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其实,我的目的地是御书房。我想只在那儿,才可以心情平静一些,只有每每拿起自己玉玺国宝,在文武百官上呈的折奏上盖印的时候,才让自己觉得:我,还是一个九五之尊。
望着前面,宫人分列着提着大红色的宫灯开路。
那两个迎着宿夜的风开路的灯笼,我很容易地,想起了,皇后秋水。
她就是那个灯笼,对于我而言,我,则是宫灯中的烛火。
但是如果,一天如果没有了灯笼的话,我,是否就不能够笑傲寒风而燃烧呢?
而我也知道,这个疑问的,答案。
寒,因为迎面吹来一阵寒风,还是,因为高处,不胜寒?
步入御书房时,我见到一个人,看到她面上的倦色,知道,她应该久等了多时。
“皇上吉祥,微臣有礼!”
我微微笑了笑,抬了抬示意她平身免礼。
无言地坐到了书案之前,拿着一朱砂笔,正想签阅折奏。其实这,无疑是一个无声的逐客令。
因为来者,正是商穆,皇后身边的女官,商穆。
可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商穆这皇后的贴心宫人,绝非平庸之辈。只见她转身离开,一会儿,她沏好一杯暖茶,恭恭敬敬地奉到我面前。
我接过茶碗,打开碗盖。
只见茶汤橙黄、清澈、沿着碗壁显金黄色彩圈。
轻轻闻之,天然的花香,芳烈持久。
这是凤凰单枞,是属于凤凰水仙中的极品,以其“形美、色翠、香郁、味甘”称著。
“凤凰单枞。”
商穆,微笑着作了一万福的辑儿,殷切地说,
“万岁上好眼力,此是皇后娘娘命下官为皇上冲沏的,凤凰单枞。”
商穆特别在“凤凰单枞”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皇后娘娘曾经讲道:‘如果没有君夫眷顾的女子,即如这凤凰单枞,形单只影,所有的韶华光辉都是毫无意义的。’”
我的心骤然一缩,眉头也为之皱了一下。闭着双目,叹一了口气,放下茶碗。抬头望着眼前的商穆,一时感概千万样,示退了兆福及一众宫人,唯独留下商穆。
“当方才看到皇后掌刮淑妃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爱得多一些的,就是秋水皇后。”
我语气平静,商穆神色一腹疑狐。
“你应该非常奇怪,朕当时偏护的是琅懿,痛斥的是皇后;安慰关爱的淑妃,冷落弃离的是秋水。可是,朕的内心中更在乎的却是皇后秋水。”
我,第一次直舒心意,讲叙着自己所有,在一个毫不相关的宫人面前,而不是在她,皇后面前。大概是,因为自己一个帝王的颜面,一个夫君的尊严,一个男子的自私。
我走来御书案的台阶,转一个圈,回身再望着商穆,
“你知道吗?什么这玄武殿从来未有摆放过镜子吗?甚至连普通一个水器的都没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商穆,摇头。
“是因为朕怕,怕照镜子。因为皇祖母与许多老宫人都说,朕长得神貌皆似先帝,朕的父皇。”
商穆更加迷惑不解,正欲言问,我又再打断了她。
“你一定会问父子相似,有何不好?朕就是恨,恨自己不但貌父皇,朕的软弱、懦虚也十足如父皇。”
商穆动容地继续摇着头。
“朕知道,朕有今天,全仗秋水皇后。她越来越精明能干、坚强无畏,而朕,却越来越黯然。朕越来越怕,怕她重蹈皇祖母的覆辙,更怕她终有一天背朕而为。”
商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惊恐地说
“不会的,皇上,皇后娘娘绝不会如此的。何出此言啊!”
我,苦笑着问商穆。
“你是否曾记得三个月前,秋水皇后的母亲因病而逝之时。”
商穆不止地点着自己的头,也等待着我的答案。
“那时,皇后冷静地打理着她母亲后事的一切,可是由始至终,没有落过一滴泪。想起朕当年,丧母之疼每晚流泪至晓。”
我侧过头,不让商穆看见自己湿润的双眼。
当时,我将皇后搂入怀中,劝她哭吧,或许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但是在我身边,皇后强咬着唇,苦苦地勉着自己,不放自己流下半滴。
怜悯她的同时,我更害怕,因为,她的坚强,令人不觉得思及,皇祖母,琅瑾。
“答应朕。今夜之事,你绝不可对皇后提起。”
话毕,我从自己的颈上解下一块玉珏,递与商穆。
“此乃段氏代传的至宝,代朕交与皇后吧!”
那块玉珏,是稀世的翡翠冰种玉石。红为翡,绿为翠。这冰种玉石本来就是罕见之物,更珍贵的是晶莹剔透的冰种玉石中有红色与绿色两个八卦相生相克的形似玉色沁纹。
商穆,平淡地双手接过我的祖传珏石。
说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或许皇后娘娘的想要的并非这些?”
之后,留下默言的我,静静的离开玄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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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祖父与秋水母亲的仙逝,为之守孝的三年过去了。
这天,在太庙,册封夔日为太子的大典隆重的开始。
“嘟!嘟!嘟!”
号角嘹亮,钟鼓齐鸣。
当我正把东宫的储君冠放在嫡子头时,一旁窜出一黑衣武士。只见他手持一寒刃,直冲皇祖母琅皇太后而来,大声吆道,
“琅瑾你丧尽天良,吾要替铁门死去的所有人讨回公道。”
事出突然,大家都在惊恐中失去所措。
说时迟那时快,剑直取皇祖母的方向剌去,但离去皇祖母还不到半寸时,皇祖母身边的蕊初纵身飞扑向歹人尽全力将刺客推开。
黑衣刺客失势跌倒之际,他奋力转身掏出数枚金针再次掷去。
“啊!”
然而,刺客此次却掷错了方向,我听到皇后惨叫一声时,心顿然好象被狠狠剜去一刀,仿佛间所有都不重要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向秋水。
“秋水,秋水!不要啊!”
皇后 侗秋水:
“母后,你看,你快看熙月画的牡丹。”
熙月兴冲冲地奔到我面前,骄傲地举双手上的一幅丹青,不停地急急嚷着,圆圆的眸子,殷切殷切盼望着我,去看看自己的杰作。
“好!好!母后来看看我们小熙月画的洛阳名株。”
我微笑着取过满纸墨香的画笺,慢慢展开,我的笑意更浓了,并不住地点着头。
好一幅玉笑珠香的国色天香,在画中映着雨后轻雾,摇曳容冶。
“呵!呵!呵!”
熙月秀丽娇柔的小面儿,得意地笑若芙蓉,甚是可爱。
虽然,不到五岁,她自小便有这丹青妙绘的天赋。
“母后,因为每次我想画雨中的牡丹,母后都说不好呢?睿王妃娘娘不是常道,‘谷雨三朝看牡丹’吗?每年谷雨节一到,御花园的牡丹就最是烂漫开放啊!”
孩童的岁月,最是天真烂漫的。看着熙月疑惑地皱着眉头,嘟着小嘴儿的神情,我不禁舒一笑。
“牡丹最怕下雨了,因为一着雨,就会低下头来,分外的楚楚怜人。有一名士说过,这洛阳的名花瓒放时的圃园比当年富可敌国的石崇建下的金谷园。但是‘颇憾雨师无赖,击碎十尺红珊瑚耳。’由此可见,娇艳欲滴的牡丹一遇风雨,就会香消玉殒,花容失色了。”
熙月沉默了好一会儿,而之后却一本正经的如一小大人儿地说,
“母后,熙月以后再也不画这矜贵柔弱的牡丹了。”
我轻轻地把熙月揽入怀中,好奇地问她,
“那么,告诉母后,熙月不画牡丹,又要画何物呢?”
熙月用小小的手,指向窗边宫墙隅边上。
“熙月画就要画,慕枫叔叔栽的风雨花,每次风雨来际,唯独就是它们在开花。”
顺着熙月的手指向的方向,我望去。
宫墙隅上是那几丛迎风的含笑花蕾,无畏洗礼与历炼。一时,泛起良多感概,望着这傲雨的风骨,我想起了自己,风里来雨中去的宫中生涯。
“是的,要画就画风雨花吧!”
我坚定地朗笑着对熙月,道出自己的心语。
“皇后娘娘,嫡皇子与大皇子突然高热不退。”
冲冲而入禀告的,是在中宫侍候嫡皇子的俾女,她颜色惊慌,六神无主。
我,心也为之一紧。稍稍整整妆容,就随着来报信的侍俾一起往中宫赶去。
一边一边我在想,大皇子与嫡皇子,在我与义母的悉心照料下,向来皆是身体康泰,少有风寒或发热等之疾的。况且最近,我还吩咐商穆多多到中宫走动,关照一下两位皇子的起居饮食。何故会突然发热不退?
“两位皇子出现病症前,可曾进食过什么不洁之物。”
我忽地停下来,询问了中宫的宫人。
“回禀皇后娘娘,不曾啊!两位皇子之前只是吃了一些淑妃娘娘送到的莲子羹。”
莲子羹!
骤然,我的心被什么东西哽塞了一下似的。
在那一刹那,我想了梓童。
“梓童的家父,就是当年为嫡皇子断诊的御医。家父当年含冤莫白,但不甘背上轼储的罪名,入狱前,曾偷偷验查嫡皇子之尸首……”
梓童当年身为御医的父亲发现,真实令嫡皇子致死的原因是用药过猛。
当年铁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之前的的确确有出现发热的症兆,但,梓童的父亲在嫡皇子尸体的胃中发现了大量的江南莲子,及,梧桐籽。
这才是引起嫡皇子发热的病源,因为适量的江南莲子与梧桐籽混合在一起服食的话,出现发热不退,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的症状。即使不用药石治疗,在大约两个时辰后,所有不适都会不治而愈的,只是出现暂时的虚弱乏力罢了。当嫡皇子其服食下御医的药之前,其实热症等已经消失无恙。所以对于本身已经虚弱嫡皇子而言,败毒退热的凉药,无疑就是一味杀人不见血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