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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杂感

我们只是知道船在那天会到京城，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的船运业还没有精确到几点钟的地步，不过我们全家都很激动，老早就出发了。可是等我们和大伯他们到了什刹海码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齐伯伯他们比我们还着急，已经早早在那里等着了。

回想以前哥哥刚进同文馆的时候，阿玛还嘱咐他不能学那些洋夷的东西，在听说哥哥认真的学英文的时候，阿玛还差点儿把哥哥打死，可是现在哥哥这么风光，不仅被朝廷赐了六品的顶戴，还跟着赫德到欧洲去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人来接，和以前那个时候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阿！我脑袋里面只有一个词——世事难料啊！

在我念小学的时候，哪里会料到看起来很贵很先进很复杂的电脑在10年后会那么普及，进入普通的家庭中？在我刚进本科的时候，哪里会料到外地进京的女生本科文凭在北京根本找不到工作？在我和律所的主任一起去南方办案的时候，哪里会料到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穿越？

直到现在，我来清朝已经有四年了，还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虽然也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

这个时代的人绝对想不到大清国以后会亡，肯定想不到中国会变成军阀割据的一盘散沙，也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被日本人欺负得那么惨，也肯定想不到最后是中国共产党统一了中国。

在哥哥、德林哥、齐如山这些热血青年的眼中，未来的中国有无限的可能，他们可以有理想，他们可以有热血，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奋斗，他们是幸福的。是的，我深刻的觉得有时候不知道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我由于知道的多，所以总有一种深刻的危机感，在刚到这里的那一年差点就神经衰弱了，后来慢慢的调节过来了以后才好一些，但还是留下了很多的后遗症。我不喜欢买大件的东西，房间里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只喜欢真金白银，还不喜欢把它们弄成首饰，因为我知道逃难的时候金银首饰反而不好换钱，我就喜欢收集金锭和银锭。我不喜欢玉，尤其是贵的玉，因为那样的东西在逃难的时候没什么用，换不了几个钱，还是金银比较实在。我不喜欢把钱换成字画、古董之类的东西，都说盛事古董乱世金，我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准备。

所以在大家眼里，我是一个很奇怪的姑娘，平常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我都不怎么喜欢，就喜欢打拳，喜欢收集金银。

我不像他们一样有理想，我不像他们一样愿意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因为我知道结果是失败的，所以不愿意为此付出。我的血是冷的，我无法改变我自己，我时常会觉得清醒的我是多么的痛苦。在我看到别人开心的享受现在的时候，我既羡慕又嫉妒，因为我知道即将要来的结果，所以我没有办法像他们那样的快乐。

我有的时候很同情那些历史上有名的文人，比如屈原，“世人皆醉我独醒”，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啊！不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明白的。

也许是我隐藏得比较好，我的这些负面情绪家人很难察觉到，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一个活泼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围棋方面的天才，才年仅七岁就已经很厉害了，能和阿玛这样棋力一般的中年人互有胜负了。也许有的时候奇怪了点儿，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和绝望这个词沾不上边。

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哥哥的西文总教习丁韪良察觉到了我的这些负面情绪，也许宗教是一种最接近人灵魂的东西，又宗教信仰的人总是很敏感吧。当那一天丁韪良和我说：“亲爱的黛西（黛西是我的英文名），为什么我觉得你总是带着一些淡淡的绝望呢？有什么问题是你不能解决的呢？”

当时我震惊了，就好像一个自己极力隐藏的秘密突然曝光了一样，觉得无处可藏。然后丁韪良就趁机向我兜售他的教义，希望我可以和他有一样的信仰，在宗教中找到心灵的平和。

但是我拒绝了，想我这么一个经历过后世教育的人，很难对宗教产生真正的信仰，我们都被国家培养成了无神论者，如果不会成为赤诚的信徒，那么我愿意远离宗教，因为我不愿意给自己套一个枷锁。在信仰的人眼中，那是信仰，但是在不信的人眼中，那就是枷锁。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宗教矛盾？不就是大家想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别人身上么？如果为了自己以后的出路，需要我信教的话，我可能会妥协。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去碰那些东西的。

然而丁韪良对我很重要，他是美国人，我以后如果想要去美国的话少不得要麻烦他，所以我也没有回绝得太厉害。每当他向我说圣经故事，说教义什么的我就听着，就当听故事好了，也常常和他讨论。但是每当他提出要我和他一起去王府井那里的教堂作礼拜的时候我就会支支吾吾，当他提出要给我洗礼之类的我就更是装傻充愣，立即逃开。所以我一直是他“争取发展的对象”，每次我们都有很多的东西可以聊，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

等了许久以后终于等到了哥哥他们乘坐的船，看见哥哥和齐如山下来大家都很高兴，经过好一段时间的欧洲之游，我觉得他们都长大了好多。

大伯这个财主趁着高兴，手臂一挥：“咱们今天上馆子好好吃一顿。”“我要吃烤肉季的烤肉！”我第一个跳起来响应。烤肉季是一个百年老店，我后世的时候来什刹海玩过几次，每一次路过烤肉季的时候都会听别人介绍那家店一次，说是那家店从道光年间就有了，非常之有名。但是鉴于当时的经济水平，一直都不敢走进去尝尝。今天好不容易又来到了什刹海旁边，还有大伯这个财主请客，此时不吃更待何时？所以我第一个就跳起来响应。

大家看见我这个积极响应的样子都开心的笑了，大伯尤其开心，过来把我一把抱起来，说道：“好嘞！咱们今天就去烤肉季，慧娴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然后我们家、大伯家、齐如山家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向烤肉季杀将过去。

到了烤肉季以后，大伯把整个二层都包了起来，我们三家人整整坐了三桌。男的一桌，然后三家的女眷和孩子交叉着又坐了两桌。那个时代的烤肉季还不是很有名，也就开了二十来年左右，京城里面比他们有名的饭馆多了去了，所以我们包下整个二层也没有多贵，也没有其他的权贵之家来争位子之类的。

我对这个饭店相当之满意。由于我特别得宠，而且吃饭的时候也特别乖，于是和阿玛还有大伯、哥哥他们一桌。他们一会儿聊哥哥和齐如山在外国的见闻，一会儿又互相敬酒，反正一直在说话、一直在喝酒。我就抓紧这个时间狠狠的吃，这一桌上的菜基本上是被我扫荡光的。大伯就坐在我旁边，特别照顾我，看到我夹不到远处的菜的时候还会把那些菜换过来给我吃。哥哥和齐如山的旅欧见闻其实已经在给我的信里面写得很详细了，我收到信以后还特意给他们都看过的，他们现在又问一遍也和信里说的差不多，没有什么新意，于是他们也就那么一说，我也就那么一听，主要工作还是吃东西。

等到酒席结束以后大伯特意问我吃得开心吗，我满意的点点头，还说道：“我是今天吃得最开心的一个人了。”大伯高兴得眉开眼笑的。

晚上的时候都各回各家了，这个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哥哥要分派礼物了。

哥哥的行李有好几大箱，被王顺和柱子先行送回家里了，去的时候哥哥可是只带了一点点换洗的衣服阿，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带了这么多行李回来，看来这次旅行收获颇丰阿，嘿嘿。

哥哥当着我们的面打开了一个大箱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很多东西给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精致的怀表，我、额娘、姐姐还分到了哥哥从法国带回来的香水。额娘看见香水以后很奇怪，问哥哥那个是什么，哥哥解释到那个是法国的香水，赫德说那是法国最有名的东西，于是就给我们都带了。我幸福死了，这可是最正宗的法国香水阿！前世的我都没有用过呢，想不到现在实现了！抱起哥哥亲了一下，呵呵。

然后哥哥还买了一些各个国家有特色的小工艺品给我们，让我们自己挑。额娘挑了一些外国的首饰，我挑了一个很不错的音乐盒，阿玛挑了一支外国的钢笔，大家都很开心。并且额娘还说，慧茹姐知道哥哥今天回来，于是约我们一家明天到她们家昌平的庄子里去游玩，还可以泡泡温泉，顺便把哥哥给她的礼物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