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1 / 1）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畅饮，沐无双被萧然安慰了几句，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暂时抛开烦恼。泽悦与萧然在一起谈笑风生，害得萧潼又暗暗腹诽了几句，觉得自己的宝贝弟弟永远跟泽悦比自己亲。
萧然趁大哥饮了酒，看起来情绪不错，宴后便去求萧潼：“大哥与我们一起回京，帮着小弟向丹儿求情，放过沐沧海父子吧。相信经过这番波折后，他俩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若是杀了他们，无双心里一辈子都会蒙着阴影，他不会快乐的。”
萧潼无奈之极：“我真不明白，这臭小子害你那么多次，你不怪他也就罢了，还要去帮着沐沧海那个罪魁祸首说话？”
萧然陪笑：“沐沧海不过是大哥的手下败将，如今已经山穷水尽，从此最多做个山野小民。大哥又何必跟他计较。”
萧潼斜他一眼，挥挥手：“别来跟我说，我如今才是山野小民，你要说跟丹儿说去。反正丹儿从小受你影响，事事听你的。”
萧然听大哥这话里大有醋意，又想到害他成为“山野小民”的正是自己，只好乖乖住了口。
转身来到沐无双房里，沐无双正坐在窗前发呆，起身开门，见是萧然，连忙倒身下拜。萧然扶住他，蔼然微笑：“在自己家里这么多礼干什么？”
沐无双将萧然请进去，给他倒上茶来，贴着他的双腿半跪下去，还未开口，眼睛里已泛起泪光：“师父对徒儿的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感谢师父给徒儿重生的机会，徒儿一定听从师父的教诲，从此做一个俯仰无愧的人。”
萧然拍拍他的脸，宠溺地笑道：“师父相信你，师父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无双，你爷爷脾气暴躁，打疼你了吧？”
“不，师父。”沐无双摇头道，“是无双罪孽深重，爷爷责罚徒儿是理所应当的。”
萧然看着他，轻轻叹息：“师父他老人家脾气一向不好，当年就是因为脾气太暴，打了你父亲一顿，他才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来师父一直在后悔、怨恨自己，可谁知道，见你的第一天，他又没有控制住自己。无双，你爷爷他很可怜、很孤独，你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他。相信你爹若是活着，也会回来承欢膝下的。都怪我不好……”
沐无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见萧然脸上露出怆然之色，黯然道：“那年我才只有十一岁，你爹十八岁，因为他爱上仇人之女，被师父痛打了一顿。伤才好了一点，他便想离家出走，他苦苦求我帮忙，我实在不忍见他痛苦，便悄悄将他放走了。后来师父大怒，拿藤条狠狠抽了我一顿，几乎将我赶出师门。
我后来一直在想，当初我做得究竟对不对？人生有太多无奈，太多无法兼得的东西，究竟什么更重要？
无双，师父此生经历了太多磨难，得到许多，也舍弃了许多。所以师父明白你当初的执念，从来没有怪过你。师父希望你放下这件事，彻底走出阴影，从此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你做得到么？”
沐无双热泪盈眶，郑重地双膝跪下，看着萧然道：“是，师父，徒儿一定做到。”
萧然再次拍拍他的脸，和声道：“师父相信你。”
长宁，凤清宫。萧丹惊喜交集地迎进萧然父女与沐无双，拉住萧然的手，完全没有皇帝的架子，象小时候那样亲热地粘着：“三叔终于肯回来看丹儿了？谢谢三叔不在朝廷，却仍然愿为朝廷出力。”
萧然宠溺地看着这位身穿龙袍的侄儿，当了皇帝后越发英挺、俊朗了，举手投足间充满帝王的尊贵气度，目光炯炯、气宇轩昂，端的让自己骄傲。
拍拍他的肩道：“三叔不在朝廷，可还是穆国子民。皇上若有任何差遣，草民必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
萧丹听他这声“草民”说得幽默，故意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道：“丹儿还想求三叔回来当回大将军呢，三叔肯不肯赏丹儿这个脸？”
萧然微笑摇头：“我如今是武林中人，身上还背着武林之盟这个担子，怕是走不开了。现在天下太平，皇上用不着我。若是烽烟再起，皇上真的需要我出力，我自然不会推辞的。至于这个身份么……还是免了吧。”
“我知道求不回三叔的。三叔与父皇现在在江南逍遥自在，如鱼得水，哪里还会顾着我在这里受累？”萧丹轻声埋怨，唇边却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意，“父皇竟然不愿意回来看我？他现在是不是过得十分惬意，有些乐不思蜀了？”
萧然笑道：“是啊，大哥离开皇宫，倒似变了个人呢。越来越风趣、随和了，现在忙着打点我的那些商铺，真是乐在其中。本来我想接了大嫂一起去，可他却想着蓉儿很快要当母亲，需要太后在宫中照顾她，所以不许我这么做。”
萧丹十分高兴：“等我有时间，一定要下江南去玩玩，到时带了我的龙儿去。”
萧然点头称好，将目光移向沐无双，向他微微示意。
萧丹已经从晏封口中听说了沐无双的事，看着眼前这对少男少女，心中有淡淡的惆怅，却也为他们高兴。妹妹终于找到了真爱，两人之间再也不用象以前一样猜疑不定了，他这当哥哥的也总算可以放开怀抱了。
“皇上。”沐无双向他跪下去，“臣为复国，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特来向皇上请罪。”
萧丹摆手，蔼然微笑：“无双，不必如此。朕本来正为失去你这位朋友而遗憾，谁知你却是凤老前辈之孙，这下与三叔更是亲上加亲了。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你不要放在心上。从此安心留在靖安军中，为国出力吧。”
沐无双见萧丹如此宽宏大度，想起过去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既感且愧，鼻子有些发酸。平静了一下心绪，恭敬地叩下头去：“皇上龙恩浩荡，臣铭感于心。只是，臣想厚颜求皇上一件事……”
萧丹微微蹙眉：“可是为了沐沧海与沐无俦？”
“是，皇上，臣自知这样的要求不合国法，亦不合情理，只是皇上乃仁德之君，皇上以仁治天下，若能放过自己的敌人，天下百姓都会赞皇上宽仁，更加敬仰皇上。还请皇上开恩！”
萧丹伸手扶起他，沉吟道：“非是朕不愿意开恩。你弟弟还是孩子，并未犯下什么罪孽，朕自然会赦免他；但沐沧海屡次犯我边境，因他一人之过，损失我们多少兵将，且也害了无数离州百姓。即使是朕愿意放过他，恐怕满朝文武也不肯答应。”
沐无双的心沉了下去，脸上露出怆然之色。
萧然不忍：“皇上何不试试，上朝时与文武商议一下？”
萧丹点头：“好吧，我明日上朝与群臣商议，再决定如何处置沐沧海。”
沐无双向萧丹请求：“皇上，可否容臣去牢中探视他们？”
萧丹点头应允。
天牢，沐沧海父子身穿囚衣，戴着脚镣手锆，默默地坐在墙角。牢房里光线昏暗，两人的脸色也十分黯淡。
“父王，无俦。”沐无双冲进来，扑跪到沐沧海面前，见他披头散发，潦倒不堪的样子，心痛难忍。而沐无俦身上还带着伤，囚衣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沐无双看着弟弟苍白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想将他搂入怀中，而沐无俦却带着置疑的、惊愕的，甚至是戒备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与萧然父女走在一起。
沐沧海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冷冷地看着走进来的萧然：“是不是你们已知道无双是穆国人？”
萧然道：“不错，我们不仅知道他是穆国人，还知道了他是我师父凤离飞的孙子。”
沐沧海大吃一惊，他显然并不知道魏紫凝的前夫还是凤离飞的儿子，怔然半晌，发出一连串的苦笑：“老天真会捉弄人，绕了一圈，原来他是你们自己人。我养了他这么大，竟是为自己养的敌人。”
“不！”沐无双又急又痛地看着沐沧海，“孩儿没有，孩儿永远不会与父王为敌。孩儿已去求皇上，皇上答应与群臣商量，放过父王。”
“放过我？”沐沧海仿佛觉得这句话很有趣，仰天大笑，“成王败寇，何况我已败过两次，还有何颜再活在世上？让他杀了我好了……”声音渐渐低下来，拉过沐无俦，“只是，你弟弟还小，我把他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顾他。”
沐无双的泪水夺眶而出，连连点头：“是，是，孩儿一定好好照顾弟弟。”
萧然心中暗暗叹息，这个沐沧海，虽然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倒也不失为英雄。虽然到了如此落魄的程度，却依然还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沐无俦怔怔地看着父亲，再看看沐无双，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半晌才喃喃道：“不，父王，孩子陪你一起死！”
“胡说！”沐沧海厉声喝道，“你才只有十一岁，怎可轻言生死？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则为父到九泉之下也无颜对你母亲！”
沐无俦第一次见父亲对自己声色俱厉，表情近乎狰狞，一时被他震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却沿着清秀的脸庞无声地滑落下来。
“答应我！”沐沧海再次嘶吼。
沐无俦终于擦干眼泪，点了点头：“是，孩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