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他走了有些时日了,日子慢慢的熬着我.身上总是懒懒的,也不想动,天气稍冷些咳的便更厉害.每日在小院子里走动走动已经是我最大的活动了.偏蕊儿天天又为我的病挂心,硬是回了福晋找了个什么大夫给我开方药,药是吃了可是竟一点起色没有.
大夫说开了春可能会转好,那拉氏修书给他告诉他我的病情,讨他的主意.问我信怎么写,我只是说了句,不说也罢.是啊,说与不说能有什么区别,他也不能医了我.独独的蕊儿看着多,比我更愁眉紧锁.几日里她间有些瘦了,可怜的小人儿.因为福晋不许府里的人进书房的院,我这里清净着.每日我都让蕊儿请来戴先生教我下棋.与其说教不如说是解闷吧.和戴先生聊会儿天,品品戴先生的各色茶叶,竟也学会了些门道.
我知道为什么福晋独独对我这么特别,府里的人也对我特别.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安置了我.我也不知道,他那个心比宇宙还要深,我也懒得去想,在他的大树下乘着凉吧.借着身体不好,我也不想出府,正好躲了些人.
一日闷的着实无聊,便坐了乘小轿和蕊儿出去散散心,也不知去哪里,忽的想起了潭柘寺,便在城门口换了个马车,蕊儿买了点小吃食,由府里的人赶着车,直奔潭柘寺而去,直到了傍晚才到.住在山下的斋房,安宁而又详和,听鸟儿的鸣叫声,闻着带着草儿青青味道的香气,看着比海还要蓝的天空,心情豁然间开朗了许多,只可惜走的匆忙,竟没有带书.
否则在这个葡萄架下,和着这乡村的风倒真的是人间的美事.
第二天一早,早早的蕊儿便向山上的山门走去.小石板路的两边是参天的大树,让人仿佛感觉自己渺小了许多,拾阶而上,古旧的历史的记忆如风般让我在这清朝与现代间交错.两边仍有些小贩在贩马香火以及礼佛的器物.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看看小摊的各色玩物,竟买了许多.有木的佛手珠,青绿的弥乐佛的笑像,还有一长串的佛珠,还有些碎玉一类的雕刻,不外乎是些吉兽.蕊儿也兴致勃勃的在小摊间穿梭着.但仍旧不忘了时时的看着我.
身后有四爷府的两个家丁跟着,让我恍若感觉自己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本就是他身边的一个身份暧昧的女子.淡笑着,走到了一个小书摊着,看到了一些手抄版的经文,字体飘逸略带几分刚骨,爱不释手的翻了许久,直到小摊老板关注的目光将我打断时候,才猛然间回过神来,买了好些本书,金刚经,菩萨心经,以及一些诗词,小说,古藉.蕊儿见买的东西太多了,便叫其中的一个家丁将书和买的小饰物全全的所回了斋房.
等我登上山门的时候,已经快日近中午了,入秋的太阳仍有几分毒辣,汗一点点的渗在皮肤上.魏峨的山上,高高的座落着一座*的庙宇.清宁的佛院内,古老的古树和那古老的庙堂,还有那高高宽阔的白玉石阶,让人心神安祥.参罢了佛后,在山间的一个小瀑下,我和蕊儿拾阶而坐,看着远远的京城,看着脚下涓涓的小溪,看着溪里游戏的鱼儿,看着脚下油绿的草儿,静静的享受人生的一刻安宁.心总想寻一片安宁,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安宁的所在.如今在这佛法*,心灵涤静的庙宇里,发现自己仍旧无法静心.
心不静,哪里可以得一片安宁给自己呢?蕊儿怕我着了山风,一会儿便急急的扶着我下山,回到了斋房.这是为官府的家眷和一些参佛的富甲们留的禅房,各自独立的小院,静静而又秩序的排列在山下.吃过了已经晚了的午饭后,蕊儿便吩咐准备明天回府的事了.我不想回去,便差了个家丁回府告诉福晋想在这里住几日再回.
太阳暖暖的在身上,我斜卧着在湘妃椅上,拿着上午买的李清照的词集,不是看词是看抄词的字,不知为什么甚是喜欢.不知过了多久以后,蕊儿的轻咳声在耳边响起.抬起头,看她向我示意着门口的方向.直起身,竟看见八爷巍巍的站在门口.
今天的他是一身水蓝色的便装,头上没戴帽子,一身长袍只在腰间系了根带子,带子上嵌着几颗同等大小的玛瑙石,在带子上左右各挂着配玉及香袋.脚下是一双黑色的马靴.英气的很,真是给我看呆了.他淡淡的笑着,带着几分惬意,似乎还藏几分洒脱.
“有贵客来噢!“我淡笑着,起了身,刚想迎他.他顿顿说
“你身子不好,别起了.““你怎么有闲?“.
“没什么,本来就在西山,看见四哥府里的差人,他说你在这,我就来了.“蕊儿在我的桌旁摆了把椅子,端上了一杯茶便退到了房里,独留我和他在院里.他在是躺不得了,我也坐了起来,欠着身对着他坐着.
“身子好些了吗?“
“没什么事,可能是我懒散惯了.“
“早些回去,我昨天请上官太医去四哥府里给你瞧瞧,结果门房说你不在.可偏巧你跑这里闲着来了.“
“是吗?劳八爷费心了.我本就没什么事,也不必劳动太医了.还让您搭着人情.“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含着笑的目光.知道他与他间的斗争,知道那场血与肉相搏的结果,我总想避过一些人一些事,可偏偏的如今我也置身其中,欲退不得.想离开是非地,可是府里的爷是不会放我飞的.想躲开一些人,可是偏偏又不能直白的说话.眼前的爷对我的态度暧昧却没失了分寸,试探却不着痕迹.他似乎也想知道我身后的势力,想知道我是不是那位天子的某种试探.这是一次聊天的时候戴先生告诉我的府里的爷关于我身世的几种猜测.戴先生告诉我有几重意思,让我知道府里的爷对我的某份心,也让我明白,不问并不代表他们不关心,不在乎我的过去和我的身后.
正如现在这位爷对我的一些处心积虑.知道他的未来,不免为这本是一身不着尘土的飘逸感叹.我眼里的几点叹惋,被他察觉了.我们依旧相视而笑着.与他可以,与府里的那位爷,我是不敢的也不想----不想陷落太深.
“寒夜客来茶当酒 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
轻持着手里的蓝瓷茶杯,敬向八爷.
“百亩中庭半是苔。门前白道水萦回。爱闲能有几人来。
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为谁零落为谁开。“
我的杯刚落在桌上,便听见他在耳边轻吟着王安石的这首诗,抬起头,他已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嗟见世间人。但有纤毫即是尘。不住旧时无相貌,沈沦。只为从来认识神。
作麽有疏亲。我自降魔转*。不是摄心除妄想,求真。幻化空身即法身。“
相视而笑.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很远很久......
坐了一会儿,他直起身看了看墙边的一束柳,转回身对着我.“我向四哥要了你可好?““楚月没有惊天的貌,没有落雁的容,没有羞花的才,没有闭月的性,八爷,别取笑我了.“笑着执起茶杯,却发现他的手已经接近我脸上的浅疤了.以杯挡住了八爷的手,没有抬头,执着的看着杯身的淡蓝色的卷卷的图案.
“八哥,你急急的走了,现在又在这里笑,叫我一顿好找“人未到话先到了,接着是急急的踢门的声音.只见进来的人一身褐色衣袍,头上戴着一顶嵌着宝石溜着黄色圆边的圆帽,手里提着马鞭.两双眉直直的斜上两鬓,略显肥厚的鼻下却是一张外形十分英俊的嘴.瓜子脸型,几分英气略带着直率.猜也知道此人是谁了.盈盈的福了个身,我没有说话.十爷,直直的看着我,呆站在门口.八爷迎上前,却不妨十爷被身后踏脚而入的人推了一把.“十弟你怎么不走了!“身后有一个人闪出身来,站在了我和八爷的面前.一眼看见,我竟呆了.见了府里的爷的深沉与俊朗.见识了八爷的飘逸与悠然.也看过了无数帅的酷的男人和明星.竟在今天才知道了潘安之貌竟是如此的迷人!那双墨黑的眼亮的让人无法直视,英挺的鼻如玉山般雕刻在那完美的奶白色的脸上.我呆望着眼前这位一袭白衣的人,直到八爷的话在耳边响起.“走吧.“回过神的时候,三个人的人影已经消逝在门口.
转过天的早上,我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府里的福晋的,让我回去,说他可能提前回府.二封是八爷的.素素的纸上泛着淡淡的墨香,
水龙吟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一首纳兰性德的词配着洒脱如行云流水般的书法,由纸上直入心间!细细的收好这首词夹在了昨日刚买的手抄本的纳兰性德的书里.蕊儿问我主意.我实不想回到那个牢里去,便又在小院里徘徊了两日才懒懒的在蕊儿的怨气里收了东西,回到了京城.
刚回到了府里,福晋身边的大丫环春秀便到我房里说福晋找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物,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蕊儿扶着我层层次次的过了几道门绕过回廊来到了福晋的门口.春秀打起帘子,我低着头转进房间,只见那拉氏正坐在炕上手把手的教弘晖写字.
“楚月见过福晋“低下腰福了福身,福晋便让春秀将我扶坐在她的对面.
“这几日姑娘可好?“
“还好.“
“怎么在寺里徘徊这几日,你身子不好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再者你现在虽说没有名份,可爷的那份宠在,你自要好好的斟酌才成.毕竟爷对你是上了心的.你救过弘晖两次,我怎么也没法对你硬起心肠来,可是这府我管着,以后,你自己也能这样不轻不重的想如何便如何了.“一番话下来,已经不知是几重意思的福晋执着我的手已经坐在我的身边.
“楚月知道了.让福晋挂心了.“
“哎!你在府里这么些日子了,也知道这府里人丁不算多,能让我贴心的更是不多.爷身边等候的人本就不多,可这一大家子,我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你想要什么,受什么委屈了尽和我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缠于闺房长短的女子,可是就是为了爷,你也要对这些事上点心,你毕竟不能在书房里一辈子不是.爷总要给你个名份的.“
“我不要.“我霍然的站起了身,直直的站在福晋的面前.
“福晋也知道楚月是一个不能说来由的人,不定什么时候,一个说不得的来由我也是就走了,名份,对我没有什么意义.“见屋里没人,我沉了沉把许久想说的话一次的对她说尽吧,也让那位爷知道.“福晋,我知道您的好意.也许您认为,给了我一个名份是对我最好的安置,但我可以告诉您,我到这里,在四爷的屋檐下,不为什么,也不想探听任何人的任何事.我不得不来,身不由已的到了京城,身不由已的找个角落栖身,又心不由已的跟了爷.也许这是我的命吧.但,福晋我可以告诉您,我不是要爷的名份,也不是要他身边的那份尊贵.我只是,只是....只是一个被人握住了根的浮萍罢了,根在爷手里,哪天爷肯放了我,四海天下,我也许自有我的去处.....!“泪不尽的在脸边滑下.哭泣是最软弱的,我不想哭,可是在这个情况下,屈辱吗?不是,我抢了别人的丈夫,还在她的面前可以唐皇的说和她丈夫的种种.不甘吗?也不是,拼个鱼死网破我自可以离开这个府门,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自己种种的心不由己吧,为自己猛然间的醒悟竟真的如此爱上了那么一个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对我有几分真意的人吧!
“妹子,你是自有你的心思.可是,爷会容了你这番心思吗?我嫁爷也有十年了,他对人对物,上心的少,能放在心里藏着的更少.你说你身世不明,挑明了说,爷尽可以发你到一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不管你身后有没有势力,任何人也说不得你的去处的.爷对你是上了心的,你自己难道不明白这一层意思吗?一开始放你在书房,是爷的意思,想留你在身边.是有几分试探,可有几分是他自己都不明白我们也说不得的缘由在里面,你我都不知道.你去盛京的几日爷念着你,嘴里起了泡,寝食不安的.你即跟了爷,就要为他着想.这样不明不白的,对你不好.哪天有人差了你,府外的人跟爷要你,有些是推不得的.这是为你好.如果不是这番意思,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
“福晋说笑了,楚月一个不知道过去的人,怎么有什么想法!福晋说句羞人的话.他在我心里,也只有他在我心里.楚月不是什么三月的柳,九月的花,任人攀了折了,风吹了散了的.要我一条命容易,要我像个奴才一个的活着,我只能说对不起了!“愤愤然的说着,我才发现有些话自己似乎有些过了.
“福晋,我知道您是诚心待我.我也是诚心待爷的.可是我心里有结,一个死结,解不开的.由我的造化吧!“叹了口气,凭直觉的搂了搂福晋.当她是一个姐妹,一个跟我说真话的人.毕竟在这个时代已经小一年了,也就只有今天有人把心里的话跟我真的说了!
“哎,我也不说了,凭你的造化吧.但凡我还有口气,护你个周全.也就是我们娘俩谢你了.“
“福晋说笑了,救弘晖是我的天性,不是我向你要挟的砝码.我曾对人发过誓,医者父母心!“
“行了,不说了,平白的叫你哭了一场,今天留我这吃饭,陪我说会话,晚上也别回那个没有人气的地了,在我这些歇了.“
“额娘谁在您这歇了?“小弘晖蹦跳着窜进了屋.
“是我呀“低下身,抱起了这个小小的如意人儿!看见小家伙眼里的羡慕还有几分不甘在里面
“吃过饭,我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好不好?“
“好!“
“这孩子跟你倒真有几分缘份!“
“是啊!“拥搂着这个还有些奶气的小人,心满意足的我不禁逗弄着他,可是我却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全然没有什么力气了,急急的将他放在地上,感觉自己已经直不起身来了.发现了不对劲的蕊儿赶紧从挑了帘的外屋进来,和几个奴婢扶起了我坐在了炕上.
“你这身子啊!“
“我这身子啊.“拉了一个长长的音,我与福晋相识一笑.晚饭后,给弘晖讲了一个故事,发现小家伙竟枕着我的腿睡了.看着那黑黑的小睫毛一动动的,知道他并未睡.....一旁的嬷嬷刚要将他抱走.我伸手拦了下来
“小阿哥刚好,又睡了,外面风也大,今晚住这吧.““嬷嬷未听我的意思,直直的要抱起他.
“外面再吹病了,你担待得起吗?别总拿规矩当回事,一点不把小阿哥放在心里,你们怎么待候着的?“
“姑娘说笑了,奴才们哪敢呢.但阿哥不能在这过夜这是规矩!“嬷嬷挑着眉直直的看着我.跟我斗是吧.我沉下了脸.
“今晚,你是抱不走小阿哥的,我也就睡在福晋了,你全当现在是青天白日的,在外面候着去吧,什么时候叫你你再进来.“一眼没有看福晋,我将蕊儿递过来的被盖在了小人儿的身上.眼见着,小东西的眼角的泪花.让我的心痛了又痛.
“乖,宝贝起个身来,今天你就在这睡了.要是你阿玛生气,让他打姨的板子.外面风大,只要你别病了就成.“嬷嬷似乎又想跟我争什么却被急急的踏进门的钱无用拉了出去.
“你倒也厉害.她是钱无用家的,除了我以外,府里的人哪能有敢给她脸子的,你呀!“
没有说什么话,我将弘晖在炕上抱到了她的一边,我自己换了个角落拿着蕊儿给我随身带的书依在墙角闷闷的看着书,想着他.很想很想.一会儿,我见弘晖沉沉的睡在了那拉氏的怀里.弘晖的病刚好,脸色也日渐的好了.我不知道我改变没改变历史,也不想去探究改变的后果.现在看到了一个母亲那满足而又慈祥的眼,我用命去换小弘晖的命我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