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赤眸（1 / 1）
清晨的竹叶还挂着细碎的露珠，那些晶亮的水滴安静的伏在碧色的叶子上，仿佛仍是睡熟了般。穿过幽深狭窄的竹林，眼前豁然开阔，一个朴素别致的四角歇山方亭环绕于绿水修竹中，原本的青瓦白柱便神奇的映上绿色的波纹，瑶台一般，宁谧而安详。
“皇后娘娘，真的不需要通知皇上吗？”木玲紧紧扯着乐小游的衣袖，心惊的环顾着四周，声音颤抖着，隐隐可以听到牙齿在打战：“咱们还是走吧，这里这么偏僻，一个人影都没有，万一那个人想谋害娘娘——”
“是你太过紧张了，木玲。再偏僻，这也是皇宫啊，我还没听说哪朝的皇后是逛皇宫逛死的呢。”乐小游哭笑不得的看着缩头缩脑的木玲，轻拍她的背，信步走下石阶，眸光宁和，婉笑如清玉，低语道：“而且，对于那些真正想害我的人，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机呢。”
忧虑之中的木玲没有听到乐小游后面的话，她不住踮脚张望着，声音里带着几许侥幸道：“可是，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卯时了，那个人还没到！他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
“不清楚，我们还是再等等吧。”灵动的眸子在投向平静的水面时泛起闪烁的星光，乐小游嘴角漾起了然的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平和，示意木玲继续说下去，而她，则蹑手蹑脚捡起一个长竹竿。
虽然不明白乐小游要干什么，但是看她一脸的神秘，料想她肯定发现了什么情况，木玲赶快想能说的话，但是却越急越慌乱，结果出口就变成了：“啊！皇后娘娘，你，你的袍子被霜打湿了！”
真希望她帮得不是倒忙，乐小游眼角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然后举起长竿，看准水中黑黢的阴影，使劲拍去，但是只听“哗”的一声，竹竿便在半空中被截住。
一个身着赤色盛莲长袍的男子破水而出，水花如练溅起，漆黑湿露的发拍在半面银色的面具上，妖异的夺人呼吸，点着竹竿旋身过岸，他顺手揽过岸边愣住的佳人，嘴角勾起摄人心魄的魅笑，赤眸如火，幽远而蛊惑：“怎么连欢迎方式都这样独特呢？”
声音犹如白鹭轻点净水，涟漪泛起，至阴柔和。
乐小游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甩开晟远曦搭在她腰上温暖湿露的手，扶起被刚才那一幕惊倒在地的木玲，轻抖被溅湿的衣衫，走到亭子里坐下，眸光清亮中透着疑虑：“既然公子留了信，那么想必公子是知道的，本宫最近记性不太好。所以，敢问公子怎么称呼？”越看此人越觉的他像一个人，只是，那赤色的眸子和异样的声音却是很明显不可能伪造的。
“小游的话真让人伤心啊，真是枉费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帮你找到蛊的消息。”男子以手撑着眉心，口中幽幽一叹，赤眸哀怨的看着乐小游，当真是我见犹怜。
定金，蛊，消息。乐小游微微颔首，嘴角噙起清甜的莲笑：“我记得了，这位公子，现在可以谈交易了吧。”
晟远曦赤眸敛起一抹精光，这个女子，果然没让他失望。笑道：“小游果真是痛快！不过，我要先看看银子。”
“公子是怕本宫反悔不成？”乐小游秀眉轻挑，纤手撑额。不过，她好像还真的没有盘过徐卓游到底有多少私房钱呢。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晟远曦掀起一抹讨好的笑，凤眼蕴着趣味，戏份做足：“只不过，五万两不是小数目——”
话还没说完，就见乐小游“轰”的猛站起来，晶亮的眸子盛满了不可思议，声音兀的拔高：“五万两，你狮子大张口，把我当冤大头宰啊？”开玩笑，五万两相当于人民币几百万呢，她哪有这么多钱？
扬起灿烂的笑，晟远曦无辜道：“这就是我们原本敲定的价格。而且肯定是物有所值啦，你要知道，这可是关乎小游生死的大事啊。”
“生死自有天定，阎王爷要我三更死，就是判官也不能留我到五更！一万！”
“事在人为吗，小游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晟远曦也“霍”的站起来，兴致盎然：“四万九！”
“一万二！”
“四万七！”
……
红日伴随着绚烂的的朝霞慢慢升起来了，竹林里鸟儿的鸣叫渐渐活跃起来，偶尔还会有小松鼠从树后探出头来，瞪着乌圆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亭中的一切。木玲与松鼠对着眼，蹲在地上，耳边接收着两人越来越兴奋的声音，早已震惊的不能思维：任谁会想到，两个如画中走出来的俊美人儿，在宛若仙境般的景致里，竟在，杀价？
等到终于谈拢价格，乐小游轻喘着气，趴在石桌上，翻着晟远曦附赠的什么武功秘籍，阳光散在她的睫上，便在脸上形成了弧形的小扇子：“远公子，这些书这么深奥，什么小周天，奇经八脉，连名字都这么奇怪！一般要多长时间才能练好啊？”
相传江湖有一位自称远公子的碧眸男子，以收藏世上珍奇的宝物为乐，而他尤喜欢的，便是收集具有各式禀赋的异人，并将麾下的奇人异士称为绝色阁，寓意惊才绝色。这些人才中，包括善解奇门盾术的术士，也有武功绝世的高手，打铸奇特武器的匠人，更甚至的，还有厨艺无双的厨子。眼前的远姓男子，虽然是赤眸如血，但与传说中的远公子，却同属于有趣之人呢。
“在下也不太清楚。”晟远曦微眯起赤眸，慵散的拿起一本书：“因为这些都是失传了的武功，近些年都没有人练了，像这个《无风流云》，据说已经失传了三百多年。不过小游资质很好，应该不会需要多长时间。如果有什么不懂，每个月这个时侯，我在竹苑等你。”
“多谢！”乐小游双手托着腮，明眸波光流转，声音如蜜甜稠：“远公子，你是不是什么买卖都做啊？”
“当然，不过，在这宫里头，我只做小游的生意。”俊颜暧昧的凑上去，满意的看到乐小游螓首不自觉的往后缩，嘴角漾起大大的笑容：“不知小游想让我帮你带点什么呢？”
“我在想，远公子这么神通，可不可以——”乐小游纤指轻点石桌，眸子弯起精怪的笑，面带羞怯，声音轻柔似水：“帮我弄到一块腰牌？”说完，闪着希冀的澄澈眸子便一瞬不眨的盯着他，可爱娇俏的，让人不忍拒绝。
“小游是想游出去吗？”如焰的眸子划过冰样的凛然，看来，对于面前这个女子的意图，他要重新估量了：“容在下试试吧。下个月，再见的时候，成与不成，到时见分晓了。”
乐小游展颜，如轻羽划过春水，刚想道谢，便看到那银色的面具迅速贴到她脸上，触觉冰凉，然后，樱唇便被面具的主人辗转的轻咬了一下——美人计过头了，乐小游傻眼悔悟。
“皇后娘娘！他，他轻薄你！”一旁的木玲秀眉紧拧，两眼泪汪汪的瞪着晟远曦瞬间离去的方向。
“所以，我更要发奋练好武功，将来打赢了他，再亲回去！”乐小游紧紧的抱着书，面颊通红，咬牙切齿，信誓旦旦。不过，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咯噔——”还未远去的某棵树上的晟远曦听闻此语，赤眸扬起不可思议的笑意，差点一脚踏空。悄然抚下面具，微风吹起他墨色的发，如玉的额上，一朵赤色的蝴蝶，翩然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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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过早饭，乐小游就跑去扎马步了，晴明的天气里，天空躺着几朵悠远闲散的云，墙角数株菊花争香斗妍，两三只雀儿悠闲的在院里啄食。甚至，有一只胆大的，在歪着小脑袋观察乐小游许久后，跳到她脚上，然后冲身后的同伴啾啾叫着，仿佛是证实了她真的是稻草人一般。
木玲一直端着茶在门口等着，担心的看着她粉透的面颊上越来越密集的汗珠，刚想走上去送杯茶，就因为乐小游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又缩了回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管我。”说这话的时候，乐小游两腿已经不听使唤的乱颤了，连她自己都怀疑，下一秒，她就会瘫倒在地。
所以，当那一声如同天籁的“皇贵妃娘娘驾到！”传来时，乐小游仿佛是遇了大赦般，俏脸上挂着小有成就的笑，刚向门口那个纤细的身影迈出一步，身体就如同走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没了知觉。
“皇后娘娘！”木玲小脸吓的煞白，赶紧上去搀她起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没事啦。”乐小游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顽笑，右手虚弱的握在胸前，眸子跳跃着憧憬：“要知道，迈出这一步，我就是武林高手了！”
“哪有这么快啊。”木玲含泪笑出声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到椅子上。
“皇后娘娘昨天刚受过伤，还是要调养要紧。”落了座，苏星禅关切的说，一身粉色绣紫罗兰长袍将她清丽的面庞衬得更加清雅脱俗。笑吟吟的差人取过一个一米见方的鸟笼来：“上次皇后娘娘在落星宫没能看成鸟儿，星禅今天就带了只猎隼过来，希望它能陪着皇后娘娘解解闷。”说罢，柔声对身后一直垂头的青衣女子说道：“金素，去把笼衣掀开。金素，金素？”
连叫了两声，叫金素的宫女才恍过神来，茫然抬起苍白中泛着青色的面庞，眼睛红肿，手中的丝帕不自觉中已被绞脱了线，在看到一屋子的人目光都在关注她时，游离的眸光终于显出一丝慌乱：“皇贵妃娘娘，奴婢，奴婢——”
“你这丫头！”苏星禅嗔道，拉过她冰冷的手，声音轻柔如微风拂面：“还不赶快把笼衣打开，让皇后娘娘瞧瞧？”然后，扭过头来，浅笑宜人：“金素这丫头，前几日得了风寒，皇后娘娘千万不要介意才是。”
“怎么会呢？倒是皇贵妃割爱了。”乐小游笑道，满心欢喜的冲笼中褐色英姿勃发的鸟儿吹了声呼哨，脑海中不经意想起赤眸男留的纸条，明眸晃过一丝不服气，便又紧吹了两声，依旧是不成曲调，惹得不少人都不禁掩嘴浅笑起来，当下屋内的气氛轻松活跃起来。
接着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关于猎隼的驯养方法，叮嘱了怎样调养身体，苏星禅便离去了。
热闹的大厅冷清了下来，却是静的让人安心。乐小游逗着猎隼，嫣然婉笑，眉底隐者一丝波光：“木玲，我又没有告诉过你，鸟之中，我最喜欢鹰？”
木玲脸上显出疑惑，不明白乐小游为什么这么说：“娘娘不是最喜欢凤凰吗？娘娘曾说过，你的衣服上，是从来不允许除了凤凰以外的鸟儿的刺绣存在的啊。”
“现在我又改喜欢鹰了。喜欢鹰的简单，鹰的傲，鹰的野，鹰的高瞻远瞩。”乐小游做了展翅的动作，鹅黄的长袍鼓起，绝代芳华：“这个，你知道吗？”
木玲摇摇头，痴痴道:“娘娘真的美，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傻丫头。”乐小游柔声如暖日,闭上明灿的眸子，嘴角勾起未为可见的笑意：但是她知道，仅仅凭她随口一提。这是多么善于剖析人心的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啊。那么，她来这里，仅仅为了送一只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