦下的。从小体弱多病,几次差点撑不过去,赵吟章在年少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面对死
亡,所以,赵吟章不害怕死亡,只是害怕孤单。怕一个人躺在床板上听窗外的雨滴,然后
就这么再也醒不来,成为一抹尘埃。
对陆闲引而言,他赵吟章也许算不得什么,可对赵吟章而言呢,陆闲引是一片天,陆闲引
口里吐出的话满足了赵吟章对外界的向往,也许只要有陆闲引一日,他赵吟章还是能够活
下去的,可他日若离了呢?自己,是否还活得下去?
想到这里,赵吟章拉住了陆闲引的手,夺了他手上的扇子。
陆闲引一惊,“干什么呢?”明明刚刚这家伙还要自己给他挑一个扇坠子,却忽然一惊一
乍起来了,看他拿了自己的扇子,就笑:“我扇子上头的可不给你。”
朱红的扇柄下面挂着的是一块温润无暇的玉质印章,随着暖色的灯火摇摇晃晃,刺着赵吟
章的眼,这块玉,是自己亲手挂上去的。底下还染着鲜红的朱砂:“弗离”二字。赵吟章
看着那两个字却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我让你弗离,你便会不离么?你啊,终究是要走
的。这两个字,就也骗骗自己罢了。
陆闲引拿回扇子,摸摸那坠子,“许多人跟我问起呢,都说精巧好看,问我哪来的。”
赵吟章也只是笑,自然不会说,那是自己一刀一刀刻下的,那块玉上面,甚至沾过自己的
血。“也就在我爹那里看着了,拿过来,正好你喜欢,就顺手给你了。”
赵吟章记得那一日陆闲引反复把玩着这块东西,眉开眼笑的,“挺精致的,正缺个扇坠子
,可这‘弗离’二字···”
“就当我送你的表字吧,正好你也没取个字。”赵吟章倚在亭子的栏杆上抖了抖手里的鱼
食,一股脑儿扔进了池塘,红红白白的鲤鱼都围了过来,在水面上沉沉浮浮。
“也好,正愁这事呢。眼看着这一届的科举也要开始了,你···”
“我才不赶那无聊的场子,我爹也不会让我出去丢人的。”
“也好,入了官场可就出不来了。”那年的陆闲引对着西沉的斜阳叹了口气。
赵吟章骂他:“还没当官呢,就老气横秋起来了。”
被往事迷了眼睛,赵吟章觉得胸口酸涩难当,看到还在摸着扇坠子傻笑的陆闲引就呸了一
口,“就你,拿着根草也抱在怀里当宝。”
陆闲引也不回嘴,拉着赵吟章又开始淘扇坠子,赵吟章瞥了一眼摊子上的零零碎碎,“都
是些不入眼的,走罢。”
“你啊,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过些天我找些好的给你送过去。”
赵吟章随口应了,指着河边一个白棚子的小摊,“我饿了,我们去吃那个。”陆闲引是习
惯了赵吟章的说风就是雨的,也就笑着跟上去。
点了两碗馄饨,还没上来呢,棚子外就飘起了细细的雨。摊子里也没人了,冷冷清清的,
只有纭纭的雾气飘飘荡荡,偶尔火星一跳,噼啪一声。
“该死。”赵吟章懊恼的叫了一声,“今天下午刚描好的风筝,还挂在廊檐下吹着呢~都
要没用了,也不知道那几个丫头有没有收回去。”
“怎么又画风筝?我听赵伯说已经人手一个了?”
“是给你的。”赵吟章随手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一口茶。陆闲引伸手要挡,“这茶不好
!”却见赵吟章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盯了一眼陆闲引,“也就你这个大公子连喝茶都那
么挑剔。”
“我以为你该是喝不惯的。”陆闲引苦笑。
“谁天生就是富贵命,都是娇惯坏了的。饿几顿就明白没有什么是吃不得的了。”
“真不懂你。”陆闲引摇摇头,又想起了什么,“给我画风筝干嘛?我又不会放···”
赵吟章沉默。
“给我孩子的话也嫌早,若兮也才刚进门。”陆闲引继续说。
“那么,陆公子,深更半夜的,回去陪你家娘子吧。”赵吟章赌气要走,陆闲引也不知道
他是真气还是假气,“吟章,馄饨还没上呢。”伸手就要拉人,赵吟章却脱出手去快步走
到了门口。
“呀。”赵吟章却被进门的高个子狠狠撞了一下,一个踉跄。
陆闲引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走那么快作甚?”赵吟章甩开了陆闲引的手,瞪着撞到他的人撒气。
陆闲引抬头一看来人,暗叫糟糕,拉了一把赵吟章,上前道:“见过···”
“免了,免了。”那人止住了陆闲引,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来回,英挺的眉挑了一下
,笑道“真是巧了,陆公子。刚巧外面有雨,走路的时候急了点,撞到这位公子了罢。”
“不碍事,不碍事,是他鲁莽了。”
赵吟章懒得搭话,抽身欲走。
“请教这位公子贵姓?在下也好陪个不是。”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让赵吟章没来
由的觉得不舒畅,恶声恶气的说:“这位公子,您挡光了。”
“吟章,这是铭···”
“在下容邵铭。”男人顺势在摊子里坐了下来。把一个简陋的馄饨摊子弄得不伦不类的。
任哪个男人一副众卿平身的姿势坐在一个馄饨摊子上谁都会不舒畅的,摊子老板也懒得出
来打招呼了,远远的躲到一边观望。
“见过铭王爷。”赵吟章也是愣了一下,随之低低的行礼,只在心里懊恼,“惹到个不好
惹的。”
“无妨。还请教公子贵姓。”
“不敢当,在下赵吟章。”赵吟章越看越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只狐狸。
“哦,原来···是你。”男人兴味一笑,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指了指身边的桌子,示意
他们也坐下,“久仰赵公子大名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吟章在心里苦笑,“爹啊,我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我赵吟章什么名声,
你怕是又要摊上一个教子无方的名头了。”陆闲引也被铭王爷的一席话弄得够呛,没办法
,谁让赵吟章的名头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怕是偌大的京都里面,只有不知道当今圣上姓
甚名谁的,却肯定没人不知道赵吟章这个浪荡子的荒唐生平的了。陆闲引正头疼着怎么替
赵吟章挽回点面子,却见到赵吟章已是一副烟视媚行的态度,眼睛也不是平时时候那弯弯
的月牙了,半眯着,透出几许危险诱惑的光,放低了身子,“也不知道是吟章的什么行径
让王爷见笑了?”
陆闲引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他又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都说赵家公子真性情,敢爱敢恨,都说赵家公子龙章凤姿,色若春花。”男人带着调笑
的意味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却看见赵吟章的身子挨得更近了,那双眼笑得更深了,不由说
道:“赵公子···”
赵吟章道:“叫我吟章罢,不要如此见外。正巧,我对您也是仰慕的紧呢。”
“吟章···”陆闲引不由得低低叫了一句,却又后悔自己出了口,当朝掌权的可不就是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铭王爷么,手握天下兵马,拥着那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当朝天子,这天
下,可不就等于他的了么。自己根基尚浅,何苦在这当口顶撞他?可是···吟章的那副
样子···
“怎么?陆公子怪我抢先了罢,也是,陆公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在我面前提起王爷的英勇事
迹了。只可惜吟章我资质粗鄙,无法在朝为官,不能早些得见天颜,真是可惜。”赵吟章
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陆闲引,却只是淡淡的一瞥,又把目光投向了嘴角还微翘着的容邵
铭。
陆闲引只觉得心里凉凉的,三月的天,彻骨的凉,眼前这个阿谀奉承的锦衣少爷似乎不是
赵吟章,那个嬉笑怒骂,宠辱不惊的赵吟章在哪里?陆闲引觉得自己找不见了,是自己把
他弄丢了吗?
不对,自己从来没看住过他,一直以来,自己都在他的世界以外。
“哈哈。赵公子自谦了。凭赵公子的姿容,实在是埋没人才了。今日时机不对,外头还有
些人在等我,咱们改日再叙。”容邵铭匆匆走了,像一阵风,刮得人不得安宁,却忽然了
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