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E小调（1 / 1）
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 甚至连一丝云都没有!
清凉宜人的风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让人不禁反复深呼吸那甜美的空气.韵籁学院浓荫密布的小路上充满了悠扬的音乐, 来自各式乐器的声音融合起来却又是那么婉转动听…
在这所被阳光和歌声笼罩的艺术学院, 存在着一名神秘的学生. 她清澈纯净的琴声令人心往神驰, 罕见的乐声能让人产生许许多多美妙离奇的幻觉, 从而置身于一片圣洁唯美的世界里…或勾起一段段铭心刻骨的记忆.
她的名字叫格林天音.
她的音乐永远都飘浮在校园某处, 给仔细聆听的人带来至高无上的心灵安慰.
只是…
这一天, 当天音走进校门时, 引人注目的却不是那神奇的琴声…
“那不是格林天音吗?”一个娇媚的女生惊诧地望着不远处的高个女孩.
“天啊! 真的是耶!”
“好大的变化, 简直都认不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雪白的裙摆优雅地荡在空中, 棕色发卷在清风中微妙地旋舞…
天音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了闪, 丝毫不理解同学们异常热情的目光. 她抬起手, 修长莹白的手指羞怯地触上那柔软的发丝.
自己真的很奇怪吗?
也许…昨天并不该听那个漂亮小姐的话…
提到昨天…
昨天…
是个令她魂飞魄散的字眼.
…
欧阳箮枫勾起嘴唇,脸上除了那丝冰冷的笑意以外没有其他的感情. 他轻轻把玫瑰从女孩手中取出, 轻轻拿起她柔软的手臂. 阳光下, 男生俯身把女孩雪白的手指含住, 仔细吸出遗留的那串血.
…
他慢慢走近那个被白光笼罩的女孩, 慢慢挡住了那束光线…裹着黑布的左手, 轻轻抬起, 极缓慢地放在她瘦弱的脊背上.
…
她的呼吸很轻, 轻得可以辩出空气里飘浮的每一颗跳动的音符, 它们是那么慌张, 却又那么快活. 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身体中流淌着的血液
…
那种惊慌的感觉, 美丽又短暂.
可是为什么, 自己依然可以感受到心中逐渐澎湃的节奏?
音乐失去了她的控制, 没有任何固定的节拍…
颗颗音符又是那么自由, 那么不受拘束…
…
天音缓慢地抬起头, 手轻轻放在紊乱起伏的胸口,呼吸有些急促.
走进那庞大的钢琴教室时, 她飞速跑到自己的座位上, 希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只可惜-
“格林天音同学,” 教授声如洪钟, 浓密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喜悦, “欢迎你的归来! 虽然无原因地翘课多日...可是! 学校还是很期待你的拜访和琴声…大家掌声鼓励格林小姐继续就读本校!!”
天啊…这简直不是老师审问旷课学生的语气! 那种温暖的声音夹着祈求, 不是命令.
一阵热情洋溢的掌声像春雷一样在她耳边响起, 同学们频频回头, 所有欣喜的目光都聚拢在天音身上.
明亮如灯的眼神带着太多的焦虑, 太多的期盼…洒在她心底宛如一片片沉重无比的羽毛.
有些窒息, 但也有些欢喜.
天音微微一笑, 顺笔写下-
----谢谢大家, 我会很努力地按时上学.
其实, 这所有趣的学校是充满阳光的, 而那种光芒并不刺眼, 甚至能够让她安心弹琴…
天音决定了: 她每天都要到这里来!
因为校园里的音乐令她心悸, 校园中某处的阳光很柔和…
…
细长的柳枝轻轻飘逸,风柔柔地吹拂起男生金黄的短发…
他眼睛紧闭, 睫毛有意无意地轻颤, 投下暗淡的光影…
他手臂悠闲自在地在空中滑动, 细细的琴弦间流淌出的旋律是悠扬的, 就仿佛他遥不可及的身影…
那种声音是婉转的, 也是充满忧伤的, 就好比他冰冷深邃的目光…
…
教室里, 导师在讲台前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古代钢琴家生平的杰作. 他轻轻举起手中的遥控器, 按下键, 教室立刻暗了下来.
黑暗中, 回荡起一波波优美的琴声.
…
在琴声中, 同学们仿佛看到了银光粼粼的海平面, 一轮明月极缓慢地升起, 越升越高…直到皎洁的清辉洒遍整片海, 泛起点点闪烁的白光. 夜空中密布着黯淡的云雾, 洁白的光点在海面上轻轻跳跃着.
突然!
一阵狂风卷起, 浪花猛烈地拍击着海岸, 月光中涌起无数朵令人目眩的白浪, 一波一波, 越来越汹涌, 越来越澎湃! 激烈的声音夹着无数热情的音调, 随着凛冽的海风深深渗进同学们的心底, 扬起无数兴奋的心跳.
…
漆黑的教室里, 只有那波涛起伏的海面, 和习习清凉的风…
良久.
暗淡的云散开来, 海恢复了平静.
月光迷离, 画面犹如仙境般令人心旷神怡.
同学们聆听着那阵阵轻薄的叹息声, 如痴如醉的表情依然挂在脸上.
音乐悄然停止了, 教授豪爽的笑声随即响了起来:
“升C小调奏鸣曲”他解释道, 再次按下键, “又叫做 ‘月光曲’, 是五百多年前德国的音乐之神, 贝多芬, 的名作.”
悬在空中的银屏亮起来, 上面闪着跳跃的音符和一片洒满月光的海.
“刚刚大家联想到的…是像这样的一幅画吗?”
大家一致应声点头.
教授淡淡一笑, 目光有些冷漠, 但声音依旧坚定:
“其实… ‘月光曲’并不是一首描写月光的曲子, 也不是描写海洋…” 他缓缓说道, 被光映照的面容有些阴沉, “这首钢琴曲是贝多芬弹给一名盲女的, 据说她父亲患了重病…如果, 大家用心来体验这平缓悠扬的第一乐章, 就会发现它是充满忧愁的, 像祷告的声音, 暗中还夹着悲哀的气息. 随后的第二乐章, 大家仔细看谱, 它是澎湃的, 它是激烈的!…就像在发泄内心深处无数浓郁的思绪, 所有情感都呈现在琴声中.”
同学们恍然大悟, 原来…
“音乐是心灵深处的声音,有些潜在的情感是要细心体验. 大家为音乐所做出的判断…千万不可被那看似单纯的琴声所蒙蔽. 听音乐的时候要用另一种心态去欣赏, 不光用耳朵…”
…
天音低下头, 手指轻轻收拢, 仿佛耳边那哀伤的叹息声依然盘旋着. 这是一段祈祷幸福的旋律, 婉转, 忧郁…夹着淡淡的喜, 浓浓的悲.
就像, 在夏风中絮絮细语的柳丝, 试图埋没凄冷如冰的黑眸一样.
*** **
下课了, 教室里一片喧哗.
同学们如梦初醒, 争先恐后地聚在教授身旁, 讨论对刚刚那堂课的感触.
空气甜甜的, 充满了快乐的音符, 仿佛它并没有真正被贝多芬心中忧伤的曲调所感染.
阳光也很淡, 恍若月色般柔和, 安静…
天音笑着把笔记合上, 刚要起身-
“你好,”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她脸前, 声音像大提琴一样低沉动听, “能借用一点时间吗?”
花涧桐像箭一样飞了过来, 秀美的眼瞳疑惑地打量起这个男生:
高高的个头, 漆黑明亮的眼睛充满好奇,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越来越灿烂…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白了这个男生一眼, 立刻牵着满头雾水的天音大步流星地离开教室.
“天音, 早知道就不让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来学校了,”花涧桐闷声闷气地嘀咕, 回想起从她们进门开始就一直环绕在身边的奇异目光和四周交头接耳的梦呓.
那些男生都是怎么了? 平日对天音的人并不是很在意, 今天为什么突然心花怒放, 两眼冒红心地盯着她看?!…这简直就是放肆! 他们把天音当成什么了? 实在是无理取闹!
突然, 她停住脚步.
自己只顾生气来着,甚至连谱子都忘了拿!
“天音, 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 哪里也不要去, 谁也不要理, 听清楚了吗?” 她一字一句地嘱咐, 脸色严肃认真.
天音站在离练习室不远的草坪上, 望着匆匆走远的女生.
风洋洋得意地吹着她的棕发,拂过她水般清澈的眼睛…
“格林天音.”
花木树影中, 一个高瘦的男生出现在她眼前, 目光深不见底,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比枝间的绿叶抖得都要厉害.
*** ***
古香浓郁的练习室边, 一个孤傲的身躯被树荫笼罩. 他的表情有些冷酷, 漆黑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影.细柔的风调皮地拂起他头上短短的发丝, 阳光闪得有些耀眼.
…
“我喜欢你很久了,” 高个男生怯声怯气地说道, 头埋得很低, “我想…”
他突然握起女孩的手, 眼底闪着微弱的光:
“我想和你交往.”
天音霍然抬起头, 目光惊恐诧异.
她的手被男生紧握, 泛出透明柔亮的光, 眼神也有些恍惚, 像被雪埋没的水晶…
…
他脑海里空荡荡的, 没有音乐, 没有光芒…所有的筋脉都绷得很紧, 血液在胸口疯涌, 戳刺着他的心脏.
欧阳箮枫左拳握得咯咯响, 手中的提琴抖得快要碎裂.
突然.
他单薄的嘴唇微微勾起, 绽开了一丝很浅的笑意.
他握住手机,目光露出煞气,冰冷的背脊挺得笔直.
瞟了一眼那上百条未接电话, 他随意按了一个…
嘟----
“你好,我是睿娜,”娇里娇气的声音像只受宠若惊的波斯猫, 在他耳边柔柔地响起.
“现在有空吗?” 欧阳箮枫把口香糖吐出, 眼底有种放浪不羁的霸气.
“你是…” 女孩顿了片刻, 随后近似疯狂地喊道, “欧阳箮枫?!!!!”
“钢琴练习室, 在五分钟内赶到.”
他利落地挂掉电话, 冷冷地瞪着远处的两个人.
在他黑暗的记忆里,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光明. 高空中, 风夹着他狂乱的心跳. 女孩的眼泪…惶恐的眼神…曾像玫瑰一样, 深深刺到了他, 让身体中被凝固的血液一点一点融解…慢慢随着她的目光, 安静流淌.
从昨天开始, 他好像就一直被周围的人玩弄于掌心之间. 这种愤怒, 他没有办法掩饰.
欧阳箮枫抽紧手指, 扫视着远方飞快跑来的女孩.
格林天音…
你真是…
虚伪到了极点.
*** ***
“可以吗?” 柳树下,高个男生屏住了呼吸, 低声问道.
天音咬住嘴唇, 静静地望着眼前脸色复杂的男生.
她手指冰凉, 仿佛被冰冻了.
许久.
她沉重地摇摇头.
站在面前的男生好像被雨淋湿了一样, 呆呆地望着她, 眼底似乎有一丝无助. 他轻轻点了点头, 手握得很紧, 随后僵硬着身子离开了.
她凝视着男生的背影, 目光中带着歉意, 带着怜悯…因为…
从来没有人会像那样紧张地望着自己, 就好像她的一举一动是圣经一样…这让她感到很重要.
只是…
她不可以纵容这种自私的感觉.
突然, 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她身边闪过, 像被电击中似的, 天音猛然回头.
…
柳树下…欧阳箮枫的身体被摇晃的树影包围, 阴暗的轮廓隐隐流露出骇人的寒气, 他耳边闪着银光, 手中的提琴轻轻颤动着.
身穿粉红色露肩裙的女孩像朵鲜艳的玫瑰, 亲昵地搂着他修长的胳膊, 乌黑的直发温柔地荡在纤细的腰间.
…
空气仿佛变得很沉重.
她僵住的指尖深深插入掌心, 直到感觉不到任何痛.
自己的喉咙仿佛被火焚烧, 干干的, 涩涩的…心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令她不禁一颤.
先生…
原来您才是世上最奇怪的人啊.
总是那么变化无常, 总是让她莫名其妙地心痛, 总是令她痴痴幻想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突然, 一阵酸楚涌入她眼底, 视觉开始模糊起来.
朦胧中…
她好像看到, 欧阳箮枫冰冷的目光和嘴角浅浅的嘲讽.
*** ***
站在远处的花涧桐也愣住了.
欧阳箮枫…怎么可以…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越来越糊涂? 先是那个…
她怔住.
高个男孩像风一样和自己擦肩而过, 目光有些呆滞.
渐渐,渐渐…
她手慢慢垂下, 脸上却露出神秘的笑容.
…
“你说什么?!”
刚演完哭戏的齐羽瑞声音有些沙哑, 漆黑的眼底朦胧一片, 但当他听到花涧桐压低的嗓音以后, 却惊讶地怔在路边.
“欧阳箮枫在和一个陌生女孩约会,” 她重复了一遍.
花涧桐藏在树丛里, 火红的卷发上落着几片碧绿的叶, 她偷偷地望着柳树旁高挺的女孩, 心底不禁一痛,“可是被天音给看到了,她现在的情绪好像很低落…”
“怎么可能?”
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两人不是还暧昧得…
齐羽瑞拂了拂头发, 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他们现在往东门那边去了, 羽瑞,”花涧桐小声说道, 不时抬头眺望逐渐消失的两个人影, “你先跟上他们, 把能量压到最小, 千万不要让箮枫发现!”
他屏息静听,清秀的眉心轻轻皱紧.
“好,我知道了.”
…
大街上, 穿梭来往的车辆不时鸣笛, 熙攘的路人好奇地打量着街上酷似演员的几个年轻人.
欧阳箮枫静静地走在最前面, 嘴角紧抿, 手中紧握着的提琴无精打采地贴着他雪白的衣衫. 冷若冰霜的黑眸死死地瞪着前方, 棱角分明的俊脸却阴森得可怕. 他身边的那个艳丽的女孩奋力紧跟着, 但男生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齐羽瑞像幽灵一样紧紧尾随前方的两人, 脸上的墨镜闪了闪.
“欧阳箮枫…我说…”女孩大口大口喘息, 娇媚的脸蛋涨得通红,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还…还得去上课呢…”
欧阳箮枫突然站住, 目光深黯.
他勾起嘴角, 转向身后的女孩, 面容冷酷得像恶魔: “好啊, 怕死的话你就回去吧. 不怕死, 就留下.”
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女孩侧过头, 听不明白.
“不懂,是不是?” 他手渐渐拢紧, 眼神露出可怕的微光, 依旧冷笑着, “那你跟我来.”
阳光灿烂, 热风拂过墙壁, 卷走了地面上的几层灰尘.
高挺俊俏的男生紧紧拉着女孩, 快步走向一个很隐蔽的小街.女孩的眼睛越睁越大, 试图压抑着心中渐渐升腾的恐惧, 她束在腰间的粉色丝带狂烈地摆动着, 身后的乌发像瀑布一样散在风中.
不远处, 齐羽瑞眯起眼睛, 飞速追了上去.
呯!
欧阳箮枫紧握的拳头击在墙上, 强壮的胳膊把女孩挡在一侧. 光影把他整个人笼罩在阴暗中, 只勾画出他刚毅的轮廓,可那张脸却美得冷艳.
女孩吓得发抖, 瞪大的眼睛聚满了惊恐.
“欧阳箮枫…我…我…”她眼角涌出了泪, 没有血色的嘴唇颤动着, “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了…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回去…”
他直直地望着砌着红砖的墙壁, 面无表情.
女孩趁他不注意,飞速弯下腰, 从他臂下逃走了.
在风中疾奔的她, 飞溅出一串串惶恐的泪.
这个男生,真的和传闻中的一样…
可怕! 可恶! 可耻!
像他这样的坏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 ***
傍晚.
绚烂的霞光悄悄把整条街覆盖上神秘的色彩.
温暖的光辉洒在欧阳箮枫身上, 荡在眼前的短发被映得金黄, 漆黑的双眸却始终保持着那份寒意. 男生失神地走在街上, 高瘦孤傲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面,被拉得好长.
他手中的小提琴仿佛已睡着, 像天边绯红的彩云一样, 被夕阳迷醉. 过往的女孩不禁被他的俊美所震撼, 仿佛每当他经过这些痴迷的女孩时, 都会引起一些狂乱.
只是…
他听不到那些羞涩的笑声, 也看不到任何人.
身后, 齐羽瑞默默地行走着, 步伐不是很快. 因为能量被强压制了一整天, 他有些疲惫…但望着眼前那个游魂, 他终于也懂得了什么…
…
箮枫弟,你真的很傻.
真的很白痴.
…
世上,最白痴的就是你了.
只是,你的笨…
我能理解.
…
因为, 我何尝不是如此呢?
…
齐羽瑞笑着跟着欧阳箮枫, 穿过无数条街巷.
街上开始渐渐亮起五光十色的彩灯, 人群也开始拥挤起来. 各色酒店, 夜总会, 商场开始迎接又一个彻夜不眠的都市. 空中荡起了欢快的舞曲, 一个个身穿名贵服装的客人在市中心各大繁华的宾馆中,进进出出.
欧阳箮枫茫然地走进一家酒店,虽然早已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但他却置之不理.
夜色渐浓.
齐羽瑞立在路边不知有多久…直到快睡过去的时候, 欧阳箮枫提着琴和一瓶酒,从店里走了出来.
他身子挺得笔直, 表情也很僵硬…只是, 脚步有些不稳…好几次, 他都险些跌倒, 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齐羽瑞只是耐心地跟着, 直到两人不知不觉又返回学校.
…
月光悄悄洒进钢琴室, 欧阳箮枫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手中的瓶子碎成千万块亮晶晶的玻璃片. 苍白的光影下, 他绝美的侧脸白得有些透明. 齐羽瑞站在窗边, 默默望着那些疏落的星, 眼底蒙着一层薄雾.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地上布满乐章, 它们在黑暗中泛起夺目的银光…那些闪亮的音符仿佛在演奏着一首无声的歌, 旋律是那么安静…静得欲把人的心撕碎.
许久.
欧阳箮枫与心爱的小提琴靠在墙壁上, 沉沉地睡了过去.
…
“桐,” 齐羽瑞站在练习室外的一棵柳树下, 轻声说道, “快把天音领到钢琴教室, 欧阳箮枫在这里.”
“天音好像情绪很不稳定…”
“先不管那么多了, 赶快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才行.”
过了很长时间, 仿佛几个世纪.
一个身穿黑裙子的女孩出现在钢琴室里, 零碎的裙摆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染回了原本的黑色, 漆黑的眼瞳也空洞起来. 天音安静地望着在墙边熟睡的男生, 和他一样, 脸上没有一丝情感.
欧阳箮枫的嘴唇苍白如冰, 全身散出淡淡的酒香. 他的手轻轻垂在身边, 盖在那架精美名贵的提琴上, 遮住琴身上闪着微光的某处.
她顺着月光的指引, 悄悄望向那一地碎裂的玻璃…如同地上的乐谱, 它们泛出闪闪的白光…有些刺眼, 有些冰冷…
这种感觉, 好痛.
望着他没有色泽的脸, 她的心突然有种不知名的痛楚.
天音静静走近欧阳箮枫, 仔细端详着那张比世上任何塑像都要俊美的脸.
凉爽的夏风夹着清淡的花草香, 吹散了睡梦中他细碎的棕发. 男生仿佛在笑, 仿佛在沉思…表情也很忧伤.
脸上坚定的表情, 就好比一个不肯放弃的小男孩.
…
月光下, 他轻轻哼着歌, 歌声好轻,好美.
“阿冰, 你在唱什么呀?”女孩扬起小脸, 闪烁不停的目光像夜空中活泼的星星, 一闪一闪冲着他笑.
“刚刚你弹的曲子啊, 难道唱错了?” 他皱起眉, 重复着他最喜欢的那段旋律, “突然快起来的这个地方很难唱, 你能弹一下吗?”
“好的!” 她像小白兔一样蹦了起来, 快活地跳到钢琴边, 随后熟练地演奏起那首优美的钢琴曲.
那段属于童年的美好回忆,轻轻飘在风中.
瞬间即逝.
…
看着他嘴边浅浅的笑意, 天音眼框突然湿了.
她抬起手, 颤抖着向他的脸伸去…却又僵在半空.
许久.
她转身拾起一张镶满音符的乐章.
那张谱子…看起来, 为什么如此…
熟悉?
不!
它其实是陌生的, 它是来自于一个狠心肠的先生之手.
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懂得音乐的人.
可是…
为什么?
她的心跳, 突然活了起来? 突然变得沸腾起来?
在她看到那张乐谱的瞬间, 漫天繁星都灿烂得耀眼.
圣洁的月光映在那架白钢琴上, 她…
轻轻走了过去.
尘埃在柔和的白光中慢慢踏起轻盈的步伐, 随着悠扬的琴声在空中盘旋, 一圈又一圈…
那旋律聚集了千万串带着幻影的音符.
*** ***
恍惚中, 他看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
夜空升起了一轮绚烂的太阳, 醉人的霞光把整片星空渲染得金光闪闪…几缕白色丝绸划过天空, 卷起了芳香的海风. 沙滩上, 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孩子有节奏地挥舞着手中的彩缎, 斑斓的波光映照出她清秀的面庞.
…
恍惚中, 他听到了一首很轻, 很淡的歌曲, 仿佛一个女孩在草地上轻声哼唱.
渐渐变暗的夜空,渐渐闪起的星辰, 渐渐平静的海面…渐渐如天融合.
没有天, 没有海…
只有两个靠在一起的孩子.
…
震撼中, 欧阳箮枫睁开眼.
穿着黑裙子的女孩幽闲地坐在琴凳上, 短发被微风扬起. 她雪白透明的手指在琴盘上飞旋, 黑白琴键若隐若现, 流淌出时而轻快, 时而低沉的音调.
迷人的旋律, 从来没有重复过.
每一个音符, 仿佛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灵魂.
...
他吃力地坐起身, 深深地望着她清凉的背影.
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愿意一直像这样注视着她, 听她的音乐,永远都不会觉得烦. 这样的感觉让他很舒服, 很自然…生平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神秘的感觉…
只是!
回荡在教室里的音乐, 竟是那么熟悉!
熟悉得, 仿佛和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是一体的!
熟悉得就像一场最难忘的梦.
在琴声中, 他看到了月光, 看到了沙滩, 看到了睡在草地上的孩童…
也就是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刹那, 他心底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
一切出乎意料地平静,除了心跳和缓缓流淌的血液…一切都自然.
难道…
“谢谢.”
他轻声说道, 语气柔和.
*** ***
钢琴声嘎然停止.
天音雪白的手臂依然悬在半空, 眼底闪过一抹明亮的星光.
朦胧中, 她转向欧阳箮枫, 眼神有些疑惑, 有些伤感…
“还有, 对不起.”
她慢慢走向那个站在窗边的男孩, 心中略有起伏.
洁白的月光在他短短的头发上跳动, 像音符一样跃来跃去.
他深邃的眼眸犹如一片宁静的海, 没有波涛也没有风浪.
星空皎皎.
带有清香的风拂过他苍白的脸庞.
也拂过他雪白的衣衫.
凉爽的风袭来, 一片白色挡住她的眼.
空气里, 除了花香就是从男孩身上传来的清淡的体香.
欧阳箮枫慢慢举起左手.
柔和的白光下, 黑色的手套轻轻脱落.
天音睁大眼睛, 惊讶地望着他的手臂:
宽大的手背上, 露出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
仔细一看, 原来它的形状和花瓣一样, 在月色中让人目眩.
欧阳箮枫看着她诧异的脸色, 嘴角渐渐扬起:
“你知道吗, 我欧阳箮枫…从没有失信过, 这个拳头, 也随时能保护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 那只是九岁以后的事.”
天音顿然惊住.
“我痛恨这个拳头,因为它曾背叛过我,” 欧阳箮枫语气冰冷, 但字里行间又流露出惊心动魄的脆弱, “我恨它, 因为,它让我永远失去一个人…一个发誓过要永远守护的人.”
月光…
是雪白的.
是纯洁的.
白得没有一丝杂质, 纯得没有丝毫杂念.
就在这样的月光下…
世界是安静的,也是悲伤的.
他的语气很轻, 很凉…沁入她心底, 像冰刀一样深深刺了进去, 而她却只能无言以对, 她没有办法安慰他.
天音望着欧阳箮枫笔直的背影,一串晶莹的眼泪流了出来.
那种伤感, 莫名其妙.
甚至连她也不知道, 自己为何有想哭的冲动, 为何真的会流泪…
可是,令他更奇怪的是!
欧阳箮枫的眼底, 竟也是晶亮一片, 如星光般璀璨绚丽.
他仰起头, 嘴角倔强地勾了勾, 似乎在笑.
他的确笑了出来, 声音有些冷, 只是, 那滴泪也悄悄沿着他冷酷的脸庞淌下.
那串眼泪, 却是炽热的.
在昏暗又明亮的窗边, 天音颤抖着抬起手…她莹白的指尖触上那滴透明的泪珠.
女孩清澈如霜的眼眸闪着泪光, 叛逆的嘴角倔强地抿着…欧阳箮枫望着她闪烁着星芒的黑眸, 望了好久, 好久…
遥远幽静的夜空, 树在晚风中沙沙响,圣洁的月光罩着钢琴…
欧阳箮枫修长的手轻轻握住女孩冰冷的手, 轻轻俯下身, 轻轻靠近她, 双手轻轻拢住她雪白的脸…
就在这微妙的瞬间…
…
他吻住了她.
…
那种感觉…
比羽毛还要轻柔, 比夜风还要凉爽…
甚至…比世间所有的月光都还要令她着迷.
…
----先生, 我曾发过誓…您的那滴泪, 无论多昂贵, 我都会不惜一切买下它. 现在, 它是属于我的吧. 没有了它, 您会快乐起来吗?
…
----先生, 请不要再伤心了.
…
瑟瑟抖动的斑斓光影映在地面上, 欧阳箮枫深深吻着天音.
她仿佛听到了无数声心跳, 剧烈的, 兴奋的, 慌乱的…甜蜜的. 两个拥吻的人影停在月光中, 犹如一对圣洁的使者.
风柔柔吹起, 带了丝浪漫的音调.
这种幸福的画面, 仿佛被谁定了格.
按下键.
一束白光亮起...
随后, 消失在风中.
…
----如果可以, 我希望时间永远都不要流逝. 如果可以买下那张照片, 该会是一件终生难忘的事.
…
“天音,” 欧阳箮枫声音比雪花还要轻, 目光清远, 却又惊人般柔和, “你知道, 我为什么喜欢和你说话吗?”
她摇摇头, 轻搂住他修长冰冷的身体.
“因为…你在认真听,” 他唇边的微笑很淡, 却又出奇地脆弱, “你从不会打断我. 虽然看上去比一般女孩子更笨, 更奇怪的你…却听得懂我说的话.”
她笑了.
没有声音的笑令他伤感, 但那笑容却又无比甜美.
他嘴角渐渐勾勒出一条近似完美的弧线.
“刚刚的那首曲子…” 他安静地说道, 凝视着她, “是我永远没有办法写完的. 因为它的感觉不够完整. 可是…刚才…它却被你给弹出来了. 所有幻影, 都和我想要表达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闭上眼睛, 眼角再次涌出清澈的泪…
只是…
她真正的痛, 他能了解吗?
“很神奇, 是吧?”
她点点头, 微笑着擦掉那串眼泪.
“想哥哥吗?”
她惊怔, 肩膀颤抖了片刻, 身体顿然冰凉.
欧阳箮枫把她抱得很紧, 仿佛, 试图赶走那丝寒意.
他脸上的笑容是她见到过最美丽, 也最温暖的笑.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有哪个男生能像他一样笑得那么柔和, 那么单纯, 那么真挚.
天音没有任何语言去形容那种笑意.
只是…
它给自己带来的感觉很温暖, 也很真实.
“如果可以,” 欧阳箮枫眉心紧皱, 雪傲的嘴边挂着一丝固执, “我愿意成为你的哥哥.”
她怔怔地望着他.
血液仿佛静止.
欧阳箮枫低下头, 目光带着淡淡的嘲弄: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的心跳加速, 星光突然暗淡了下来.
四周, 只有他深而动听的嗓音, 就像一首连绵不断的音乐.
“因为, 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天音屏住所有的呼吸, 手轻轻围住他, 抚上他挺拔的脊背.
他也僵硬着抬起手, 轻轻摸着她柔软的黑发.
空气凉凉的, 风也很甜.
月光中飘零的银色音符像一句句流动的誓言…在夏夜芳香的雨露中, 荡起一圈圈醉人的舞步. 它们, 在流星飞坠天际的那一刹那, 引起了所有听者的共鸣, 使其灵魂随音乐一同飞翔, 旋舞在清凉的夜风中.
欧阳箮枫蹙眉, 仔细琢磨着那段优美的旋律.
他贴着天音的头, 仿佛在寻找女孩心灵深处的歌声.
突然.
他找到了.
那种节奏...
均匀, 有力, 坚定.
他淡淡一笑, 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盛夏圆舞曲,”
他笑了.
“是那首歌的名字.”
万物恍疑熟睡, 却时刻在注视着他们.
树荫中的两个人影，被这样的画面给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