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听风楼（下）（1 / 1）
大家相安无事的又过了几天。
其间，秦风虽然每日都抽空去探视，但小公子仍是意识不清，一直躺在床上昏睡着，药石入口皆无效。据暗探回报说，他每天午夜时分都会因饥饿而起床进食，食量大得惊人。任凭魔君和小厮们在一旁如何劝阻，怕他吃撑了，他也从未搭理，吃饱了倒头就睡。
秦风自己也纳闷了，这样吃了睡，睡醒了吃，跟猪有什么区别？他不会因为破功了智力也退化为幼童吧？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六天了！只不过帮别人解了烈性春药而已，至于如此受罪吗？看来，这拜访宋府的事，得尽快安排了。只是，宋府两个小姐均已出阁，三小姐又外出四处游玩去了，还有谁能有这个资格穿这一身华丽的衣裳，竟敢脱离众人的视线独自游荡到山林里……
虽然有报告说是一名乔装成三小姐模样的女孩，那天穿了一袭桃色的衣裳来迷惑盗匪，结果被盗匪劫持，失足落水，至今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是，那女孩，究竟是谁？会不会是他们正在调查的那名少女……
正思索着，门外有人通报：“楼主，宋府的大少爷前来拜访。试问楼主是否要接见。”
秦风睁开眼，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他低头整了整衣饰，又伸手扶了扶玉冠，看着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了，便说道：“请他进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今天就先看这狐狸如何解释吧！
他站起来离了软榻，走到桌前，取了新近刚得到的茶叶，亲自泡了一壶龙井，静候贵客。
茶叶刚泡开，人也到了。“楼主，宋公子到了。”门外有人通报。
“请！”话音刚落，门帘一掀，一抹茶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亦辉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安好。”秦风淡淡的笑着迎上前去，然后用手示意，“来来来，咱哥俩个说些贴心话。”语毕，亲切的拉着宋亦辉落座。
“看来，贤弟日子过得真惬意啊！”宋亦辉也不客气，大方的坐下，伸手自觉的拿了一个茶杯摆放到自己面前。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秦风执壶为宋亦辉缓缓的斟倒茶水，一边不露声色的察看他的神态。
宋亦辉脸色虽然不太好，倒也未显露出太多心事，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品茗。不明白的人会以为他是遇到了生意上的麻烦。但是秦风心里清楚，这只狐狸定是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棘手事情，绝对与生意无关。以宋府庞大的全国商品货物交易信息情报网，在生意场上从未有过失手的记录。他能找上听风楼，肯定是为了查探更私密的事情。
宋亦辉轻轻吹开杯中香茗冒出的热气，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呷上一小口，叹道：“这是今年新采的明前茶吧！真是甘香如兰，幽而不洌。这么好的龙井珍品都让你给弄到了！看来，今年听风楼生意很红火啊！”
言下之意，这是别人进献给他这个楼主的，一定又是揽上什么私密活抓到谁的把柄了。
秦风不由得暗自腹诽：要不是你家茶铺的明前茶限量销售又天价叫卖，自己也不至于收下别人送的礼。虽然他生活也算得上奢侈，衣食住行无一不挑剔，但是做冤大头买下贵得离谱的东西，可不是他的作风。他一贯奉行花最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这一原则。
“大哥，今天抽空来找小弟，不光是为了品茗那么简单吧？”秦风试探性的询问。
“唔。”宋亦辉含糊应了一声，然后犹豫半饷，几次张口要说，却欲言又止，终是没能问出口。
这种让家族蒙羞的事，叫他如何开口！一但说出去了，无疑要落人把柄，怕是日后自家人都不得安宁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夫人的事，等过些日子，看她有什么不合礼数的举动再说吧！
压下心头的忧虑，他轻叹一口气，心思转念，换了个话题：“那个——前些日子，谢校尉托你们帮忙调查的事，有线索了吗？”
秦风看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心知他对自己也颇有忌讳，没把此行的真正目的给说出来。想必是宋亦辉真正遇上为难的事了。既然他不主动说明，自己也不好打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的隐私，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看他话题一转，问了那件棘手的案子，秦风也觉得心烦起来，便不冷不热的回道：“没有线索。查探过周围所有地方了，在二月十四日以前，没人见过那女孩。在那个地点，那个时辰，第一个遇到她的人是小公子，跟仙女下凡似的从天而降。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你眼皮底下发生的了，这个你比我清楚。”
宋亦辉也不接话，低头沉默良久。
“对了，我也有话要问你。”看他不语，秦风边说着，边从五斗柜里掏出了两样物品，放在桌面上，推到宋亦辉面前。“这两样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宋亦辉抬眸迅速的扫了一眼，惊异的愣住。
“这些——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他拿起那把匕首，有些惊喜。原以为再也找不回来，就这么沉入湖底了，害他还惋惜了几天，这可是他行弱冠礼时得到的最好的礼物呢！
把失而复得的匕首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当发现刀柄处沾有几滴黑红色的污渍，他的脸色不由得又沉了下来。然后目光再扫视桌面上那堆妖娆的桃红色，呼吸一窒，心神也开始恍惚起来。那条美艳无比的裙子，变得面目全非，看上去就象一堆布料摊在那里，脏污不堪，不但沾染了泥土、血迹，还有被撕破的痕迹。
原来……如此。
他想起卫纯阳私下里曾跟他提到在山林里那几名盗匪的凄惨死状，甚至还语焉不详的提起当时的情况，估摸着那几人是在凌辱一名女子，只是不知那女子是否惨遭毒手，后来又被何人所救。
难怪，这些天三夫人郁郁寡欢，茶饭不思。除了带回飘云的那天，她脸上带着初获至宝时的喜悦，其他时候都是一脸难过的默默守护着那女孩，亲自为她擦拭身体、更换衣服。即使亲密如杏儿丫头，也不能轻易的接近。怕是为了帮女孩掩饰身上那令人难堪的痕迹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要强压下内心的愧疚与逐渐升起的无名怒火。
是的，他应该感到愧疚。飘云……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但毕竟是他亏欠了她。要是那天不怀疑她，不带她出门，不让她陷入险境，不逼她自己落湖逃生，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一个少女的清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人给毁了。而自己，虽不是直接的加害人，却也脱不了干系。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就象压上了一块石头，闷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亦辉倏地张开眼眸，带着怒火，阴恻恻的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看着宋亦辉不断变换的脸色，秦风暗自揣摩着他的用意……
“你先告诉我，这裙子是谁的。”秦风决定跟他打太极。
“这是父亲送给思云的。”宋亦辉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可能！思云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跑回这里穿上这条裙子去野外晃荡！”
“你只问这裙子是谁的，并未问我是谁穿上了。”宋亦辉冷哼一声，戏谑的看着他。“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么，我的问题你也该回答了吧。”
秦风低声咒骂了一句。居然，被这小心眼的狐狸给摆了一道。
他忿忿不平地紧盯着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面闪着点点莫名的光芒，真是，越看就越觉得象只狡猾伪善的狐狸。可怜的秦风，跟商场的谈判高手唇齿交锋怎么可能会占上风？奸商不奸诈狡猾又怎么会叫做奸商！
秦风不甘心的说道：“你先答应我，不可以生气，也不可以去找他的麻烦。”
宋亦辉点点头，“看你这么犹豫，想来也是跟你有一定利害关系的人。我自是心中有数。说吧，是谁？”
秦风想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是——小公子。我估计，他也不是故意的。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宋亦辉眯了眯眼眸，居然是他？原以为是飘云跑到别人的房间里偷偷换了男装以方便在外行走江湖，然后再把那漂亮的衣裙首饰拿去当铺当掉换取盘缠，他早已通知城里以及周边地区的当铺掌柜们，只要有人去当这些东西，而且是死当的，就立即报告。却没料到，节外生枝，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以玄羽那小子的身手，能那么干净利落的杀人么？更何况，他也不惯用刀剑的……
如果是玄羽把人救走了，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对这件事情负责。而且，似乎那两人也很投缘。
他现在才想起来，那天他们剿匪的地方，离温家的碧泉山庄的确不远。飘云逃跑后被那个任性的小公子遇上也是很有可能的。想到这些，他心里倒没有那么难过了，反而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
看着秦风一脸不满的瞪着自己，宋亦辉拍拍他的肩膀，轻笑出声：“贤弟啊。为兄的只是想要知道，这些物品你是在哪里拾到的，即使你说了我也不一定会知道准确的位置啊！本也没指望你会给我肯定的答案。可没想到，你竟然连当事人的身份都给说了出来。真不愧是听风楼的新任当家啊！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这看似褒扬的话语，实含讽刺。秦风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呢！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子白了，慢慢的又涨起了一片红晕，想必是恼羞成怒了。
不错，那个地方，温家后山上的那一片小天地，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说了，这狐狸也不一定能够找得到！自己何必多嘴，把别人的隐私也给说了出来！真是徒增麻烦！
明白自己被他摆了一道，秦风只得咬牙切齿、恨恨的说道：“你——这只讨厌的狐狸！日后休想我再帮你！”即使帮，也绝对价格翻倍！他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宋亦辉心情大好，安慰他道：“我知道贤弟最近刚接手听风楼，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一定很想与各方面多多联络感情。这样吧，你就代我去向温家当家主母问好，顺便问候问候小公子，帮我讨些解药回来。小孩子嘛，不要玩得太过火，把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毒倒了，在床上躺了六天都没缓过劲来。现在还在昏睡着呢！”
其实，说这番话，也是宋亦辉自己有私心。原本是三夫人托他去找解药的，但是他又不想自己跑到魔君家里找罪受，谁不知道那个魔君的脾性古怪、手段狠辣啊！能找到帮忙跑腿的人最好。这不，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谁知，他话刚说完，秦风却诧异的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谁家姑娘被毒倒了？还昏睡了六天？”他略显激动的问道。
宋亦辉瞥了他一眼，调侃道：“咦？刚才我没有说清楚吗？”
“你哪有跟我说啊？你只说那衣裳是你妹妹的！又没明说前些日子给谁拿去穿了！”秦风只觉得火大，跟狐狸谈心很费神费力。
“哦，我以为，聪明如你，应该猜得到的。”
秦风愣了一下，复又坐了下来。“可是，那天，据传闻，她不是落水失踪了？”
“你也知道是‘据传闻”啊！”
秦风嘴角抽了一下。“你存心放她走的？”
“恩。要不，在那么多官兵围堵下，她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脱身。”
“脱身的，怕是不止她一人吧？”秦风斜睨了他一眼，继续嘲讽道：“卫捕头可是在林间发现了几具盗匪的尸首呢！死状凄惨！现在连凶手的影儿都没找着。”
宋亦辉陷入了沉思。半饷，才深沉的答道：“不会是她。她没这个能力。”
秦风挑挑眉，嘲讽的说道：“这可说不准！你又了解她多少？毕竟，你们相处了还不到一个月。一个连听风楼都查不出来历的人，你不觉得太危险了吗？”
“虽然不是知根知底，但是蓝月与她交过手。玄羽也与她过了几招，探不出她身怀内力和绝世武功。看上去，并不象是装出来的。”
秦风翻翻白眼，要是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她也不用伪装得那么辛苦了。他不死心的又问道：“可是，你那匕首上的血迹，又是怎么来的？想必你也从衙门那里打探到了，凶手心狠手辣，惯用短剑或匕首，杀人于无形，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啊！宋府放着这么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在身边，就不怕被人谋害？”
宋亦辉的眼神闪了闪，有点坐不住。“不至于。家里已经有人认出她了。想必，不久之后就会知道她的身世。只是现在她还在昏睡……我说，你拉扯了那么多费话，不就是想从我这里套情报么！现在我也告诉你真实情况了，那解药，你究竟是帮不帮我拿？”
秦风悻悻然的说道：“现在还不能帮你。”
宋亦辉挑挑眉，“哦？为何？”
“因为——小公子现在也是在床上躺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当时情况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就算是要解毒，也得等他醒过来。”
这下，换宋亦辉感到诧异了。他刚想问明原因，门外就有人通报：“凛楼主。碧泉山庄的温家当家主母派人来请楼主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求！”
两人站了起来，面面相觑。“走。看看去！”
秦风边走边说道：“还有，以后要叫小公子的本名，不要再叫他的字了。他不喜欢。”
宋亦辉愕然：“玄羽这字有什么不好？很有江湖味道啊！以前不是一直拜托我们都叫他玄羽不要称呼他小公子的么？如今又改称呼他的本名？温如海这个名字，太生嫩了，只能在家里称呼。出门在外，还是称其玄羽的好。”
秦风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他也很疑惑：好端端的，怎么又不许叫他的字了呢？
如果他们知道只因为某人的一句‘黑色的鸟毛’而让小公子放弃这个称呼的话，估计换做是他们也会立马改另一个名字的。
听凤楼的记录：
杭州碧泉山庄温家小公子，名如海，字玄羽。时年20岁，乃温家次子，上有一兄，下有一妹。
其母毒魔魔君，乃武林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魔君制的毒，若她说没有解药，那就是真的无药可解。
其父医圣圣手，乃天下第一的神医。他看过的病人，若说没有救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即使是濒死的人，若他说还有救，哪怕只剩一口气，也绝对死不了。
情报表明，温如海幼时受创，疑是中毒，故而身形生长缓慢，貌似少年，众人送其雅称：小公子。
又因其喜昼伏夜出，一袭玄衣，夜间行走过处，如轻羽飘飞，让人无所查觉，故又送其字：玄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