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章：今宵月色（1 / 1）
“只怕，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霍山又将凳子搬开数尺远。
“本王一直认为你是个有趣的人，山儿，也认为你是个福大的女子，进了天牢依然可以安全出来，还成为皇亲。”
“拜王爷与皇上所赐，谢谢。”霍山一语双关。
“呃，的确，你进去也算由我们而起……”祺王不自然笑道，“不过，总算对你有所补偿。”
“如果是说我父母，那还真是要感激王爷，千里迢迢护他们上京。”
“我们两个，似乎总是有隔阂。难道我们就不能像你和离言一样，平和对话？”
霍山不答，端起桌上一杯酒，仰头喝下，将杯子向祺王一示，“多谢王爷践行酒，小山酒力浅薄，明日还要出发，恐怕不能继续陪王爷，告辞。”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山儿，”祺王踱到她面前，捉住她的肩，“你就不能对我更温柔一些？”
她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我”称呼自己。
“因为什么？因为你掌握着我的父母？”她并不挣脱，直视他。
“你是祺王王妃。”
“你少说一个字，准。”
“我并没有想要要挟你。”
“你没想？嗯，但是你做了。”
“如果是别人，不可能成为我的准王妃。”他脸庞趋近，几乎呼吸可闻。
“那小山真是荣幸。”她轻轻推开他，“成为女监军，也是荣幸。只是希望不要成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监军。”
“你会很安全，像在祺王府一样。”
她笑，“王爷真是神通广大，连战场和意外都可以掌握手中。”
“我不会让你出事。”祺王很郑重。
“我出事，纪大哥和沈公子就会脱离你的掌控，所以，对你来说，最好我安全。”
“你不懂我，山儿。”
“我为什么要懂？”
祺王的手从她肩上颓然滑下。
“小山告辞。”她转身。
“你喜欢这花么？”祺王忽然道。
“唔？”她回头，见他走到墙边，抚着那盆粉色花卉。
“它叫思念草。”
莫名其妙，她摇摇头，自顾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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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大军开拔。
大军一动，粮草先行。作为军需供给，纪离言已早一天离京，像南进发。
淮南节度使的军队将从扬州启程，沈沦凡几日前便已赶往扬州。与霍山及五百戍卫一起从京城出发的，是祺王钦点的两名侍卫，和傅谨昕。
再次与傅郎朝夕相处，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她是准王妃，他是宰相婿，她是监军，他是谋士。
不知为何，她竟想避他。所幸，他似乎也在避她。
几日后，他们到了泰山脚下，暂事休息。
趁夜，她设法邀见红绫与石大锤，看到他们幸福美满，很是欣慰。这次上京，虽然她没找到要找的，至少，成全了红绫。
送走红绫，她一个人在营帐外看月，忽然想起半年前，从泰山经过的事。那时的她，还抱着对傅郎的一腔热情，以为只要见面，便会有个好结局。但现实不是说书先生的撰本，可以随意更改。
春末，依然夜凉如水。
“刚才出营的，是红绫？”傅谨昕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早听到有脚步声，没心情回头，不想却是一直要避的那个人。
“她的样貌没怎么变。”不见霍山开口，傅谨昕继续说道，“不过似乎比我离开时，要丰腴一些。”
“她成亲了。”霍山淡淡回道。
“哦，怪不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原来是有了夫家。小红绫也长大了……”傅谨昕叹道。
“她的夫君，很是体贴，虽然是个粗人，却值得托付。”
“你在说我么？”
霍山不答，仰看星空。
“这里的星星，似乎没有钱塘的亮。你家门前拱桥，是观星的好地方。”
霍山依然不答，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话。
“今晚的月亮很圆。”傅谨昕已经找不出话题。
“比你走的那天呢？”霍山转身，明亮如星的眼眸直视他。“那天的月亮，你看过么？”
“小山——”傅谨昕的声线颤抖着，似乎蕴含了无限的痛楚。这声线好似在心上绕了一根细线，一点一点慢慢抽紧，每一丝每一缕，都嵌入到血肉之中，缠绕不绝。
“那天的月亮，也一样圆么？”霍山问，淡淡地。
“你不懂我。”
霍山笑了，几天之内，竟有两个男子对她说同样的话：你不懂我。
“我不懂你，所以，我们再无纠葛。”这是唯一可以作答的句子。
“父亲生前遗愿，你知道的！”傅谨昕并不满意她的答案。
“傅伯伯是个讲信懂礼之人，可惜，他已经仙去。”
“小山，我做的一切，都在避免伤害你。我会给你幸福，只要你愿意。”傅谨昕喘息着，“但是需要时间。”
“原来在新婚夜休我，是为了避免伤害我。”霍山抱紧手臂，身上却一阵寒过一阵。“傅状元，果然是做锦绣文章的人。”
“我若背负着贬官之子的名头一辈子，便给不了你什么！我只有这条路，才能让你幸福。”傅谨昕踏上两步，拉起霍山的手，“我要让你享受这世间最好的，要你可以骄傲地对人说，我是傅谨昕的妻子，要你得到荣耀，得到尊敬。”
他的手心很凉，和她的一样。月光倾泻在他面上，他急切的表情，苍白遥远。她竟没有发现，这个她以为很熟悉的人，原来那么陌生。此刻她忽然想念那双温暖的手掌，想念那可以依靠的宽厚的肩。
“真正不懂的，是你。凭什么你认为，和以前的你在一起，我不会幸福，不会骄傲，不会得到荣耀，不会受人尊敬？”霍山抽出手，冷冷看着他。
“但是，贬官之子……”
“是你自己不能释怀，状元公。天色不早，我要歇息了。”霍山绕过他，向营帐走去。
傅谨昕一把拉住她，“你不打算原谅我么？”
霍山不语。
他想揽她入怀，却被她闪过，“状元公，请自重。现在我是祺王府王妃，你是宰相府佳婿，还是自重为好。”
“再不能挽回？”
霍山直直望着他，静静开口：“除非你将时光倒转。”
“小山——”
“我累了，请状元公让路。”
“小山——”傅谨昕想要拦她，刚踏前一步，身侧忽然出现两人，一左一右挡住去路。
“傅大人，姑娘说累了，就请大人离开吧。”两个侍卫鬼魅一般，立在傅谨昕面前。
傅谨昕欲言又止，脸色苍白，只得看着霍山离开。
她的背影决绝，一如他那时那刻。
他错了，有些已经失去的，并不是想找就可以找得回的。
月光悲凉，满地银霜满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