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1 / 1）
筱雯下车随黄玉萍走进中间的房子，心里忐忑乱跳，肚子饿的呱呱造反，她不安地问黄玉萍:“表姐，这是哪里啊？”
“这是一个好地方，许多有事业心有创业激情的人聚在一起，共同创造一个美好的明天。”
有事业心有创业激情的人，就院子里那些懒懒散散的人吗，那样子象吗？筱雯心里嘀咕着。
屋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他们进来，忙热情招呼：“回来了啊，快坐下，我今天特地做了好吃的，饿了吧，快吃。”
筱雯看屋中间的八仙桌上放着四碗面条，这就是女人所说的好吃的吗？但桌上再也看不见别的能吃的东西了。
“快吃，我好多天没有吃到这么香的面条了。”黄玉萍已经坐到桌边大口吃起来了。
筱雯只有勉强坐到桌边，可看着那乌黑的碗和不知道多少人用过的筷子，怎么也把面条送不到嘴边。
“快吃吧，要想创业要挣很多的钱首先要改掉你这种假爱卫生的坏习惯，这可是我们这里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中年男人不满意筱雯娇气的样子，但也没有大声呵斥她，语气平和，应该是比较有修养的人。
“我没有想创业发财，只是过来看看表姐。”筱雯气愤了。黄玉萍把她带到什么鬼地方来了，这是群什么样的人啊？
“筱雯，我知道你家里生活条件非常好，但你肯定想要过更好的生活，有更多的钱，作为表姐我当然不会让你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是做化妆品直销的，一个非常有发展前途的事业，你只要发展五个得力的下线，这辈子就不用愁钱了，班也不用上了，只管在家里睡着等钱来敲门找你。你看我下了多大的决心，那么好的水果批发生意都放弃了，专门做这个事业。”黄玉萍坐到她身边鼓吹着。
筱雯明白了，自己被表姐骗进了一个传销团伙。所谓的化妆品直销实际上就是把自己的熟人、亲朋好友拉进来做自己的下线，通过滚人头赚钱。至于能不能赚到钱当然是个问号，因为绝大部分骗来的钱都被少数几个站在传销团伙金字塔塔尖的人瓜分了，站在塔底的人呢，只能仰着头望梅止渴、望钱充饥，希望能掉一点下来给自己。塔底的人只能拼命骗人骗钱供给站在塔尖的人，然后分到一点点残羹冷羹，那就是他们所谓事业的成就感。他们梦想自己终究有一天也会成为塔尖上的人，这是他们的动力，是他们狂热的根源，也是他们悲哀的痛经。
“你要知道，经济基础是上层建筑。如果你赚了很多很多钱，比你老公赚得多的多，他就会更爱你更心疼你，把你当宝贝一样看待。家庭就和睦稳定甜美了，就不会担心别的女人把你老公抢走了。”黄玉萍继续蛊惑着，没有说出自己因为沉迷传销，已经是夫离子散，钱财耗尽，孤苦伶仃了。
听黄玉萍提起老公，筱雯心里就生气。她要是赚到了很多钱，施舍给大街上的叫化子也不会给姜钢一分钱用。他能用在哪里，还不是花在自己情人身上，自己赚钱给他养情人，我呸，我贱。
黄玉萍见筱雯没有反对声，脸上显露出感触的表情，以为她心动了，继续劝说：“其实钱是很容易赚到的，你只要联系到五个这样有事业心的朋友，让他们投入到这个事业中去，你就赚到了这一辈子用不完的钱。”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象我这样傻的人，一个电话就跑过来了。筱雯愤愤不平的想。
“我们这个国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你的下线有五人，这五人每人又再发展五人，然后每个人再发展五个人，这样永无止境的发展下去，你想想，是多少人，这就是你的业绩，不用自己去操心费神的业绩，每个人给你5％的回报，你一年在家里就可以收获几十万元乃至上百万元，多好。”
一种简单的数学规律在现实生活中用经济形式反映出来的经典游戏。
筱雯看她说话时唾沫四溅，自己碗里落了不少，原本看着那碗和筷子就吃不进去，现在更无法下咽了，站起身走开。没想到黄玉萍竟然一点都不客气地将她的面条端到自己嘴边，几筷子下去扒了近一半到肚子里面，真正的狼吞虎咽。她赚钱赚饿了，很饿了。
“表姐，看到你我很开心，”筱雯对黄玉萍说道：“可我不喜欢也不适合做化妆品直销，你送我回去吧。”
“你是没有了解我们，不了解我们直销的快乐和收获，所以才暂时没有兴趣。”黄玉萍继续不依不饶。
就院子里那些懒洋洋的人吗，那些看起来四不象的人吗，快乐和收获在哪里，瞎扯。
“许多人开始都不了解不接受，但时间长了就喜欢这种形式的事业了，并且不断介绍自己的朋友和亲人来。它能给你带来金钱上的收获、事业上的成就感和兄弟姐妹般的美好亲情。”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同样鼓吹道。
“我不会喜欢的！我要回去！”筱雯态度非常坚定。
“小汪，关小姐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累了，你帮她把手里的包包和手机收好。”中年男人指派年轻的男人。
被叫做小汪的男人放下碗站起身走近，伸手夺筱雯手里的包。
筱雯不肯。
小汪握住她的手用劲一捏。
“哎哟。”筱雯感觉到手腕生疼，不由得松开手指，包落在了小汪的手里。
“表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想怎么样？”筱雯对黄玉萍喊叫道。她在这里只认识黄玉萍，也只能依靠黄玉萍。
“筱雯，你应该学会冷静，学会去认识我们这个事业并做好它，你会感到开心和满足的。”黄玉萍不紧不慢地说，丝毫没有要帮助她离开的意思。事实也应当如此，黄玉萍从这么远的地方把她糊弄过来，怎么会轻易让她走呢。
筱雯转身向外面走去，包也不要了，出了这个院子后再想办法。哪知刚才闲散在院子里的一些人围在了门口，堵住了出去的路，都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盯着她。她害怕地退回来，无望地看看黄玉萍。黄玉萍没有理睬。
筱雯孤身一人身陷在这里，装手机的手提包也被抢了，无法和外界联系，饥饿的感觉如潮水般在胃里翻腾。被绝望和饥饿同时折磨着的她明白门外那些象饿狼一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自己走的。这些人需要下线，需要下线的钱供给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肯定不会轻易的被逃掉。
“我们是一群社会的精英。” 一个衣着整齐的男人在一块破旧的木黑板前象喊口号一样极富表情的高声呐喊道。
“精英！”下面坐着的、蹲着的人鼓足气力一起高声附和。
“只要我们有坚定的信念，有足够的耐力和热情，肯定会成为有钱的富人。”
“富人！”
“现在我们开始学习如何与人交往，让他们接受我们的事业。”
……
筱雯看着这群狂热的人，觉得就像是一群试图建立乌托邦式的狂热份子，是一群被洗脑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疯狂麻木，可悲可怜。自己会被演化成这样的人吗？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变成这样的疯子，但如何从这里脱身呢？没有办法。
天色变暗了，应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筱雯不知道晚上有什么吃的？但不管是什么，即便是中午那样脏的碗盛的面条，她也会毫不犹豫吃下去。太饿了，饥饿就象条恶蛇在她肚子里闹腾，苦不堪言。
又过了两个多钟头，有人喊“开饭了”，院子里的人马上一窝蜂的朝房内涌去，挣抢声不断，完全没有了刚才上课时的齐整和团结。
喧闹的人群散了，筱雯才走进房去，里面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大铝锅，锅的边缘上残存着几颗饭粒。她头昏眼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从来没有过如此饥饿的感觉。
“筱雯，吃点吧，慢慢就习惯了，饭要靠自己去挣才有的吃。”黄玉萍端着个碗走过来。
筱雯伸手接过了依然是很脏的碗，碗里面盛着劣质米饭与红薯的混合物，米饭上面覆盖着几片萝卜算是菜了。要是以前这种食物她看都不会看，可是今天太饿了，迅速用筷子扒进嘴里，几乎是囫囵吞枣下到胃里，之后才稍微有了被填实的感觉，暂时不再饥饿了。
夜晚是漆黑的，伸手难见五指，筱雯和黄玉萍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同寝室的还有12个女人。狭小的房间内充满了女人的体味，其中三人还不间断地发出雷鸣般的鼾声，搅的筱雯一夜没能睡着。
第二天的早饭如同头天的晚饭，只不过萝卜片换成了青菜叶子，青菜萝卜糙米红薯片就构成了这群即将成功人士的一日三餐。筱雯总算明白了昨天那个女人说的话，面条的确是这里上等的佳肴，是接待象她一样被骗来的人的见面礼，难怪不得那样被人眼馋，难怪不得黄玉萍昨天毫不客气的吃了呢，估计好久没有吃过了，为了这碗面条，就把自己从很远的城市骗了过来。
“关小姐，你的包包还给你。”昨天的那个中年男人把抢过去的包包还给了她。
筱雯愤怒的接过来，骂道：“小偷！流氓！”女人的包里藏着许多自己的小秘密，怎么能够随便被人抢走翻看呢，特别是男人。
“关小姐，你放心，除了钱包，我没看其他的东西。”男人虽然挨骂，却没有翻脸，看来素质确实好。他直言不讳的说出自己只对钱感兴趣，“就是钱少了点，只够几天的生活费用。要加入我们这个发财的组织，光门槛费就需要6600元，就是说你需要先花费6600元买我们一套化妆品，才能成为我们的人。”
“是啊，筱雯，你只需要出6600元买我们公司一套产品，就是公司的员工的了，就有权利代表公司开展业务了。这套产品可是从法国进口的啊，能让你变得更漂亮。我们公司可是跨国公司啊，在国际上非常有名的，名列全球500强，不，300强呢。看，你一下子就成了国际跨国公司的员工了，多好。我这样做真的是为你好。”黄玉萍在旁边添油加醋。
“我没有钱，也不想加入什么国际跨国公司。我十分喜欢现在的工作，工作得很开心。我要回家。”筱雯非常气愤地喊道。
“关小姐，你不要激动，我为你这样不思进取的想法非常难过，不过不要紧，我们会帮助你的。就算你没有钱，但是可以打开思维，想想身边的人，谁有钱，谁能让你发财？比如你的老公，你的同事，你的朋友，他们中总会有一个能够帮组你成为我们公司职员的。你可以要他们寄钱给你。”
老公？他这时候可能正搂着小情人鬼混呢，还会管自己死活吗？如果不是他乱搞，自己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吗？同事，都是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谁能管自己，找常小平吗？他那么怕老婆，怎么可能寄这么多钱给自己，就算想办法寄钱过来，以后自己如何面对他得殷勤呢，不行。敏莉？她有钱，但她是个女人，把钱看的很重，不一定会寄过来，而且就算寄过来了，就一定能救自己出去吗？弄不好自己还是被他们困在这里。筱雯把身边的人排算了一遍，摇摇头道；“没有人能够寄钱给我。”
“关小姐年轻漂亮，怎么会没有人关心呢？身边肯定围着不少事业有成的男人。”中年男子手里挥舞着一张卡片，笑道：“我想这个男人肯定会寄钱给你的。”
那是一张名片。
“宏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唐正宏。“男人念道：“开房地产公司的，应该很有钱吧。我在你的钱包里找到的，是情人吗？”
那张名片是唐正宏第一次遇见筱雯时给的。因为当时她手机坏了，没办法储存电话号码，就把名片放到了钱包夹层里，没想到被这个无赖翻了出来。唐正宏也许会寄钱过来，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这个人是她现在觉得唯一能够指望和信赖的人。
“如果他寄钱过来，你能放我走吗？”筱雯问道。
“ 那当然。”男人迟疑道：“如果你买了我们的产品就是公司的职员了，肯定不会再为难你，而且还会帮助你发财。”
“好，把你们的帐号告诉我，我给他打电话。你们可要说话算话啊！”筱雯伸手要过来依旧被男人掌控着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