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月月番外{二}(1 / 1)
这个孩子让我空白了十五年的生命开始明媚。
……
衣儿很顽皮,有时候会荒诞到无法无天。相府里几乎人人都怕她,避如蛇蝎。每每看见有人惊恐万分的从她面前跑开,衣儿总会扬起最灿烂的笑容,然后佯装骄傲的对我说,“月月,瞧,他们都怕我。”之后更是恶劣的吼骂那些惊慌的下人。
只是,每次撒完气之后,她总会失神很久,然后抱着我问,“月,我是不是很坏啊?可是,我要生存啊……我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活够本才行……这条命是借的,以后要还的。”
衣儿是个很奇怪的孩子,有时候我总能看见她对着自己胸前的红石头自言自语,一说就是一整天。
……
嫣儿和婉儿是衣儿最用心守护的人,也许是同病相怜,衣儿对嫣儿尤其的好,穷尽所有的对待。后来,衣儿上学了,我每天做的事就是站在学堂外的梨花林里等衣儿下课,然后带她回苑。
衣儿真的很顽皮,总是在课堂上捣乱,惹得她的夫子吹胡子瞪眼。衣儿的功课很不好,总是被骂,不过左相很纵容,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有一回,我看见衣儿在读野史,那时候,衣儿才八岁,上面的字生涩的根本不是‘不学无术’的衣儿能看懂的,可衣儿却看的很认真,常常又拍手又叫嚷,“好!女人就该这么活,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活的这么精彩的女子啊,好!我丫欣赏你。”
后来,我趁着衣儿不注意,偷偷翻看了衣儿读的野史——《女帝外传》,说的好像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自那次之后,我慢慢发现衣儿其实很聪明,简直就像一只小狐狸。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衣儿总是小心地藏掖着自己。
有一次,嫣儿把从鲁夫子那借来的《前朝》弄丢了,那书是关于记载前朝世君大帝的书,原本关于世君的书就不多,鲁夫子是当世大家,这本《前朝》是他访遍各地,历时数载编纂而成的。原本鲁夫子是不愿外借的,因为嫣儿一直学业突出,鲁夫子对她青睐有加才破例外的。
在嫣儿心中,衣儿就像是神一样,无所不能。所以,当嫣儿梨花带雨的哀求衣儿时,衣儿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可是,衣儿毕竟不是神,她的力量到底还是渺小的。
衣儿故意拿了一本与《前朝》书面相似的书在鲁夫子面前撕毁用来烤番薯。鲁夫子素来认为衣儿泼性顽劣,故不疑有他,拿着戒尺暴跳如雷的嚷着要杀了衣儿,闹到后来,连左相也惊动了……
《前朝》是御都皇帝让鲁夫子编纂的文献,所以,不论左相如何宠溺衣儿,他也护不得短了。
就在鲁夫子提出要将衣儿交给皇帝处罚时,嫣儿出现了,她怀里抱着厚厚《前朝》,脸腮挂满了泪水,衣儿的爹爹除了衣儿对谁都是无情的,所以,当他看见衣儿哀伤难过的表情,他就什么都能懂了。
是嫣儿连累了衣儿。
左相当即命人打了嫣儿一百戒尺,罚嫣儿禁足半月。也只有那一次,无论衣儿怎样哭闹,嫣儿都没能幸免。
后来,我把衣儿抱回‘月憩居’,衣儿在我怀里哭的很伤心,我想安慰这个孩子,可是,终不知该说些什么。衣儿哭的很伤心时,左相来了。他抱着衣儿,那样的他根本像是陌生的,嘴角噙着很温柔的笑,也许,他是真的喜欢衣儿吧……
他摸着衣儿的头,像足了一个慈爱的父亲,“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痴儿啊?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会变的。衣儿……今朝她敢算你,他日必将负你。”
衣儿的眼泪就在那一瞬间停止了,然后换上了她最灿烂的笑容,“爹爹,至少她在最后一刻停止了背叛,不是么?”
那一瞬,我的心莫名的觉得疼。
她是明白的,嫣儿其实没有丢书,一切都只是一个借口。或许嫣儿也同我一样发现了衣儿的不简单,所以想用丢书的法子试探衣儿,可是,衣儿却选择了这样的法子去护着嫣儿,宁愿伤害自己。我静静的看着衣儿,忽然很想保护这个孩子,衣儿,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所以,你在用你的方式挽留嫣儿,对么?
只是,衣儿,左相的话你真的听懂了么?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会变的……
……
衣儿很怪,但凡她认定的人,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看不见嫣儿的改变。
我常常都能看见一群鬼鬼祟祟的人进入嫣儿的房间,有一次我随着那些黑影偷偷潜入嫣儿的房间,却发现了一件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我竟然在嫣儿的房间里看见了白发翁……
我犹豫过要不要将看到的告知衣儿,最后却被贼叫花拦住了。那晚他喝了很多酒,似醉非醉,“小兽,你莫要瞎折腾了,我那逆徒精着了,很多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知道罢了。”
……
秦束人,三国七城最恶名昭彰的贼人,衣儿却很喜欢他,宁与天下人为敌也要留着他,甚至还拜他为师。
从四岁到十五岁,我陪了衣儿整整十一年,中途有了狗子,烧儿,再是楚楚。
十一年,我亲眼见证了这个孩子慢慢长大,妖娆美丽。人都是会变的,可是,十一年来,衣儿还是衣儿。
衣儿十四岁时,贼师父忽然说要考试,临考试的前一晚,还特别把衣儿叫了出去。我记得,贼叫花那晚看上去很忧伤,问了衣儿很多奇怪的问题。
“逆徒,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一块干净的没有任何污垢的净土?”
衣儿嬉皮笑脸的笑话贼师父,“要净土干啥?当葬地么?你丫不适合。”
衣儿说完这话之后,贼师父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觉得他的眼里装满了悲伤。
“逆徒,若是在你面前有两道光,一道亮些,一道灰些,你会跟着那道光走?”
衣儿的回答很奇怪,她选了灰的,理由是——因为太亮的光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照的清清楚楚。
衣儿还说,“有时候有些东西不看到,不知道,不明白会比看到了,知道了,明白了更好。”
只这一句,忽然让我想到了六年前贼师父说的那句话,“小兽,你莫要瞎折腾了,我那逆徒精着了,很多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知道罢了。”我静静地看着衣儿,雪白的皮肤迎着莹白色的月光,度着一层微微的瓷光,衣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朦胧,看不清眼底。
后来,贼师父走了,衣儿疯了一般的找所有关于‘葬地’字眼的书,终于在一本野史中看见了一段记载。
“闻,女帝殁前,曾请一人为之造墓。帝逝,遗体消失,无踪可寻。传闻,女帝墓葬于世间最净之土,女神终世守护,无人能扰。”
衣儿捧着那本书看了很久,之后呆呆地看向我,“月月,你说像我这种人,以后死了会有人替我收尸不?”
衣儿话一落,我的脑子顿然一片空白,死?我现在只有衣儿,若是有一天衣儿也没有了,我
还能做谁的月?
所以,我否认了衣儿,我告诉衣儿她不会死,衣儿却笑着说,“才怪!那不成妖怪了?不过,月月,你一定要死在我后面,到我死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把我葬了。恩……如果月月不能帮我造一座比皇宫还漂亮的墓穴就一把火把我烧了吧……”
我弯着嘴角,努力不让衣儿看出我的失魂,“衣儿,以后莫要再提死字了,可好?……心会痛……”
衣儿,真的别再说死字了好不好?真的心痛了。
从那之后,我每隔几个月之后都会外出,虽然为衣儿建墓对我而言极痛的残忍,但凡是衣儿想要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我还活着,都会为她做到。
衣儿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却不喜欢漂亮的太过浮华的东西。
衣儿很喜欢看天空,总说对着掉下来的星星许愿,梦想就会成真。衣儿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每次她都会很虔诚地对着掉下来的星星祈祷,双手捂在心口。我的听力很好,所以……每次衣儿许的愿我都能听见,而且……衣儿每次许的都是同一个愿。
她的愿也让我心疼。
“老大,求你让我活的久一点……我现在很幸福,不想失去……所以,拜托。”
……
宫墓里,我做了衣儿最喜欢的天空,墓里开着衣儿最喜欢的‘嫣婉缇衣’,墓棺是衣儿最喜欢的白玉水晶,她想要的一切,月就是穷尽所有也要给她,因为在月的心里,什么都及不上衣儿的一个笑。
嫣儿的背叛或许是衣儿一生最大的伤痛。她是如此爱护这个妹妹,可嫣儿到底还是背叛了衣儿,到底还是验证了左相的那句话,“……今朝她敢算你,他日必将负你。”
我想我这一生中最大的伤痛大概就是看见我完美的衣儿,她的心口被利箭射穿,倒在血泊的里,雪白的脸上沾满了血,双眼紧紧闭着,好像再也不会睁开似的。
“老大,求你让我活的久一点……我现在很幸福,不想失去……所以,拜托。”
我站在哪?忘了。我在想什么?忘了。我只知道,我抱着冰冷的衣儿时,血液暴动的连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是谁伤了我的衣儿?是谁让她躺在这个冰冷的地方?
把衣儿抱进宫墓时,我心里很平静,衣儿一定不会喜欢杀伐的我,对不对?
“月月,不管你以前是禽是兽,从现在起,你就是衣儿一个人的月。”
可是,衣儿,你都不在了,现在,我是谁的月?
遇见衣儿,是幸运。衣儿死而复生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幸运。人生原来可以这么奇妙,月所有的幸运都是衣儿。所以,我不计较,不计较为什么明明没有脉息的衣儿可以复活,我也可以不管,不管衣儿是妖是仙。我只知道,冰冷的没有呼吸的衣儿,又有了呼吸,又会表情万千的唤我月了。
二百七十四天,这或许是我和衣儿分离的最长的时间吧。衣儿的箭伤虽然好了,但心口却留了疤,我知道有一种花祛疤的效能很管用,只是,那花只开在极冷的地方,所以,我废了些时日。
再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了。张妈死了,烧儿断臂,衣儿再也不会天真灿烂的笑了。
当我把另一条‘普央缇衣’的耳饰送给衣儿时,衣儿噘着嘴直说我败家。
只是,衣儿,千金于我何用?我情愿千金散尽,只要你一个笑容就好了。
衣儿像个小傻瓜一样,呆呆的发愣,仿佛在问我,为何要对她这么好。
我笑了笑,傻衣儿,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难道你真的忘了么?你从敲天回来之后,左相曾问过你,今后想嫁一个怎样的人?
衣儿,你的回答你真的忘了么?
“我普央缇衣的丈夫,一定要长的比人妖好看,要比爹爹有权势,最最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比月月更宠我。”
衣儿,若是月能把你宠上天,无人能及,是不是你的心就不会再给别人?是不是我就可以做你永远的月了?
若是如此,月愿把你宠上天,就是宠坏了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