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我干脆不再理她，眼观鼻，鼻观心。
只觉得弯弯曲曲的小径无限漫长，终于到了她的住处，我已一身冷汗。
水寰宫宫主的屋子，建在一座大湖上。
湖面如镜，碧波沁人。湖心一座小屋，屋子没有门窗，全靠重重帘幔隔阻。最外层是淡蓝的薄纱，徐徐清风中，飘散如飞烟。
穿过几重帘纱，我将她放在床上。
她低笑道：“我要换身衣服。月公子，水寰宫里没有男人的衣服，你…”
我皱皱眉：“不必了，在下可自行处理。”
“在外面等我，不要乱走。”
“宫主的闺房，在下不便逗留。”
“你浑身都湿透了，再不用内力催干，回去见着你家飞雨妹妹，怎么对她交代？”
我沉吟不语。
她仿似看透了我的想法，笑道：“放心，要算计你，方才的机会多得是。”
我脸上没来由地一热，不再多话，走到外屋盘膝坐下，忽然想起，刚才一路行来竟没有遇到一个人。
整个水寰宫仿佛只剩下我和她，除了风吹帘动，波声轻荡，再无一丝声响，就连刚才离开的十几名少女，也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过了不久，听到帘动的声音。我睁开眼，正见她出来，坐到妆台前。
她换了一身淡蓝拽地长裙，蓝绸束腰，薄纱披肩，宽幅水袖上缀着细细碎碎的小花。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竟能那么多变。第一次见她，她一身劲装，手持马鞭，骄横而刁蛮。第二次见她，她身着宫装，莲步轻踏，在众人的簇拥中出现，矜傲如女王。第三次，在水中，她媚眼如丝，狐狸般的笑容，恣意挑逗。
这一次，她低眉垂目，举手投足间，展尽温婉娇柔的模样，令我几乎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黑缎般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丝丝缕缕。她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地梳理。那眉那眼，处处透着无限风情。
我再也待不下去。
“既然宫主已无事，在下先告辞了。”
刚转过身，她忽然轻轻道：“你想要芒仙草，我可以给你。”
我略略一怔，道：“在下不通医术，对芒仙草并无兴趣。”
“你留在那儿，不是为了抢夺芒仙草，难道是看热闹？”
“不错。”说到底，的确只是看热闹，只不过想看的不是我，而是飞雨。
她脆声笑起来：“月公子真是有雅兴。”
“我只是奇怪，为何石道人见到你去便悄然退走。以他使毒的本事，要对付我们，其实不难。”
“你想知道？”
我想了想，道：“不想。”
“你若知道他本就是我的师父，便不会奇怪了。”
我挑眉，抬眼看她。
她又道：“非但石道人是，曹苓…也是。”
说这话时，她神情自若，还隐隐有些得意。
我诧异道：“他们既然都是你的师父，为何…”
“为何一见面就打了起来？”她接过我的话头，笑笑，道，“其实，我只是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地方，让他们替我做同一件事…”
我心中一动：“替你抢夺芒仙草？”
“正是。”
我恍然：“你是故意要他们相斗？”
“不错。”
我摇摇头：“水姑娘，我无法明白你目的为何，但逍遥堂取芒仙草是为了救人，你却…”
“难道我取芒仙草就不能救人？”
“宫主也是为了救人？”看她的神情，我实在怀疑。
“我是为了救我自己。”
“你…”我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没伤没痛，精神好得还能抱我缠我算计我，哪里有一丝一毫病态？
“我有许多师父，石老道和曹苓不过是其中两个。只不过，每个师父都不知道我还有其他师父。”
她顿了顿，又道：“要瞒住他们，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原本我也不想将他们怎样，但这些日子来，石老道凭着性子，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竟还擅自动用我水寰宫的人。”
“所以你便要曹苓对付他？”
“曹苓是个直性子的人，要挑拨他，很容易。”
原来曹苓不怕石道人，是得到了她的指点。
我惊看眼前的女子。
这样的话自她口中说出，自然而然，竟没有丝毫犹疑，平淡得仿佛要杀的并不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如此心机，如此冷漠。
我忽然失笑。
江湖中人，对待杀人就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哪有我这多顾虑？若将我的想法说出，怕会笑死一堆人。
水依然已疏理停当。
她放下梳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顾盼生辉，风姿卓然，脚伤似乎也在一瞬间完全恢复。
我戒备地看着她。
这个女子，行事完全无法理解，我已见识过她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停住，眼角眉稍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月公子，你在怕我？”
“在下不想落人话柄，坏了宫主的名誉。”
原以为会激怒她，未料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若无其事地与我擦肩而过。
耳边传来她悠悠的声音，仿佛压抑着笑。
“天色不早了，莫非月公子想在水寰宫住下？”
回到熏风亭，飞雨和言昕早已坐在那里。
飞雨正兴奋地对言昕说着什么，看到我们走过去，飞雨便开心地叫了我一声。
水依然拉着她，笑道：“飞雨妹妹可喜欢这里？”
“好喜欢！”飞雨双眸晶亮。
水依然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小木牌：“拿着这个，想来时，只须举着它给林子里的人看了，便有人带你进来。”
飞雨开心地抱住她的手臂：“谢谢水姐姐！”
我拍拍她的头，笑道：“飞雨，该回去了。”
飞雨失望地道：“现在就要走么？”
“你爹并不知道我们来这里，若再不回去，恐怕他会急得把洛阳城翻过来。”
萧庄主的性子飞雨比我清楚，闻言吐了吐舌头。
水依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我。
想起方才的事，我顿时有些局促，生怕飞雨再问什么，便拉她过来，对依旧一脸淡笑的水依然道：“多谢宫主款待，我们先告辞了。”
言昕也起身拱手，道：“告辞。”
水依然略一点头，笑笑：“来人，送三位客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