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G小调（1 / 1）

黄昏时分.

淡淡的霞光中, 绚丽的夕阳把整片天空拂过, 留下一层玫瑰色光芒. 金灿灿的阳光映着地面, 笼罩住整间屋子和雪白的钢琴.

空气很凉爽, 夹着柔和的音乐.

两个人影被光包围, 可那缕缕金光却十分柔和, 温暖.

这是一首抒情的圆舞曲, 音调弥漫着盛夏幽雅清香的气息.

欧阳箮枫抵着天音柔顺的头发, 双手轻轻把她拢紧.

依偎在他怀里, 她的目光凝视着窗外的那层金纱和缓缓划过天际的太阳, 流云, 晚霞, 还有一连串镀金的音符.

他们的舞步很慢, 也很轻…

天音零碎的裙摆擦着地面, 随着轻柔的旋律在风中回旋.

一圈…

又一圈…

她很幸福. 她能够感受到欧阳箮枫清凉的呼吸在她头顶, 还能听到他稳重的心跳…那种温暖坚定的节奏也同样幸福.

几粒尘埃在空中飞舞, 被光映得透明闪亮.

音乐似乎停止了.

地面上的两个人影, 紧紧相拥.

这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

林中没有人烟, 没有鸟语.

窗外, 五彩斑斓的云霞慢慢逝去, 随着那丝柔和的阳光…逐渐消散.

虽然…这些并非是永远存在的事物.

它们却无限美好.

欧阳箮枫深远的目光透过树隙, 扫视着那轮即将被抹去的夕阳. 阴影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柔和, 很俊美, 但他的目光却格外刚毅.

良久, 他俯下身, 慢慢吻上女孩雪白的额头, 幽黑的眼眸中聚集了少许灿烂的光泽.

“天音,”他轻声说, 不想扰乱那些依然没有散去的音符, “音乐, 晚霞, 阳光, 玫瑰……这些固然美, 但不长久. 可是你知道吗? 如果能够记住它们, 把它们带给的感受刻在心里…那么, 这些事物就会永远存在.”

天音静静望着他, 目光随着他的心跳一起一伏.

“你幸福吗?”他屏息问.

她点点头, 眼底闪烁的晶亮并没有滑下.

是因为她过于幸福吗?

还是…总有些慌乱的感觉浮在她眼底, 没有着落?

“我们.....会永远吗?”

她本不想问的.

谁知, 欧阳箮枫只是笑了笑, 把她搂紧些.

他蹙着眉, 漆黑的瞳眸给人一种很深奥, 很遥远的感觉:

“那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 此刻的世界悄无声息.

夕阳即将消逝, 晚风渐渐变凉, 花鸟也欲沉睡去…

世界近乎完美.

“天音, 如果让我立刻死去, 我不会后悔.”

他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凝固了周围所有空气.

一滴泪真正落了下来, 浸湿他整洁的白衬衫.

眼泪虽无声, 虽微小, 它却很炽热.

当最后一丝阳光从他们身上退去时, 取代的是万缕白光.

天音怔住.

面对窗的她看到了数个越来越近的光点.

它们像一只只闪耀的荧火虫, 在昏暗的天空中格外醒目.

欧阳箮枫背对着窗, 修长的脊背略显透明.

天音的眼中闪过恐慌, 莹白的手指抖了抖.

白色的光.

会吞噬一切的白光…

向她袭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刺眼.

她不想就这样, 消失在白光中.

真的不想.

“梦……就要醒了吗?” 她颤抖着说, 呼吸很浅很急促, “我有点怕…”

欧阳箮枫把她抱得很紧, 仿佛自己所有的生命都聚集在那个拥抱中.

“不许怕,” 他闭上眼睛, 似乎依然在聆听那首舞曲,“因为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绝对不会. 我不会丢下你.”

死也不会.

永远也不会.

他仿佛睡去.

…

在这个金灿灿的傍晚, 琴猗终于找到了那个遗失数年的灵魂. 看到不停颤动的玉琴剑,他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颖慧的光芒.

这个世界的色调并不单一, 正如他此时复杂的心情, 能够随着风云的流动而转变.

琴女, 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吗?

这一点令他感到好奇, 隐藏多年的神圣之声…为何会在此暴露自己?

琴猗身后的灰羽被夕阳映得金光闪耀, 他随风飘舞的银发犹如细长的琴弦, 每被风拨动一次, 就会奏出迷人的旋律…

同十二年前一样, 他再次看到了绿荫浓密的树林.

只是今日, 他竟不忍心把这片美好的景色烧毁. 因为人间一切的美好, 最终都不应该化为黑色, 更不应该被浸泡在炭中.

琴猗懊悔地叹息, 双翼和风声融为一体.

这个世界终将是白色的, 充满神圣光辉的白.

…

天音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那闪着白光的人.

他的身后, 与自己一样, 有着一双庞大的灰羽.

这个男子的瞳眸是纯金色的, 散发出来的光芒很锐利, 就仿佛它能够刺穿一切.

那双羽翼在风中抖动, 男子手中的剑也不停抖.

他的声音与钢琴一样, 带有很深的磁力, 也很优雅…但说起话的时候双唇似乎没有在动. 他宽大的白衣随着银白细长的发丝, 在风中飘逸不定.

“琴女, 你在人世的期限已经到了吗?”男天使笑着问,树丛中的碧叶瑟瑟发抖, “你的灵魂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逃到了人间, 当时的去向和原因还不明…可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的笑声很悠扬, 空气中凝固着的音符逐渐消失.

琴猗尖锐的目光落在抱着她的男子身上, 心不禁一痛.

这种感觉, 仿佛近千年没有体验到了.

如今, 它的打击依然如故.

欧阳箮枫并没有转身, 他只是盯着地板, 双臂紧紧拢住天音.

他不会放手, 永远都不会.

“这不是天堂中的传奇人物, 风痕吗?” 琴猗冰冷的声音夹着嘲弄和责备, 身后聚集了愈来愈多的白衣使者, 更多的羽翼拍打着风, “能够在人间遇到你, 是我琴猗的荣幸. 不过只可惜…现在, 你们那些幸福的日子也该告一段落了. 琴女, 不要忘记你的职责, 也永远不要忘记你给天堂带来的那些耻辱.”

天音睁大眼睛, 丝毫没理解从那神秘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在男生温暖的怀抱里, 她的身子依旧不断颤抖着.

一束白色光芒向她逼近…

她害怕.

害怕梦就会这样醒来.

醒来以后, 世界依然是白色的.

没有哥哥, 没有箮枫, 没有羽瑞, 也没有桐…

只有透明的自己.

一个连影子也没有的自己.

可是, 她的直觉好像错了呢…

因为她依然感觉得到那铁般坚定的心跳.

温暖, 执着…

还有他清凉如水的呼吸.

“天音…”男生的声音永远都那么动听, 比提琴的韵律还要悦耳, “抓住我的手, 不可以比我先放开.”

欧阳箮枫紧紧闭上眼, 不去理会那束没有任何色彩的光.

天音似乎停止了颤动, 她的眼瞳像溪水般清澈明亮, 犹如一段没有丝毫杂质的旋律.

“我不甘心,”女孩的声音有些凄凉, “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我们不会结束的, 永远都不会. 相信我.”

他投在地面上笔直潇洒的背影, 永远都那么迷人.

天音笑了.

听到那风铃般优美清脆的笑声后, 欧阳箮枫的唇边也勾勒出一条近似完美的弧线:

“天音, 你知道吗?” 他轻轻说, 身体摇了摇, 仿佛在踏着最后的舞步, “我最喜欢你笑了. 因为你的声音…比全世界任何的一种琴声都要美. 如果能早些和哥哥见面, 该有多好…”

“哥哥…” 一串泪顺着她脸颊流淌,“…我爱你.”

欧阳箮枫笑着吻着她的额头.

“傻瓜, 我知道.”

感觉, 很温暖.

被白光包围的两人, 圣洁得犹如天使.

当人间最耀眼的那缕光芒消失在林中时…

树枝只是颤了颤, 鸟儿继续哼着曲.

叶上依旧挂着闪烁的露珠, 像天使晶莹的泪.

花园里, 苏管家微笑着弯下腰, 默默浇灌着那些闪着光的玫瑰.

空气依然芳香如故, 那首圆舞曲也还在缓慢地播放着.

世界没有因此而改变, 也没有在意别墅内渐渐透明的两个人影.

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只是那束光, 并没有真正的吞噬一切.

他们脸上的那丝笑意, 是永远不会消失在白光中的.

那是一个很坚定的誓言, 谁也带不走它.

*** ***

天国中, 住着许许多多不同级别的天使.

大多数使者都是白翼的, 脸上也永远挂着淡淡的微笑.

可在天堂中某个幽静的角落, 住着历史最为悠久也最为神秘的灰羽族.

那些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使者.

从他们充满慧光的瞳眸中, 可以看到对未来的无数憧憬. 从他们神圣的乐曲中, 也能听到婉转神圣的韵律. 传闻中, 上帝制造的第一个天使, 就是能文能武的灰羽圣使.

只是, 经过数千年的沧桑磨练, 灰羽族只剩下一个可以奏出真正仙乐的使者.

她就是琴女.

天堂中唯一没有姓名, 只有琴声的女神.

她从来都没有笑过, 秀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她指间渗出的串串音符, 是无比自由的灵魂, 无忧无虑地在天堂中回旋. 天使们凡是听到她的琴声, 都会微笑, 以至忘却前世所有的悲伤及痛苦, 所有的留恋.

可也就是在这数年无心的等待中, 琴女遇到了一个没有被她震撼苍宇的声音所迷惑的人.

那就是风痕.

他是一个无法忘却世间风华的平凡人类.

人间的爱, 凡间的喜与悲, 那种深刻却无法自拔的情感是能够跨越云层的.

那个拥有纯洁心灵的天使, 拥有洁白羽翼的天使…每时每刻, 每分每秒都站在离地球最近的位置, 静静地聆听那首周而复始的歌.

漆黑的双眸, 挺拔孤傲的脊背, 修长英俊的身影立在茫茫云海中…目光凝聚在那即遥远又耀眼的蓝色星球上.

她喜欢那种静谧的眼神, 也喜欢他嘴角浅淡的笑.

不知不觉中, 神圣的爱神降临在他们的周围,宣读他们无可挽回的命运.

她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 也从来不相信真爱. 因为天使是爱与智慧的化身, 他们自身是不被命运拘束的. 言而, 纵使他们的则是无比寂寞的心灵和比命运更为悠远的旋律.

话虽如此, 她还是有心跳的.

那种节拍, 永远都变幻莫测, 但永远都真挚.

跨越任何言语, 跨越纯净的琴声…

永远, 一丝不苟.

当两颗心被天堂神秘的节奏唤醒时, 彼此都慢慢相信了爱情.

爱, 是天堂乐章中最神圣也最幸福的音符.

心中多了一份情感, 纯白的国度里多了一种色泽.

可是…

这个空间过于安详.

它并不美满.

于是, 两人许下了承诺.

一个跨越云层, 跨越时间的诺言.

他离开了.

她破例弹奏了心灵中最隐蔽的旋律.

那是一颗叫做叛逆的音符.

因为她深信…

一个真正的天使…

是不会被银色枷锁所禁锢的.

天堂中的琴女大胆地作出选择.

她选择了一条极其崎岖的道路.

…

立在万层云雾中的是两个挺秀的人影.

女子细碎的乌发被清风吹得零散, 柔和的灰羽拂过她透明如雪的脸庞, 擦拭她被泪浸得湿亮的睫毛, 可她闪着万颗星芒的目光却无比晶亮.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高挺俊美的男子.

琴女轻轻抬起雪白的手臂, 柔软白皙的指腹轻轻抚过他清秀的脸, 单薄的嘴唇.

他深深望着她, 清远深邃的眼神中聚有浅浅的笑意.

男子身后拢起的白翼慢慢展开, 遮住了那夺目的白光.

半透明的羽絮缠在他随风飘逸的棕发间, 荡在他眼前.

他迷离的目光却看穿了世间所有的红尘.

最终, 答案还是落在女孩眼底.

他的嘴角勾起, 轻轻笑了.

两人始终没有说话, 只是相互凝望着.

见此情形, 琴猗急了.

他在示意着身边的白衣将士.

“把他押走!” 琴猗洪亮的声音无比坚决, 手中的玉琴剑隐隐作响, “让他们永世不能相见!”

抛弃天堂的两名天使所要承受的处罚…其实对于天国来讲,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处置. 可对于两个彼此深爱的人…却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结局, 真的会是这样吗?

…

天堂中部, 一块圆形的平台上.

被云雾缭绕的远山若隐若现, 淡淡的白烟笼罩着平台中央的那架白钢琴.

黑白相间的键盘上带有闪亮的光泽…银白的光像颗颗闪烁的亮星, 在琴键上不断跳动.

琴女穿着一件很长的连衣裙, 柔软的白纱坠在地面上, 她清澈的眼底盖着薄薄的冰霜, 表情却十分平静.

她轻盈地举起双臂, 修长莹白的手指悬在半空, 仿佛在默默祈祷.

琴猗悠闲地坐在一把玉椅上, 手中的精致的白扇缓缓摇摆.

他银丝般的长发飘在空中, 双腿翘起, 金色慧眼闪着柔和的光泽.

风很静, 有种淡而香的芬芳.

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是要伴着微妙的琴声来欣赏的, 因为那样才别有韵味.

“丫头, 怎么不弹啊?” 他安静地等待着, 身边的玉剑仿佛已熟睡, “是气氛还不够好吗?”

她没有回答, 思绪似乎沉浸在一片他永远都无法体会的境界中, 表情近似甜美.

琴猗的心底像种了朵玫瑰一样, 隐隐刺痛. 但他只是皱皱眉, 依旧耐心等待着那令人回顾千年的琴声.

那种声音, 是他灵魂的支柱.

缺少了它, 自己也无法生存.

“谢谢你回来, 丫头,” 他喃喃道, 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本打算狠狠惩罚你来着, 可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赦免了你.”

她依然没有回答, 思绪随着风穿过云层.

在她清澈的眼瞳中,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影子.

一刻也没有.

那就好比是灭亡的前兆.

“你不爱我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琴女一颤.

她缓缓转头, 神情恍惚地望着那个文雅又愤怒的天使.

他灰色的羽翼抖得很厉害, 仿佛在强压制着心中无尽焚烧的血液.

只是, 他金色目光看起来…竟是那么的伤感.

她微微一笑.

双手柔和地落在键上.

琴猗颤动的手指微微拢起, 屏住了呼吸.

…

是啊.

他离不开那个叛逆的女孩.

他和玉琴剑的能力是起源于她美妙的琴声, 她的琴声是用来维持自己生命的…但并不仅此而已, 在不知不觉中, 他也爱上了那孤独的背影.

他爱上了静静坐在平台上, 忘我演奏的那个女孩.

他竟然, 爱上了她.

但天使, 可以拥有真正的爱情吗?

…

静寂多年的天堂里, 再次弥漫着悠扬美妙的乐声.

那清纯幽雅的旋律从琴女的指间缓缓流出, 一滴接一滴, 一串连一串…滴滴晶莹剔透, 串串典雅细致…

坐在一旁的琴猗被那种带有生命力的琴声激活了, 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

只是…

女孩的面庞似乎染着透明的泪痕, 她嘴边的微笑很恬静, 眼神中璀璨的光芒也迷人得令人心碎.

银色的音符随着芳香的风, 缓缓流动. 它的曲调夹杂着数种情感, 时而悲伤, 时而兴奋, 时而缓慢, 时而低沉…听起来, 就像一首浸在泪水中的舞曲.

…

不知过了多久.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旋律.

那种韵律, 像月光下潺潺流淌的泉水一样清新柔和…晶莹的水花溅在空中, 化为一滴滴折着七彩光芒的音符, 轻盈地飞落在空中.

每一个透明的音符都是一个字母.

她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 手指在空中灵巧飞翔, 丝毫没有触到键盘, 但奏出来的音乐却清晰唯美, 动人心弦.

两种不同的乐声在天堂的白雾中蔓延, 融合…令听到它的人如痴如醉.

飘在风中的每串音符都在诉说着一句关于爱情, 友情, 亲情的诗词. 似乎那种绚丽多姿的旋律是种独特的呐喊, 甚至暗号…冥冥之中, 成为一首把世间所有情感都汇集在内的歌, 千古流传.

那首歌是属于夏季, 这令人心动的季节.

恍惚中, 他看到了一片苍翠的林, 感受到了幽雅没有杂质的空气, 花香, 鸟语…还有美妙的音乐.

这里应有尽有, 它甚至比天堂还要美.

他看到了两个孩童, 在嫩绿的草坪上悠闲地坐下, 仰望着无边无际的蓝天和白鸟.

那首简单的旋律在他们心中反复敲打, 反复回旋.

他看到了绚烂的夕阳, 玫瑰色天空…霞光中, 两个长大的孩子依偎在彼此的怀抱里.

他听到了一首悠扬的圆舞曲, 在夏日清凉的晚风中, 那旋律缓慢回荡在洒满月光的屋子里, 映亮了拥抱着的两个人影.

恍惚中, 他也看到了女孩脸上那抹星光般灿烂的笑容, 虽然笑容中隐约夹着泪水.

他垂下了手, 白扇静静落在地上.

提琴悠扬的曲调伴着钢琴纯净的旋律, 缭绕在他耳边…

琴猗的眼底隐隐流动着惊心动魄的光泽.

他没有被感动.

只是…在嘲笑两个天真的孩子.

…

两种协调的琴声传了很远.

天堂里所有的争执都悄然停止, 使者们都像被施了魔法般, 安静地坐了下来, 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

似乎, 音乐里除了美妙的旋律之外, 还多了些什么.

多了些…

幸福的感觉?

可它毕竟是悲伤的, 是缓慢的.

痴迷的感觉?

也许是两者…

不过那种青涩的情感是纯真的, 也是自由的.

无拘无束, 尽情挥霍…直到它消散为止.

这些都是天使们遗忘多年的感觉, 再次聆听…有种很强烈的欲望, 甚至懊悔.

音乐固然美, 可它总有停止的那刻.

他们想挽留这种美妙的境界, 想永远享受它…

天使们静静地看着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 柔和的圣洁之光, 淡淡的云雾…

突然.

他们相视而笑.

心中所有美好的景象伴着耳边微妙的音乐, 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音乐代替了所有语言, 像两颗心彼此传递着某种潜在的情感, 又如夜光中的雨露, 它是真挚的也是透明的…随着风, 一点一滴飘入听者的耳中, 沁入他们寂寞的心中…这种永恒的感觉, 是无法被抹去的.

这一刻, 天堂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和睦.

神圣的白, 闪着耀眼的光芒.

但那缕光, 柔和明亮的光…

更是温暖的.

*** ***

陶醉在音乐中的琴女睁开眼, 轻触在黑键上的指尖犹豫了片刻, 最终瑟缩回.

洁白的琴键上隐隐露出裂纹.

刹那间, 万束白光从琴缝间露出!

雪白的钢琴化为亮晶晶的光点, 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中.

这也只不过是短暂的瞬间而已.

她转过头.

…

琴猗安静地倚着玉琴剑, 银色发丝荡在风中…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高傲,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微笑.

突然, 他嘴角涌出了一丝触目惊心的血.

她怔住, 轻轻起身, 向他靠近.

琴女的眼中多了丝忧郁.

“怎么?” 琴猗的声音依旧悦耳, 他抚上女孩细细的头发, “在担心我吗?”

她没有回答.

空气里, 带有刺鼻的血腥味.

“是啊, 在一起相处多年的花都会产生感情的,” 他苦笑, 声音比初冬的风还要清冷, “看来, 天堂好像不需要琴女了……而像寄生虫的我, 存在着也是没有意义的.”

她眼中似乎多了层淡淡的雾气.

琴猗嘲弄地拭去她脸上那串晶莹的泪, 笑着说: “如果我用剩下的力量, 帮你们转世重生…你会感谢我吗?”

她惊诧地望着他.

“你还会记得我吗?” 琴猗的声音比羽毛还轻, 目光很静, 仿佛在等候一个迟来万年的答案.

“会.”

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他听到那么动听, 那么坚定的话.

琴猗笑着拍拍她的头, 说道: “傻丫头, 我骗你的.”

他怎能那么傻?

琴女抿起嘴, 用力擦掉眼角愚蠢的泪.

转过身.

只见!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风痕…”她似乎只是在呼吸, “是你…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眼中的泪近似透明.

“是.”

他的声音无比沉稳, 无比动听.

她忘记有多长时间, 没有听到那种绝妙的嗓音了…如今, 很想哭, 也想笑.

难以置信的感觉再次涌入她喉咙.

只是在两人轻轻相拥的同时, 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个越来越透明的身影…

…

有些爱, 是需要成全的, 是需要牺牲的.

在爱情神圣的领域里, 有输家也有赢家, 有必将流泪的人, 用泪换来深爱的人脸上的笑容, 也有为此遗憾终生的人…

如果让他选择…

琴猗轻咳, 嘴角露出鲜红的血丝.

如果可以选择, 他希望成为人类.

琴猗渐渐明白, 为何有些天使会选择逃离…

因为那个蔚蓝的星球, 拥有许多天堂无法获得的东西.

那里的世界, 并非纯白…

它是美丽的, 也是丰富多彩的.

到处都是音乐, 到处都是充满真诚情感的乐曲…

那里, 住着会用心去弹琴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 他会选择人间.

望着两个年轻的背影…

琴猗笑了.

笑中夹着苦涩的泪.

“丫头…”他轻声说, 视觉渐渐模糊, “原来我只是…爱上了你的背影…因为它真的…真的很美…很美…”

在爱情的领域里, 有悲伤也有欢笑.

但或许, 真正的输家并非存在.

此时此刻…琴猗是快乐的, 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了女孩唇边甜美的笑. 那种举世无双的微笑, 是天堂中无法看到的一缕耀眼的光.

…

一阵惊心的响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琴女慢慢慢慢回头…

风好像静止了.

她也忘记了呼吸.

只是…当她转过头的那刻, 琴猗绝美的脸化做千缕万缕透明的光.

他好像依然在微笑.

身旁雪傲的剑也碎裂成数片晶莹的玉, 随着那束光慢慢逝去…

白色空间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在传达娓娓动听的旋律.

她望着风痕柔和的脸, 想哭却又没有声音.

就在琴猗消失的那个地方, 云雾渐渐散开来, 露出一个很深的黑洞.

那是通往人间的洞穴.

“我们走吧,”风痕温柔地笑着, 随手紧紧拉住了她, “不要再回来了.”

琴女最后的那滴泪, 是洒在天堂里的.

…

慢慢坠落, 漆黑的墙壁似乎没有遮挡两人周身圣洁的光芒.

雪白的裙摆轻擦过洁白的衣衫.

他们身后的羽翼渐渐变得透明.

他始终紧握着她的手.

“我们会永远吧?”琴女轻轻问, 声音夹着笑意.

“你说呢?” 他好像也在微笑, 修长的手指把她握紧些.

“来生…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她有些好奇.

清凉的风在耳边穿梭, 四周云层轻轻拂过他们迷人的脸.

“嗯…” 他想了想, “那好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管什么世纪, 我都能找到你.”

云层中, 他们拥抱住彼此.

“然后, 再也不会放手.”

那不是别离的拥抱, 那是一个永恒的誓言.

两个相拥的白影消失在黑色洞穴中.

另一端, 是绚烂的白光.

那束光芒, 一点也不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