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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让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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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凌霄交代凌寒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凌皇后,但不曾想,他自己居然是那个没有保守住秘密的人。

起因很简单,某日凌皇后召兄长入宫商议凌寒的事情,言说如果已经决定让凌寒做太子妃,就应该及早准备这件事,末了又问及凌寒与太子这阵子有没有私下交往。

凌霄原本一直遮掩着真相,对于这么具体的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本来凌相这虚虚实实的功夫是炉火纯青的,可是凌皇后岂会是寻常人物,不过片刻便察觉事件有异,又见兄长一直不予正面答复,索性不绕圈子直接问道:“我怎么听说,哥哥近来与明王殿下走得很近?”

凌霄一惊,所有的事情都是私下安排,皇后又是如何得知?身为兄长,凌霄自然清楚自己的妹妹到底是怎样的人,眼见瞒不过去,索性开诚布公,将近来的事情一一禀告,只是叙述中顾及妹妹的情绪,遣词用句十分小心谨慎。

既便如此,凌皇后却也像遭遇晴天霹雳,许久动弹不得。

“他,当真已经决定对凌家下手?”

“目前尚无表现,只是凡事总要未雨绸缪,若疏忽懈怠,有朝一日忽然飞来横祸,岂不是悔之晚矣?少算者不胜,多算者多胜,庙算者必胜,这道理,你难道不比我清楚?”

凌皇后心头泛起一阵酸,还是问道:“哥哥也相信他会对凌家动手?”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安慰。

凌相斟酌许久,终于道:“我不确定。但是我不能拿你跟凌家做信任他的代价。”

凌皇后默然不应,脑中想起的是这些年养育龙翔天的点点滴滴。他刚到凤仪宫的时候,不过八岁。八岁的小娃娃,一脸戒备地看着这里的人,谁也不相信,也不会笑,浑身都是冰冰的。她用了好久的时间,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打开他早熟的心门,进入他的世界。她手把手教他写字,教他下棋,延请名师指点他的骑射武功,让自己的哥哥亲自教授他治国之道。有阵子他只吃肉,为了纠正他这个习惯,她硬是将他紧闭在凤仪宫整整十天,三餐都只有肉再无别的,终于使得太子见了青菜豆腐就眼泪汪汪感激涕零;有阵子他发了疹子,她衣不解带寸步不离不避风险事必躬亲,终于从鬼门关抢回了他的性命……又想起每个新年每回寿辰他总送上的最合心的礼物,想起自己偶感风寒他紧张的样子,想起自己偶然说起当年在羽山见到的戴胜鸟有多可爱他就命人抓了几只来养在御花园,想起自己不过是偶然怀念定洋的溟鱼他就命人做好溟鱼丸子加急送来……虽然她也训斥他劳民伤财,可是心里总是甜的。

而今,因为一桩莫须有的罪名,一桩皇室秘辛,他会倒戈相向吗,他会吗?

凌皇后不愿再去想。龙翔天本是这个华丽牢笼里她的慰藉和温暖,可是现在,这慰藉和温暖也许会变成一柄利剑刺破自己的心口,也许会变成一团烈火烧掉凌家所有人的生命!

看着妹妹这样,凌霄心中也十分难过。他自是知道妹妹与太子的感情,他曾经也以太子为傲。但是杨淑妃以自己的死亡强迫龙翔天面对这件事情,将凌家置于百口莫辩的境地,他又如何能因为私情而罔顾大局呢?

“你们打算怎么办?”凌皇后渐渐平静下来,疲惫地问道。

“想要让陛下废了太子改立明王,这诚然难以办到。只要陛下还在世,翔天的太子之位就动不得;如果在陛下驾崩之后篡改遗诏,群臣百姓也会心生疑窦,只怕江山不稳。陛下在世的时候,他还不敢动我凌家,陛下若去了,就是变数横生之时啊!所以而今唯有一条路,就是想办法让翔天尽快离开人世,最好在陛下之前。”

“不行!”凌皇后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这一点。那时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啊,她怎么能剥夺他的生命?此时她已经不再是皇后不再是凌家的女儿,只是一个母亲。

凌霄见妹妹坚持,知她心痛,便也不再继续,只是理智地说:“皇后还是好生想想吧,孰利孰弊,自有真章。你的智慧不亚于我,这些话,你都会明白。”

直到凌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凤仪宫台阶之下,凌皇后才虚脱般地倒在椅背上,软软的垫子支撑着她,她却还是觉得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支撑自己濒临崩溃的心神。

她曾经也想纵马江湖驰骋祖洲,登临奇峰绝顶,遍访天下名师,看那草原百花长河落日,赏那东海烟霞群鸥无猜;她曾经也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一群白鹅,喂几只山莺,每晚在萤火虫的环绕中看那银河玉带明月婵娟,每天在流岚雾霭中告别红尘俗梦飘然欲仙;她也曾经幻想过一份天下无双的爱情,让那个人陪伴自己四海飘荡揽月摘星,比翼齐飞地久天长……

可是现实中,她什么都没有。母仪天下的荣光,锦衣玉食的生活,暗潮汹涌的后宫,无一不束缚着她窒息着她摧残着她。午夜梦醒时常重回当年鲜衣怒马闯荡四方的岁月,那时她多么快乐多么自在多么美丽,又是多么……年轻呀,那个她,与现在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很多人还记得当年那衣袂飘飘的碧玉琴仙,那段声传祖洲的传奇故事依然在说书人口中时不时上演。人们总是在惋惜碧玉琴仙芳踪难觅,又有谁能知道,琴仙成了琴囚,因为一曲无心的《长风万里》被困在风炎城最繁华的禁宫深处,再也不能对着清风明月挥弦自若,再也引不来山间百鸟衔花来朝……

她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现在,又有另外一个人,倾注了自己十几年心血的人,不认识自己了么?

他怎么可以!这些年,她的付出,她的爱,他感觉不到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孩子,即便是有人陷害,她因为从未恨过谁。恨可以使人死,却不能使人快乐;恨可以使人丑,却不能使人轻松,这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可是现在她好恨,好恨杨淑妃,为什么,为什么要剥夺她在这牢笼的唯一喜悦,为什么要翔天不认她这个母亲,为什么将那些其乐融融的画面变成凌迟自己血肉的刀斧?

想起在她要进宫的时候,在碧波湖的芳渡桥上她与铁七弦最后一次见面。上元节的夜色让人沉醉,她手上执着铁七弦特意从云国带来的无骨莲花灯,放走那盏灯的时候,铁七弦说:“云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爱,也会明白是恨。那时你自然也会明白,我现在对你的爱,与恨。”

七弦,你说的没错,我现在明白了爱,我现在也明白了恨,这都是皇宫教给我的,如果可以选择,我能不能说,我不要明白这些,只想好好弹奏我的琴?

我可以辩解。只要我辩解,他会信,翔天一定会信。

但是,我会去辩解么?

如果这段母子亲情要靠辩解才能澄清误会得以延续,我这么多年,又是怎样荒唐和自欺?

七弦,对不起,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已经太晚太晚。

这天晚上,凌霄就得知了妹妹的决定:“让他一子。”

让他一子?凌霄苦笑。在这生死攸关的棋局上,岂是说让就让的?让他一子,也许牺牲的就是自己的大龙呵!

这个妹妹呀!

只是这些事也确实不宜操之过急。凌霄将这个意思跟明王说了,龙远天倒是豪迈一笑,说:“全凭凌相安排。”

此后,凌皇后照旧执掌后宫温婉贞静,赏罚决断雷厉风行,与龙翔天依然母慈子孝,亲密无间;凌霄照旧兢兢业业地处理政事,颁布的政令依旧条理清楚,明王依旧韬光隐晦,是不是微服出访,结交了不少奇人,也时不时到左相府看望凌寒;凌寒时常去明王府做客,任明王为自己作画,尝尝天珉私藏的美味……

然后到了这年秋天,在明王府,凌寒见到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客人。

见到他的一瞬间,凌寒几乎错觉自己是见到了一朵云,一朵从九天轻悠悠飘落的云。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那就是——明媚,跟这橙黄秋色一样,不似春光,胜似春光的明媚。

这人的五官宛如一幅水墨画,淡,却有味道。如山眉眼让女子都嫉妒,白皙的皮肤更胜流云几分。乌发高束,银色发带不羁地垂落,映衬着那一身白衣分外飘然出尘。

他正在神弈松下与明王对弈。

神弈松是明王府的镇府之宝。这是一棵千年古松,见惯了沧海桑田,几经磨难之后根部□□土壤外一部分,说来也奇,这部分外根平平整整四四方方,稍加打磨便成了天然的棋盘,见者无不啧啧称奇。明王甚是珍爱这棵古松,向明德帝要来了御笔亲书的“神弈松”条幅,命人刻了石碑,立在松树左侧。凡爱棋成痴之人,无不以能在神弈松下对局为荣,于是这两年冬天,明王都会遍邀天下棋友在松下对弈论道,同时请太子主持,此乃天龙一大盛事。

但是出入明王府这么多次,凌寒从未见过龙远天在神弈松下与人下棋。今日居然破了例?可见那眉目如画的公子,必定不是普通人了。

那公子先看到凌寒,但听他笑着对明王说:“人都到眼前了,你怎么还没看到?”

闻言,龙远天头也不抬径自呼喊道:“暖晴快来,看看我下面该如何走……”

凌寒尚未答话,坐在龙远天对面的公子已经站起身来,双目如星,含笑看着凌寒,长揖一礼道:“见过弟妹。”

凌寒见他站起,就做好了回礼的准备,乍闻这人的称呼倒是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正惊讶间,又见此人依然笑得明媚无比,不由失笑。这回明王总算是抬起头来帮她解了这个围:“大哥,不要吓着人家,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过来的……”

凌寒面色泛红,对龙远天道:“你还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我是不会帮你下的,你呀,还是好好想想怎样应劫吧!”

龙远天笑得邪魅,伸手拉着凌寒的衣带,将她带至自己腿上坐下。想让一个女人爱上你,一定要先让她沉醉于你的气息。这道理龙远天无师自通。

他不再多话,又专注地研究其棋坪局势来。那公子一甩袍子,也再度落座,趁着龙远天思考的当儿对凌寒自我介绍道:“在下云谦,弟妹可以跟远天一起叫我大哥。”

凌寒正在龙远天腿上坐着,这姿势有些暧昧,她虽然早已习惯,人前也难免有些羞涩,点点头,笑一笑,表示自己记下了,却又意识到这人的称呼,一时又有些脸红。

与龙翔天私下交易是一回事,被人当面调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边厢龙远天终于决定了路数,落下一子。

但是那云谦却好似兴致已经不在棋盘之上,只是盯着凌寒仔细瞧,仿佛连她有多少根头发丝都要研究透彻似的。饶是凌寒镇定无比,也难免有些坐不住。

龙远天扬眉看向眼前的公子,眼神里是浓浓的警告。那公子却视若无睹,对着凌寒直接说:“闻说风炎城有家藏在陋巷的小店,专门做一根到底的面条,名为‘毛毛雨’,不知弟妹可愿意陪大哥一起去尝尝?我可是很乐意请美人吃饭的哦!”

凌寒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外表与内在有这么大的反差。龙远天道:“大哥远道而来,今日就在我府中歇息吧。好了,人你已经见到了,天珉,带云公子去歇息片刻。”

主人下了逐客令,云谦摸摸鼻子,笑得凌寒毛骨悚然,不过还是跟着天珉乖乖离去,只是临行前看向明王的眼神带着更多的笑谑。

待到人走远了,凌寒才笑道:“这人好生有趣!”

龙远天有些不满,说:“有趣又如何,有趣又不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凌寒装作没意识到他的迟疑,接着说:“放眼天龙,这样气质的男子只怕不多。那身白衣看着寻常,却都是上好的白云锦,得十个织女五年的功夫才能有那么一匹;他腰上的竹节珮,上面刻的是清、和、芳、润,有这样的铭文,可见此人不是俗子,那玉料更是难得一见的海玉……”

“好了,你就是想问他是谁,对吧?”

但是凌寒却定定看着明王,道:“我不要你告诉我他是谁,因为一旦你证明你知道他的身份,就会给你招来莫大的祸患。”

相较于凌寒的认真,龙远天照旧是心不在焉,仿佛即便这秘密被戳穿,对他也没有丝毫影响,只是眼中流露出几分对凌寒的欣赏。

凌寒看他这样,脸色却越发严肃起来,显出惊讶的神色:“难道真的是……天!你真是……”

龙远天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凌寒给骗了。她本就不确定,但是他的欣赏却告诉她肯定的答案。

不由无奈,却又极为开怀。

“是,你猜的不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姨娘在那边,我自然也听过一些那边的事情呀!更何况他只是去掉了姓氏,名字都不变的,那样的风采气度又怎么会是一般人?想不猜到都难!难道他一向如此吗?”

龙远天笑道:“自然不是。在我这里,他全然放松,才对你以真名相告。他这次来,就是为了看你的。”

“看我?”凌寒奇道,“至于吗?”

龙远天道:“给他看一眼,就算是便宜他了。本来我一直想把你藏起来的,悔不该对南宫青泄露了口风,本来只是想炫耀下,没成想真招来了这个大魔头……哎!”

大魔头?凌寒觉得自己面部有些抽搐。她许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这个云谦,云国的大皇子,却让她今天笑了许多次。

“可不可以请教殿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想知道的话来问我呀,何必问他?”这声音从神弈松上传来。凌寒抬头,只见一道白影从树上掠下,稳稳立在地上,正是方才被天珉带去休息的云谦。

凌寒并未太过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云谦会去而复返。龙远天也不惊讶,好似也没有对天珉寄予太大期望。

实际上,天珉此刻正在用一包出自宫廷御厨的薄荷莲子糖,锲而不舍地引诱着凌寒的小侍女。

云谦笑眯眯站在树下,哪里有一个大哥的样子。龙远天把玩着一颗棋子,撇嘴道:“你不过就是害怕,我把那件事情说出来罢了。”

云谦闻言脸色一变,咬牙道:“你敢!”接着变脸似的换上一幅看好戏的表情,“若是你敢说,我就把你跟孟一飞的事情说出去!”

孟一飞?凌寒显然对这个人物更感兴趣:“呀,你们认识孟一飞么?我听说他劫过天龙的军粮,却也杀过云国的将军,此人行踪莫测喜怒无常……”

龙远天脸色越来越黑,云谦的笑容越来越亮。凌寒不由自主收住了话音,这样诡异的气氛实在太不正常。龙远天冲着云谦冷哼一声,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亲昵地拥着凌寒说:“想认识孟一飞还不简单,哪天带你去云水草原,自然就能堵着他。可是暖晴你知道吗,当初你面前这个翩翩公子,在一家小客栈吃了两碗饭,又怕别人说他吃得多是个饭桶有辱斯文,便有了个绝妙的主意,硬是将第一个空碗放在我那边,又对小二说‘小二,把这个公子吃的空碗给收一下’!”

凌寒听完,乐不可支,居然有这样堂而皇之的……欺世盗名么?

云谦见龙远天一定要说,也不阻止,待到他讲完了,他这才坐在两人对面,睥睨道:“这又如何?我这叫率性无拘,赤子之心。难不成还要我跟你和月眠似的,第一次见面相顾无言,第二次见面又说神交已久?听着不嫌酸?”

凌寒来了兴致,笑问:“这又是怎么回事?”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

龙远天宠溺地刮了下凌寒的鼻子,这个动作是第一次,却像已经做了千百次,两人心中同时一震,又同时伪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心跳却扑通扑通,藏不住两人的心事。

龙远天定定心神,道:“月眠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老幺,比我小四个月。我跟他第一次相见是到边关探望外公,途径庆州的时候。那天,下着鹅毛大雪,我二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抵达一家客栈,同时叫小二,我正诧异何人与我如此心有灵犀,不想稍一转身见到此人,竟如对镜梳衣,行风泼墨,感觉周身上下说不出的自在,更觉血脉贲张,不能自已,只是一眼,已然为之心折。可是欣赏之余却不由微生怒气——须知我为人从无争强好胜之心,但对于此人却自然而然起来争斗之意。鼠辈何足道?丈夫横行自当与这般人物为群。那时我不曾遇见云谦,也不曾遇到南宫青,”说到这里,他看向怀中听得专心的女子,特特补充一句,“也没有你。”

凌寒一震,不由低下头去,只有微勾的唇角和微红的耳际泄露了几分秘密。龙远天最爱看凌寒低头的样子,她从来都带着一种孤傲、刚烈、柔韧,只有在低头的时候,他才觉得原来她也是这般温柔的女子,眼前几绺发丝盈盈扰扰,将他的心拴得密不透风。定定心神,龙远天含笑接着说:“那感觉,好似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人踽踽独行,不知归处,也无归期,更不知道要去向哪里,风雪之中更觉寂寞。那时我想,没有朋友我可以不在乎,但若连这样的对手都没有,那不免太遗憾了。那天,我与月眠只是相视一笑,再无他话。虽然同坐在一张桌子,同样大口吃肉,大碗饮酒,却自始至终未交一语。然而那种激动却货真价实,这是本能吧,站得越高,对于同类就越敏感,连身上的热血都能嗅到来自对方的挑衅。次日一早,我们依旧没有道别,各自直接上路。只因彼此都确定,来日必定会再见。”

凌寒从不知道男人间的情谊是这样的,不由听得痴了。更让她痴迷的,是此刻龙远天的眉目表情。她从不知道,当一个男人胸中燃起斗志豪情的时候会这般勾人心魄,男人的味道包围着她,让她沉迷沦落,只想靠得近些,再近些。她只道自己的父亲是男人中的男人,却不曾想,明王年纪轻轻,居然也有这般气魄。

“后来的第二次见面,是我到云国光曦城游历的时候。正巧见到他出城射猎。我们二人一见,便赛了一次马。那次真是痛快!我有生以来,从未那么痛快过!暖晴,你知道飞起来的感觉吗?那样自由,放松,惬意,好像这世上再没能束缚我的东西,我已经失却了名姓失却了身份,只是在马上飞驰,风一样云一样阳光一样,只有身边的人是真的,只有我这颗心是真的,我好似也变成了一匹骏马,呼啸着前进,大风扯着我的衣襟猎猎作响,我甚至比天上的苍鹰都要迅疾……也是那一次,我们才报上各自名号,焚香结拜,神交已久绝不是虚话。”

说完,他看向凌寒,眼中流动着异样的神彩:“也就是在那之后,我接连遇到了这些英雄豪杰。我这才知道,其实世间胜我者多矣,此前是我坐井观天,以致固步自封见识短浅。而今我所求者,只剩下一样了,便是这江山如画,入我掌中。”

所求的都是什么?凌寒知道这个问题不是自己能问的,因为那答案里,必然有她。她也奇怪自己为何如此确定,更为意外的是对于这种确定她觉到了一丝窃喜。

几声喜鹊鸣叫,三人似乎刚从那激昂澎湃的往事中回神。云谦道:“真是奇怪,你跟月眠的相识我已经听了这么多遍,每次听都会心情激荡不能自已……可若说到什么对镜梳衣,你与月眠的性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别的不说,单是那一袭红衣,你明王殿下能穿出月眠的妖媚吗?再有,对于你的所求,愚兄也有些不敢苟同。”

龙远天收回了凝住在凌寒身上的目光,问道:“愿闻其详。”

“江山不是哪个人的,也不是哪个家族的,自然,也不是你的。江山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责任和向往。想将天下握于手中的人是最愚蠢的,因为贪心,所以什么都得不到。远天,你诚然有智有谋有勇,却太过执着,执着有时如同武者的内力,用得不当,是会反噬的。”

龙远天收敛了方才轻松的神色,深思片刻,纵然心中多有不赞同,却还是极认真地回答:“大哥的话,小弟记下了。”

凌寒看着转眼便好似变了个人的云谦,心中明白,这才是云国大皇子最真实的那面吧。因为不执着,所以才如那高空流云,飘渺不可捉摸,带着这遗世独立的气质,呈现卓尔不群的风采。

待到用了晚饭,凌寒辞别了两人回府。眼见那娉婷的身姿消失在回廊尽处,云谦才看向龙远天说:“恭喜了。”

龙远天只是一笑,带着无限满足。但是那笑意很快就敛去了,他问道:“你这次来,绝对不会只是来看她,有什么麻烦了吗?”

云谦看向幽深的夜空,方才的轻松已经尽数不见,只听他幽幽地说:“萧老爷子去世了。”

龙远天一愣,心头像是生生被挖去了一块。

“鳇州突发疫病,他亲临险境,终于不治而亡。”

“主谋?”

“疫病纯是天灾。至于他被贬官到鳇州,是二皇子的杰作。”

二皇子华云桓?想起这个名字,龙远天不由叹息:“他也算是个人物。有这样的对手,你想必不寂寞。你那边果然比我更糟,几个这般强悍的弟弟,加上一个心比天高的妹妹……只是可惜萧老爷子,居然这般就去了?我还真以为,他能长命百岁呢。”

“当年他为你我四人画像的场景历历在目,而今却是人归泉下万古已矣。萧夫人也感染疫病而亡,孙女萧瑟下落不明。我命人百般寻访,却是一点音讯也无。”

龙远天忽然觉得疲倦至极。在这皇位争夺战中,萧老爷子萧承箴,不过是众多牺牲品之一,只是为什么偏偏要是他?又怎么能是他?

萧承箴,云国第一才子,此名号被他牢牢占据已有四十年。他少年成名,以一手方正庄严的“承箴体”奠定了云国书法与天龙相抗衡的格局,又擅长减笔画,无论写人状物,寥寥数笔便神形毕现惟妙惟肖,观者无不称奇。但是萧承箴作画有个怪癖,不收润笔不能强求,只有他看着谁顺眼了,才会欣然命笔,作罢慨然相赠分文不取。他画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妻子,其次是孙女萧瑟。这老爷子的惊世骇俗之举那可是多了去了,最著名的当是其子萧格典英年早逝之后,作为公公,他居然亲自为儿媳觅了一桩婚事,风风光光将儿媳嫁了出去。

“祖洲四闲”与萧承箴的交情,缘于龙远天与寐月眠的第二次见面,当时两人一路疾驰不分伯仲,忽然半路又窜出一匹神骏来,居然比两人更快。于是三人一路赛去,直到天色擦黑到了草原深处的娜栖部落,才算终止。

萧承箴对这两个少年甚是欣赏,言说已有多年不曾见过这般出众的人物。三人共宿一宿,秉烛夜话,从此成了忘年之交。后来祖洲四闲又一起去拜访过他,老人家兴致高涨,便一人送了一幅减笔画,五人把酒论江山,挥剑话江湖,好不快哉,好不潇洒!

只是现在,这个萧老儿真的去了么?龙远天心里压了块大石头,堵得四筋八脉瘀滞凝结。他甚至想过,等到他到了五十岁六十岁,也许就是萧承箴的模样,他极少得到的父爱,在萧承箴这里得到了最多的补偿,可是这个萧老儿,就这么去了?

云谦见龙远天伤感,道:“若是你有水酒,就在此处面向北方祭奠一番,也算尽了心意了。”说完看向天珉,天珉会意,去取了水酒瓜果,在院中设下香案,龙远天本欲以酒杯祭奠,却又忽然变了主意,居然抱起整整一坛美酒倾倒在地上:“饮酒自当尽兴,萧伯伯,这话,我可一直记得。”

祝祷一番之后,龙远天心中稍稍平复。云谦见他气色不再灰败不堪,也放下了心。又拿出一方锦帕交与明王,说:“我听南宫说了你的打算,你不欲我插手,我那边也自顾不暇。只有先送你这样东西,如有万一,也许可以保得性命。”

龙远天打开那方锦帕,里面却是一幅好似地图的画,没有任何文字。龙远天起初看不大明白,后来眼中寒光一闪,顺着自己的猜测看去,一一核对,居然越来越心惊,最后竟抓着云谦的衣领大惊失色地问:“此物何处得来?”

云谦居然还笑得出来:“在云国皇族的藏书阁里。”

龙远天更加满脸不敢置信,看看云谦,又看看手上的帕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换了无数种。

“我们那边的跟这个是放在一起的。看笔法,是一人所绘。因为没有标注具体方位和名称,所以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知道画得究竟是什么。”云谦耐心地解释道,末了笑道,“你说我图的是什么呀,发现了这个宝贝,巴巴地给你送来,谁成想你惊讶居然大过惊喜……哎罢罢罢,就我是没心没肺的那人了……”

龙远天握紧了手上的锦帕,心头依然盘亘着挥不散的阴云:这么重要的东西,天龙闻所未闻,怎么会在云国的藏书阁呢?

云谦并未在风炎城太久,毕竟他的事情绝对不比龙远天轻松。龙远天得到云谦不辞而别的消息之后只是看着北方道:“好运,兄弟。”

在南北方的其乐融融之下,这年的冬天显得太过平静。明德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凌皇后整日殷勤照料也不见丝毫好转,太医院都说,能撑过这个冬天的话,也许开春之后会有所缓和。太子开始以监国身份代理政事,明王龙远天却将大小事务高高挂起,以示自己无心朝堂,又再度召集天下棋友会棋于神弈松下,接着离开风炎城到九峰山报恩寺为明德帝祈福。睿王龙靖天在安云关呈上请安奏折,言说自己学到很多,往日在宫中全然不知民间疾苦,现在却已经知道江山得来不易,巩固更不易,让明德帝与皇后看了都甚感欣慰。

太子妃的人选照旧没有定下,凌寒与明王依然你追我躲,你抓我藏,倒是天珉与水墨之间情愫暗生,让一直摸不透凌寒的龙远天颇为不爽,但是依然开口向凌寒提亲——自然是为了水墨与天珉。凌寒倒是笑着应允,但是水墨一直说,要等小姐出阁了她才能跟天珉在一起,于是两人算是只定下了亲事。凌寒看着水墨逐渐绽放的如花娇颜,心中也甚是欢喜。天珉改不掉吃甜食的习惯,时常被水墨训斥,训得多了,这小子也收敛了几分,让水墨颇为得意,面对凌寒“驭夫有术”的调笑,也接受得颇为自豪。

到了新正,凌夫人将一幅《晴雪暖梅图》作为贺礼送给了明王殿下。龙远天闻弦歌而知雅意,以《龙梅诗》回赠凌夫人,其诗曰:

“尘世千载繁华尽,飞龙在天天下倾。

云间寒梅似雪染,玉骨冰肌自娉婷。

抚琴吹箫红尘乐,英雄美人宝剑惊。

敢有浮云遮望眼,乘风逐日冲霄行。”

诗前又有小序,其文曰:

“晴雪暖梅,凌寒远天。四极雄主莫可与之争强,八方豪客莫可与之争利,六道繁华莫可与之争先,九土才俊莫可与之争便。乾坤天地居其中,阴阳造化藏其内。江湖之远不忧其君,朝堂之高何爱其民。罗带同心将结,百年大业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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