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七、(1 / 1)
据说沈叙飞最讨厌别人干涉他的私人生活。所以,沈氏夫妇的卧房在天下会绝对是禁地。
不过,这以前的禁地现在挤满了人。
人群中间有一个女人。身材纤细,高矮适中,如果不仔细看,你会认为这是燕夜来站在那里。只是等她回过头来,你就会发现她绝对不是燕夜来。她面目浮肿,金鱼一样的肿眼泡,面皮上还有红疙瘩,总之,和夜夫人的胜雪肌肤完全是不一样的。她叫燕无他,夜夫人的胞妹,虽说是一母所生,却长得如此天差地远,真是叫人扼腕。
燕无他脱下床上女尸的袜子,看了一眼,向小韩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姐姐,那个是我姐夫。”
小韩道:“令姐面目被毁,如何能确定这是你姐姐?”
燕无他到一旁坐下,脱了鞋袜,露出一只纤巧的脚掌,道:“我们爹娘在我们出生时便在我们的中趾上戴了一个趾环。这趾环会随着人的长大而慢慢长大,但是要一时取下却也不容易。”
小韩去检视那女尸的足趾,只见中趾上赫然有一枚银色趾环,纹样古朴凝重与燕无他的一般无二。带着趾环的脚趾根部微微下陷,显然这枚圆环已经戴了多年。
小韩道:“无他小姐,请查检一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燕无他检点了一番道:“不见了姐姐的梳头盒子。”
梳头盒子!
小韩的眼睛立刻盯着晚词道:“谁都知道暗月公子和赌杀的彩头就是夜夫人的梳头盒子,现在这梳头盒子不见了,想是到了公子那里去了吧!”
晚词还没开口,我立刻接口道:“不可能,我一晚上都和暗月公子在一起,他没有作案时间。”
“那么是赌杀?”袁源忽然说,“莫非是袁源来偷梳头盒子的时候被沈氏夫妇发觉,赌杀情急之中下了狠手?”
晚词道:“不会。刚收到飞鸽传书,赌杀正在三百里外的好运赌坊和霹雳堂的少堂主进行世纪之战,到现在还未分胜负。所以,他也没时间。”
小韩道:“暗月公子的消息比六扇门还快!”
“过奖,三二一堂不过是人面比较广,而且没官府那么多婆婆,当然消息要快一点点。”晚词笑笑。
“我们是看——”我正想说我们看到玉麒麟的事情,晚词却拉拉我没让我往下说。可是韩却没放过我。
“你们看到什么?”他问。
“我们是看在天下会地头上出命案的份上才陪你耗到现在,你不能把我们当犯人来审啊!”我只能把之前的话头咽下去,搜索枯肠找了句话出来。
“现在就‘我们,我们’的,不知道瑞璇道长就怎么和暗月公子成了‘我们’了!”
该死的小韩,我在心里咒了他九九八十一遍,随后的只能闭上嘴,不说话了。
晚词也没再开口,只用他微凉的,软软的手握着我的手,抚慰地拍了拍。
小韩继续他六扇门式的询问:“那令姐和谁有过旧怨,或者得罪了谁呢?”
“这个——”燕无他沉吟了一下,“这本是我们家的家丑,但是现在出了人命,也不怕说了。”
以下是燕无他对他们家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描述。
话说这燕无他姐妹的母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了寡妇,正巧沈叙飞的爹死了老婆。而那时候老沈大侠在外行侠仗义,沈叙飞年纪尚小,燕夫人就嫁进沈家成了填房,成了沈老夫人。所以,从这一层来说,这沈叙飞,燕夜来,燕无他应该是兄妹三人。三人成年之后,燕夜来的母亲和沈叙飞的父亲相继去世,沈叙飞娶了李氏为妻。而燕夜来却在京城艳名四播,为了避嫌用了母亲没有改嫁之前的姓氏,各自也很少联系。
听到这个关系我们都有点迷糊,一家子人不过六口人,互相之间关系却是如此复杂,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袁源首先发问:“既然沈盟主之前已有妻房,那为什么又娶了夜夫人为妻,难道夜夫人也是续弦或者是——”我知道,他想说的那个字是“妾”,因为我也想问。
燕无他道:“沈大哥在娶姐姐过门之前为原来的妻子写了合离书。”
“是为了娶你姐姐,才休了李氏?”我很八卦地接茬。
“不是,是先休了李氏。过了两年才娶了姐姐,”她补充,“不过,李氏在这里一直住到我姐姐嫁进来才离开。”
那是当然,新夫人已经嫁进来,下堂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袁源在两具尸体边上转来转去,忽然说:“沈盟主和唐门的人有过节?”
“应该没有。沈大哥从来不得罪人,姐姐也是不随便和人交恶的。”她低下头,“但是,他们是不是因为天下会的事情跟别人有过节我就不知道了。”
小韩道:“在此之前我已经问过天下会的管事秦大先生,他也说是没有。”
晚词道:“沈盟主号称武林孟尝,就连下九门也只有说沈盟主好,而没有说过他半句怨言的。”
小韩点点头道:“这是实话。不知道袁源验尸有结果了没有。”
袁源拍了拍手道:“两个人都是被勒死的。身上都有类似被虐打留下的伤痕。女尸伤痕比男尸要新鲜一点。腐蚀皮肤的是唐门的□□——暗香——其实就是我们平时所谓的化尸散那些东西。不过这暗香的量少了点,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无他姑娘可以收殓尸身了。”
燕无他向袁源施了一礼,便垂首和秦大先生一起走入内堂指挥下人装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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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弥散着诡谲的凶杀现场,走在天下会的庭院。我一个人径直在前面走,晚词被飞鸽和夜豹如前次一般半抱半扶着“走”出来。我不忍看他艰难的样子,我知道他亦不愿意我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所以干脆不向后看,但我知道,他在我身后。
途中,路过天下会大厅。牛油蜡烛如我们来的第一天那样把大厅照得如白昼。心中有无数问号盘踞其中。还是不要想的好,于是,我叹道:“晚词,你看,人生就是这样——刚才还在这里有说有笑的,就这么消失了。真是人生无常。”
晚词没有说话,我回去去看他,他坐在石鼓凳上,飞鸽和夜豹都不见了。我走过去,扶住他的腰,腰上硬邦邦的,我又去摸他的腿和手腕,果然,那支架什么的一样不缺。我恨道:“袁源让你不要带那劳什子,你就是不听话。这石头凳子上凉,露水又重,你还坐这里,你那两个跟班呢?把你扔到这里就算了?”
他见我又嘀嘀咕咕说了没完,干脆把伸出一只手指放在我嘴唇上,笑了。
我拍掉他的手,想把他扶起来,但却被他一带,坐到他身上去了。我怕压坏了他,向边上一躲,恰恰落在他的身边。他皱皱眉头,有点不高兴:“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玉麒麟的事情?”
“没有必要。我问你,为什么躲开我?”
“你做什么到天下会来?为什么会要那女人的梳头盒子?你是不是认识燕夜来?你是不是和玉麒麟一样和燕夜来有特殊的关系?”
“你为什么躲开我?”
“回答我!”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不说话了,然而他也不说话。
有点起风了,虽然不强烈,却是透骨的寒。然而那么多的疑问在我心中,晚词刚才那种别扭的态度真让我非常非常之不爽。
我偷眼望去,他蹙起眉头,手按着胸口,轻轻咳了一声。我无法,清叹一声:“我怕压坏了你。”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以为你嫌弃我了。”声音几不可闻。
“我是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