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通常爱穿蓝色的女子,个性多半温柔腼腆,娇美柔弱。这位姑娘秀眉如黛,琼鼻樱口,生得确是娇美动人,但她此刻俏目含怒几欲喷火的样子,却与“柔弱”两字相差十万八千里。
在她身后,掌柜的也跟来了,连声赔罪:“水姑娘,水姑娘,小店真的客满了,姑娘…”
话还没说完,那蓝衣姑娘马鞭一甩,重重地劈在栏杆上,“啪”地又是一响!
“本姑娘今日就要在这儿用饭,识相的给本姑娘空个桌儿出来,否则别怪我拆了你这破店!”声音听来婉转如黄莺出谷,语气却冰冷傲慢之极。
楼上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按奈不住正要起身喝骂,旁边的急忙拉住他,低声耳语几句,那人顿时没了神气,把头转向一边,假装不在意。
这姑娘是什么人?看来非但掌柜的不敢怕她,知道她身份的也不敢得罪她。
掌柜的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他虽然怕得罪那蓝衣姑娘,但酒楼打开门做生意,若是赶客人走,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掌柜的进退两难,小二也顾不得和我闲扯,连忙跑过去:“姑娘,你看…这…”
就见那蓝衣姑娘秀眉一扬,又要扬鞭,我站起身来,笑道:“姑娘何必为了点小事就发如此大的脾气?我这桌让你就是。”
蓝衣姑娘转头看向我,像是怔了怔,没有挪步。
掌柜的松了口气,感激得几乎要跪下去。
我穿过人群走向楼梯口,在经过她身边时,转头对她笑了笑。
“姑娘家总是动气可不好,你实在应该多笑笑的。”
她睁大双眼,水亮的目光忽然有些迷离。
说完这句,我下楼走人。
再次来到街头,思念的感觉愈发强烈。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径直往天涯山庄而去。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
天涯山庄,是我的家。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十三岁起便跟随师父在江湖闯荡,十四岁就开始杀人。
师父说,江湖是个没有感情的地方,不杀,就是被杀。所以,我从不忌讳杀人。
生命本无依托,杀还是被杀,其实都只是一种延续。
十六岁那年冬天,师父被他的仇家杀死,我流落到洛阳城外,饥寒交迫,昏倒在天涯山庄的门口。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素淡的床幔,简陋的小屋。一个小泥炉,炉上煨着热汤,溢着满满的暖意。
我起身走出屋去。
雪花纷纷扬扬,漫天漫地,落在我的头上,手上,身上,转瞬化去,留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越是纯粹的东西,越是易逝。可贵之物的可贵,并非因为它美丽,而是因为短暂。
银装素裹的世界,寂静得仿佛只剩我一人。
忽然觉得有人在轻轻拉扯我的衣袖。我一惊低头,就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边,好奇地盯着我看。
她的个头只及我的肩,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
“你就是昨天晕倒在门口被爹爹带回来的人?”她开口,声音脆脆的。
“嗯。”
“你叫什么名儿?”
“南宫踏月。”
“我叫萧飞雨。”
“嗯。”
“嗯…踏月哥哥…”
“嗯?”
“你在哭么?”
我吸吸鼻子:“没有。”
“踏月哥哥那么好看,应该多笑呢。”她笑起来,腮边浮现出两个酒窝。
我不置可否。
没有得到回答,她也不以为意,又问:“你的家呢?”
“没有了。”
她看着我,忽然叹了一口气,伸出小手握住我的手:“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以后,天涯山庄就是你的家,好不好?”
那一年,我十六岁,她七岁。
那样一句包含无限沧桑的话从一个七岁女孩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怪异,但她那认真的模样却让人无法发笑。
心中忽然涌出一丝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注入了胸中。我反握住她的手,只觉得软软的,小小的,在这冬日纷飞的雪花里,无限温暖。
天涯山庄不在洛阳城里,而是在城南近郊。
青山细泉,迎春初绽。
天涯山庄,就在目光所及的尽头。
我慢慢走过去,拉起铜环拍了拍门。不轻不重,金木相交,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快有人来开门,竟是熟人。
我笑道:“箫平叔,好久不见。”
箫平在天涯山庄做管家几十年,是前任箫庄主一手带出来的。
看到我,他先是一怔,随即犹疑着问道:“公子找谁?”
我回他一个微笑:“箫庄主在家?”
“公子贵姓?”
“复姓南宫。”
“南宫…南宫…”他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忽然双眼一亮,“你…你是踏月?”
我微笑点头:“是。箫平叔,我回来了。”
他看了我半晌,忽然就红了眼眶。“回来了…回来好…来来,快进来,我带你去见庄主!”
我跟着他进去,只见山庄内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在院子回廊处穿梭奔跑,嘻笑声回荡在门庭内外。
沿着正道过中庭,才跨过门槛,眼前倏地一花,就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如同飞鸟投林,猛地撞入我的怀中!
“哎呀!”惊呼从怀中传来,闷得走了样。
这个声音,再过多少年也不会忘记。我轻轻拥住她,忽然间舍不得放开。
贪恋她的味道,贪恋她的气息,贪恋她在我怀中如小猫般轻蹭,然后咯咯娇笑。
怀中人儿猛地挣脱开,扬手就是一掌!
“啪”!
空气顿时凝结。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箫平看着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