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父亲（1 / 1）
当晚由韩翼护送江明韵回府。方彦只能在远处对江明韵报以感激一笑。
第二天，相府千金大闹青楼妓院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城。江明韵自然不以为意，但不幸的是把江老爷气得够呛。早饭的时候，江老爷足足把数落了江明韵半个时辰，连一向纵容自己的江夫人也没有为她求情。
“好了！从今天起，你不准出门！”
“爹……”
“不要说了！女儿家名声在外，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江老爷是真的生气了，说话声色俱厉。
江明韵看着父亲反常的脸色，只觉得气闷、委屈、不甘和苦涩。她的成长环境，她所接受的教育，在遗村的惨痛遭遇，这些天自己的费心周旋……这一切都在瞬间涌上心头。
“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整天想着往外跑做什么！有什么用？”
江明韵墨黑的瞳孔一紧，顶道：“怎么没用！我就是不愿待在闺中做一个无知的小姐！我也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我不想一辈子懦弱无能，糊里糊涂，仰仗他人！”
“你胡说什么？”江老爷怒气勃发。
“我没有胡说！我出去了，才亲眼看见这世道！国势倾颓，大乱就在眼前，可笑爹爹你也是粉饰太平的小丑之一！”这些话在她心中憋的太久，如今说了出来，倒也畅快，“爹爹，你可知道外面的百姓有多恨我！恨你！恨这个朝廷这个年代！”
“韵儿，你疯了！”江夫人吓的面无人色，慌忙安抚脸色焦黄的丈夫。
“我没疯！我就是看得太清楚……”
“住嘴！”江老爷一下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你给我闭嘴！”
“我就是要说！你为什么不敢听！你逃避吧……”
江老爷气得浑身发颤，江夫人忙抚着他的胸口，对女儿急道：“韵儿，你想气死爹爹吗？快认个错！”
“不用她认错！”江老爷厉声道：“你给我滚回去，给我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江明韵看着父亲曾经慈爱的脸此刻扭曲着，眼睛一酸，慢慢模糊了：“该反省的是你！”说完这句话，她狠狠一跺脚，跑出了屋子。
她在相府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游荡，专挑僻静的地方走，脑子里混乱不堪的乱跳，父亲的慈祥疼爱，父亲的显赫富贵，父亲的狠毒奸滑，父亲的□□蛮横……给了她温馨感动，给了她安逸荣华，也给了她世人的仇恨，乱世的罪孽，还给了她束缚、压抑、无奈和不甘心。
这样的亲情，她感激不尽……她也烦扰无措！
路过一个荒僻的院子，江明韵想也不想就转了进去。抬头瞄了一眼，她的眼睛忽然定住了。
那是一片葡萄架子，她亲手搭成的葡萄架子。自从得知了它的来历，自己再也没有理会过这些葡萄秧苗。江明韵心中一阵讥笑，想起自己当日无知而单纯的感动，又伤神不已。
但是，葡萄好像抽芽了……她蹲下身去，手摸上那一茎幼绿的嫩芽，有片刻的失神，是真的……没有人理会，它还是抽芽了……
江明韵无法想象它从这土壤里破土而出的样子，贫瘠、荒凉、无人理会，风突然吹过，幼小的绿茎顽强的扭着身子，固执的缠上竹架，专心生长……
“它命里的一切，就是抽芽，生长，结果……就是这么简单，只是人偏要想得太多。”
江明韵回过头去，是方彦，他蹲在身边，看着她笑。
“葡萄就是葡萄，你理不理会，它都要成长。父亲就是父亲，对你而言，他只是父亲，你干嘛想太多。”
沉默，然后江明韵突然笑了，抬头望天，天上掉下这么个的父亲给她，没有让她把这个父亲看成大儒，看成清官，看成偶像。她只需要把他当成父亲，单纯的父亲，别人再好，也不是她的爹爹。
外面的一切，对她而言，都不应该让她忘了她是爹爹的女儿。最简单的相处，就是最适宜的。
方彦见她笑了，也道：“就你想东想西！不累啊？”
江明韵笑道：“我从前就是做不好这些，小心，又沉重……还是你在这方面有经验，以后多开导开导我。”
方彦却不说话了，看着葡萄架子，神情萧索。
江明韵心思灵窍，知道他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了：“方彦，我们今晚去看你母亲吧。”
“不去！”方彦抬起头，江明韵坚定炽热的眸子和母亲凄怨悲凉的哀容不断晃动，他恍惚了一下，不去，不能去！
“为什么？”
方彦涨红了脸，声音也有些气结：“没有为什么！不去就是不去！”
“你不去，我自己去！”
“随便你！”
晚膳后，江明韵换了一身蓝布衫，头发包起，瞒过了明心，又溜到那个叫翠玲珑的小院。以前做孤儿的时候，对任何未知的东西，她都要拼命学会。自从上次方彦带她跳墙，她已经偷偷留意了方彦跳墙的方法。现在即使没有方彦的本事，但垫了平整的石块，费了点劲，她还是翻过去了。
一跑到大街上江明韵就自由了，一边打听着路，一边看着夜景。京城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夜景也显得荒凉。可她寻到方园的时候，景象就大不相同了。
方园门前人来人往，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马夫、轿夫、小贩大声吆喝，衣饰华丽的富人说说笑笑。江明韵不禁大叹：果然是有了饱暖，才思□□啊！
这次自己目的不同，自然不能像上次那样从大门进出。她绕着方园的围墙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一段安静朴素的院墙，于是再次卷起衣袖，这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掉进那墙里。
喘了口气，江明韵才发现这里是前院的厨房院子。满地的水渍，还摆放着一些蔬菜果皮水盆凳子，还好没有人。
江明韵绕过这些，悄悄向前摸去。
“喂！干什么的！”突然一声大吼，江明韵心脏差点吓停。
忙回头，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厨房门口，端着托盘，正狐疑的盯着她。
江明韵急中生智，腰一挺，粗声喝道：“墨厅点的鲍汁黄鳝怎么搞的！现在还不上！”
那汉子以为江明韵是前厅小二，来催菜的。当下忙回道：“你等着，我去问问！”
江明韵松一口气，一边不耐烦的大叫：“快点啊！快点……”一边眼珠乱转，立刻就发现了出口。
厨房里传出了那汉子的吼声：“什么！今天墨厅没客人！那……小子，你站住！”
江明韵一溜烟往热闹人多的地方跑，麻溜地钻进中院。中院人多，她躲在人群后，看见那个汉子带着两个护院在客人中间苦苦寻觅，不由感到既惊险又好笑。
方园一向管理严苛森严，江明韵也不敢再到人群里去，就寻着往幽静的地方躲。
其实中院的喧闹只是中间那一片开阔之地，绕过一道巨大的假山影壁，其他的地方都是雅致又安静的娱乐之处，专供那些达官贵人玩乐。
江明韵在这些长长的回廊和房间里迷了路，到处都是雕栏画栋的建筑，到处都是昏黄幽魅的灯光，还有些嘻乐之声，却掩埋的极深，细不可闻。
忽地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怪叫：“怎么可能！我又输！”
是金潮！江明韵正心里发急，听到熟人声音，耳朵一竖，忙贴过去。
突然胳膊一紧，江明韵大惊，身子已经被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