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识抬举（1 / 1）
张显愣了半天，突然将胸前的雨娘向旁边一推，全无方才的柔情蜜意，双手背后，神色肃敛，喝道：“穆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嘲笑本王！”
穆冉亦是神色一敛，不卑不亢的道：“穆冉绝无嘲笑王爷之意。王爷若不想娶穆冉，就不要勉强，穆冉亦无成家之心。王爷但且放宽心，倘若因为穆冉而寝食难安，则是穆冉的罪过了。”
张显冷哼一声，将扇子扇得呼呼作响，穆冉的发丝亦被他扇得飞扬起来。
“哼，你不是会医么？倘若本王因此而病，就要罚你长年为本王诊病！”
“王爷此言差矣，岂有咒自己之理？你我避之惟恐不及，何苦还要面面相对？穆冉尚有事在身，就此别过。”说罢，不再理他，径自分开人群没入长街。
回到客栈尚未喘口气，李落的大嗓门已透门而入：“木耳！开门！”
唉，为何就不能让她清净清净？用枕头蒙着头，她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我睡啦！”
“撒谎！早不早晚不晚的，睡的哪门子觉？快开门，我有话说！”
穆冉叹着气打开门，倚在门边，软绵绵道：“说罢。”
“你不让我们进去么？”
“进什……么……”穆冉猛地抬头，才发现孟寒立在旁边，一愣，忙闪过一边，“呃，进吧。”
二人进入房间，穆冉沏上茶水，一一敬上。
李落咧嘴笑道：“哈哈，我沾教主的光，也能喝上你敬的茶啦！”
穆冉白他一眼，走过一边坐下，面向孟寒道：“教主有事？”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你若还有事，这几日尽快解决，中秋之前务必赶回教中。”
她哪有什么事？只不过贪恋外面自由的空气罢了。当下回道：“由教主安排便是。”
孟寒颔首。“若没事，明日出发。”
穆冉只好点头。
数日后，三人回到神龙教，孟寒将穆冉的职责当众宣读了一遍，再将她的住处安置在偏殿寻芳阁附近，即紧挨天女水香的寝楼。穆冉却坚持住在原处，宁可多走几步路，孟寒最后依了她。
*
星月初上，廊下的几枚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忽明忽暗，似眨着眼睛的陈年旧事。
穆冉沿着月光来至一座清幽的竹亭，却讶然的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她转身欲回返，却听得那人问道：“是穆冉么？”
穆冉怔住，是孟寒的声音，遂答道：“是。”
“你会喝酒么？”
“呃？唔，会一点。”
“上来吧。”
穆冉的脚不知不觉的迈了上去，进入亭中，月光斜斜的照进来，她清清楚楚的看见竹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不由一愣。
“我刚刚对月许愿，谁若是第一个上来，我便请他喝酒，不想，竟是你。”他解释道。
穆冉轻声道：“我……顺着月光就到了这里。”
他似乎笑了笑。“我也是。”开始倒酒。
穆冉抬手拦了一下，道：“我不能喝太多。”
“放心，我不会把你灌醉。”他将盛满酒的酒杯递给她。
穆冉伸手去接，酒杯太小，她的手指难以避免的碰上了他的，她不由一抖，顿时，酒液倾洒一半。
她的耳朵一阵发烧，死死盯着酒杯。
“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他的声音似是遥遥而来，“穆冉，你要早做防备。”
她不解的抬头。
“每年的中秋，师娘发作得最为厉害，你若有法子减轻她的痛苦，我定当重谢。”
听他语气诚恳，她心中微澜起伏，忍不住试探道：“你师娘若知道你如此孝顺她，一定心感安慰，说不准疼痛也减轻了。”
孟寒看她一眼，缓声道：“师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日。”
穆冉怔怔的点头，突然道：“你师娘也很喜欢你。”
空气陡然凝滞下来，似乎冻结着一丝霜雪之意。穆冉惊惶的望着他。
他静了一瞬，端起酒杯仰颈而尽，而后站起来，移至亭栏边，面对月华负手而立。
望着他冷峭的背影，穆冉惴惴不安，半晌，轻声道：“教主若无事，我走了。”
他终于转过身来，逆光中，挺秀的身姿仿佛一座黑色雕像，庄严肃美。他的声音如寒夜凝冰：“女人的好奇心最为可憎，你也无聊至此么？”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轰然一响，心中凉了半截，她涩声道：“对不住，今后绝不再犯。”她暗下决心，如若她再开口问他问题，就打自己嘴巴！就是他问自己问题，她也要尽量三缄其口！她要让他知道，女人不仅有旺盛的好奇心，还有蓬勃的报复心！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的声音缓和了几许。“这两日你好生休息，中秋夜尚有硬仗要打。”
穆冉的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冷淡：“穆冉知道，告辞。”转身出亭。
翌日清晨，穆冉早早赶至寻芳阁，为天女水香烹制药膳，而后，在丫鬟的陪同下来至水香的寝楼。
撩起清幽如水的纱帘，意外的看见孟寒早已候在长榻之旁，水香斜倚在长榻上，浅笑嫣然的与孟寒说着话。
穆冉低头行过礼，默不吭声的示意丫鬟呈上药膳，即告辞。
“等等。”水香唤住她，“你吃过了么？”
“我稍后再吃。”
水香微微一笑。“一起吃吧。”
穆冉摇头。“我还有事，告辞。”
“你这般急着走做什么？我让你吃就吃。”
穆冉吸了口气，缓声道：“天女若不信任我，可不必留我在身侧，自可由天女信任的人随侍。”
水香眸光一闪，面向孟寒一笑，道：“她这是什么发应？我说不信任她了么？”
孟寒开口道：“我师娘只是留你吃饭，并无它意，你无需多心猜疑。”
穆冉冷然道：“多谢二位好意，穆冉心领了，这就告退。”
水香微微蹙眉，“孟寒，你为何将这么个又臭又硬的丫头安插在我身边？难道还让我每日看她的脸色行事么？”
孟寒霍然起立，盯住穆冉一字一句道：“你不要不识抬举！”
穆冉望着他眼中的怒气，心里一沉，自己在他心爱的女子面前不知进退，令他尊严受损，恐难幸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当下淡然一笑，道：“我又臭又硬，实难担当重任，还望教主另寻他人，放我离去。”
孟寒眸中的怒火不住跳跃，若非他自控力非凡，穆冉早已被他的怒火烧焦了。
一旁的水香安抚的拉他坐下，柔声道：“不必为此等小事动怒，当心身体。她不吃就不吃、想走就走，不必理她。好了，一大清早的，何苦生这一肚子气？”又端来绿茶给他喝。
孟寒终于放松下来，对穆冉道：“你退下吧。”
穆冉立即抽身而退。
吃过早膳，正翻弄几乎荒掉的药圃，李落、唐凡及杨琛呼喝着登门。
“一回来就摆弄这些做什么？走！随我们走走去！”李落上前大声道。
穆冉却冲唐凡抱怨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也不照看一下我的药圃，看看草长多高啦！”
唐凡笑道：“不是不想照看，而是……我们也分不清哪是药草，哪是野草，怕拔错了，回头再挨你骂……”
“我干嘛骂你们？”
唐凡咳了几声，道：“李落说，你其实很凶……”
穆冉瞥了李落一眼，轻哼一声，回屋洗手去了。
“走吧。”她一出来便被李落拽着向外疾走，“我们晌午在清风廊露天就餐，赶快去看看。”
“干我何事？”
“你不吃饭么？”
“我自己在我房里吃即可。”
“你将来是不是还要死在自己房里啊？你准备孤老一生么？”
“干你何事？”
“你……”李落气得哑口无言。
不觉已至正殿后院的清风廊，已有丫鬟小厮在摆桌布席，唐凡杨琛则知趣的落在后面。
“为何在外面吃？”好像还不错。
“今天是天女的生辰，教主为她庆贺。走，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就在此处转转吧，我想看看廊上的画。”
李落自然陪她。
这清风廊延绵流畅，几乎贯穿大半个庭园。二人自尾端开始，一路细细看来，不觉已过去一个时辰。
桌上已陆陆续续摆上了各式酒菜，有职分的教众亦一拨拨的到来。到得正午，一切准备就绪，天女水香在孟寒的陪同下缓步而来，一个轻盈似燕，一个挺俊如山。
穆冉突觉眼前这道风景忒的晃眼，似乎盖过了头顶灼日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目。
雪夫人跟在背后的阴影中，默默前行。
穆冉突然对她心生一股同情，她尚不知自己已成瓮中之鳖。
大家依次落座，寿星最大，居中，孟寒居右，雪夫人居左，两旁分列教中各员，井然有序。
孟寒做了简短的开场白，众人纷纷献上贺词后即开始进食，一时间廊中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气氛颇为融洽。
穆冉坐在最偏僻的角落，自顾自的填肚子，忽见李落一路歪斜的晃过来，不由面色一变。
李落大手一拨，屁股一歪，已然将她身边的一名男子公然挤走，端过她面前的空杯，斟满酒，定要与她干杯。
穆冉恐他借酒生事，只得依了。孰料，其他人见了，亦不甘落后的哈哈凑趣，定要她一视同仁，均干一杯。
穆冉自然不从，几名男子嘻嘻哈哈，趁着酒意，硬是将她按住，一杯一杯的把酒向她口中灌，倒有一多半倾洒出来，瞬间已将她衣襟湿透。
一阵剧咳连声响起，穆冉眼前阵阵发昏，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几名得逞的男子却笑成一片，夹杂着起哄声、叫好声，一时竟如戏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