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四十二.天人交战（1 / 1）
回到店里，店长忙上前跟我汇报情况，说客户是美国人，指名要订我们咖啡厅。原因无它，只图个安静，于是选了这里。
我朝那位美国人的位置走去，他似乎有些等不及了，看见我出现，原本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你好，我是凯特罗。”五十岁左右的面容，胖胖的身体，穿着不太合身的西服，戴着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笑起来却异常和蔼。
“你好，我是李桑洁。”我回他美式英语。
很快，他道来选择“暖心”的原因，除了安静外，店里的装修，地理位置也成了他选择所要考虑的因素。
凯特罗接着道：“一个简单的聚会，都是老朋友，不需要太夸张的场面，述旧而已。”
送走那位美国客人，店长忙上来问情况和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我一一告之，同时一并安排了晚上的接待工作。
忙完店里的事，已经五点半，我想得先去把博尔诺接回来，然后刚好可以赶上店里正忙的时候回来帮忙。
出门上了计程车，我便打电话给博尔诺，问他具体的位置，小家伙居然开始吱吱唔唔不肯告诉我。
“博尔诺。”我厉声。
“那个……大姑……呃，今晚我能跟南爸一起吗？”
听博尔诺这样说，心里已经有了淡淡的失落，可理智告诉我，要抢回博尔诺，不然我将再没有机会：“让你南爸接电话！”
过了半晌，南非低沉而疏离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桑洁，是我。”
“你们在哪，我来接博尔诺，”我的语气并不太友善，因为仅仅才出现了一下午的男人就企图带走我的博尔诺，一想到这些，心里便不是滋味。
“桑洁，你听我说……”
“快说你们在哪？”我开始嘲电话吼，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感油然而升。
南非低低的声音传来：“桑洁，你冷静点。”
“冷静个屁，在哪，还不敢说么？”我的语气越发直接，隐忍的怒意也渐渐爆发，我等着南非的解释，结果等到的却是听筒那端传来的“嘟嘟嘟”挂线的声音。
那一瞬，心底某个东西被狠狠刺了一下，我重新拨号，本以为博尔诺的电话一定会被南非关机，结果响了几声铃后，竟然有人接。
“大姑，我……”博尔诺的话未说完，听筒那端又传来“嘟嘟嘟”挂断的声音。
“南非，你好样的！”牙缝里咬出这几个字眼，我狠狠将电话扔进包里，然后让计程车师傅调转车头往回开去。
回到店里，暂停营业的标志已经挂了出来，而凯特罗先生也已经到了，我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并寻问了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老先生摇摇头，请我坐下喝咖啡。我依言照做。
“这里环境不错，我的朋友们一定会喜欢，”凯特罗品一口咖啡，满意的点点头。
我回：“幽静得好，当初选这里开店，也是图个安静。”
“看来有故事？”说完，他不禁为自己的猜测而放声大笑，又紧接着道：“我的一位朋友也总这样，好端端的装深沉，不过他确实是个帅小伙。”
我勉强笑笑，然后喝一口咖啡：“能问下晚上有多少人吗？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三四十个吧，大部份是中国人，不过其中有一位外国小朋友，这个你要特别照顾一下。”
“好，那你坐，我去吩咐一声，”说完，我起身离开。
结果刚转身，便听见博尔诺的声音传来：“大姑，大姑，我回来了。”然后未待我看清，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冲进我怀里。
“舍得回来了？”我冷言冷语。
博尔诺冲我笑笑，顺口答：“不舍得。”
我惊呼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博尔诺其实并不懂得大人言语间的波涛汹涌，于是改口又问：“一个人回来的？”
“南爸也来了。”说完，他指着自己身后的方向。
我顺着博尔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见了南非，他双手□□裤袋，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闲庭信步的向我走来，那一瞬，心跳竟然莫名的漏掉半拍。我双手抓住博尔诺的肩，找到一个支点支撑自己的身体，以示自己的淡定。
南非一步步走近我，嘴角的笑一直保持着。他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我在心里这样想。然而下一秒，他却越过我，径直往前走，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博尔诺不满的声音传来。
“大姑，好痛，”然后他抖抖肩，挣扎开我的手。我低头看他，结果他正楚楚可怜的眼神盯着我，于是我忙道歉：“对不起，宝贝。”
“没关系，南爸说要有绅士风度，要包容女生，还不能轻易生女生的气。”
脑中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可再看眼前的孩子，心情竟然莫名的好了许多。我弯下腰，蹲在博尔诺面前轻声问：“宝贝，饿吗？”
“嗯，”他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南爸说今晚有好吃的哦。”说完，他跑去追南非。
“南爸，你说的有好吃的地方就是这里？”博尔诺的声音很大，我听得一清二楚，而此时又进来的几位客人也听见了博尔诺的声音。
“天啊，那是咱南少的宝贝儿子？”
“我的天，居然是混血……”
“不是说他宝贝得很吗，怎么舍得从美国带来这里？”
“那啥说被他妈带着呢。”
“啥？南少结婚了，还是说准备结婚？新娘是谁，我得一赌芳容啊。”
……
再看他们都往凯特罗所在的位置走去，我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他的客人。我也不再打扰，一个人转身离开。
整晚，咖啡厅都特别安静，虽然凯特罗的客人确实不少，可他们都只是坐在一起，聊天，喝咖啡，连大声的喧哗都没有。
我会时不时透过办公室的门缝看外面的情况，博尔诺很快与那些人熟识起来，在他们之间穿梭，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只乖乖坐在南非旁边。
看到博尔诺乖乖的样子，心情不自觉间好了许多。我埋头翻看上一个月的账单，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我以为是店长，便没在乎，顺口应：“请进。”
感觉那个人进了办公室，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却没有说话，我有些好奇，这才抬头，看见的却不是店长小文，而是一副闲散模样的南非。
他穿着和下午一样的衣服，西装的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略有些皱的白色衬衣，头发有些凌乱，却透着另一种洒脱，闲散的姿态，给人不羁的形象，却让人无法忽视他骨子里的贵族气质。
他的视线与我的相碰，可我却看不出他此刻眼底的笑意味着什么。本来，从下午见面开始，我们之间的气氛都像陌生人，可这一刻再看，我才发现下午的相处似乎都是他装出来的。我有些搞不懂，却又不想让南非看出我的不知所措，于是冷冷的声音道：“有事？”
他半仰在沙发上，声音里透着庸懒，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半晌才答话：“听他们说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他答，嘴角依旧保持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好，请出去吧，我还要工作，”说完，我还真略有其势的低头继续看账本，可南非就那样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僵持了五分钟，我再也忍不住，于是抬头，这才发现南非其实根本没看我，而我竟在冥冥中感觉到他的目光分明是在我身上。被自己的想法冏到，脸上不自然的浮上一抹红。
“怎么了，一把年纪还脸红？”南非取笑的声音传来。
我瞪他一眼，然后又埋头继续看。
“别看了，资料都要被你看穿了。”这回，南非竟然笑出声，毫不掩显。
“你神经啊，这里是我的办公室，请你出去。”
大概我的表情真的很到位，南非马上敛住笑声，低声问：“生气了？”
“请你出去！”
“真生气了？”他起身，慢慢走近我。
“我最后说一次，请出去！”我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冷硬到极点。
南非怔住，然而半秒不到，他又换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让我出去，行啊，今晚的单给个八折，怎么样？”
“滚出去，”我冲他吼，顺手提起资料往南非脸上砸去。
他微微侧身，便躲过那一摞资料。各种大小不一的纸张飘落满地，我也没有去捡的心情，只是看着南非，那张曾经我日思夜想的脸。
我们是有多久没见面了呢？一年，或者两年？南非没有变，时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印记，经过岁月的洗礼，反而多了成熟男人的蕴味。可当过去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男人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对待他呢？也或许，就像今天下午初见面的冷淡，这些根本就是他的恶作剧。
南非依然保持脸上的淡笑，漫不经心道：“脾气还真不小……不过你的脾气是只对我发作呢，还是你年龄上去了，一直这样，如果是后者，那我可得把博尔诺带走，暴力家庭可不适合小孩子的成长。”
一听南非说要带走博尔诺，怒火便再一次窜上头顶，我又开始吼：“你敢！”
南非推推眼镜，声音暧昧不明，看着我道：“你说我敢不敢？”
“你无耻，”说着，我又拿起桌上的东西狠狠朝他扔。
这回，南非不再躲闪，站在那里接受我扔来的东西，但因为都是些资料，并不会痛。心里这样想着，便又开始生气，于是又大声吼：“你躲啊，你怎么不躲，你以为我真不敢砸你？”
“桑洁，对不起。”南非并不理会我的吼声，微低着头，低沉的嗓音开口。
听到南非道歉的那一瞬时，我的手触碰到了座机电话，脑中一片模糊，再不能思考，于是顺手拔了电话线，将电话朝他扔去，电话落在他的胸口，可他没有动，硬硬的接下，然后又开始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心里有些恐慌，害怕南非更加靠近的距离，于是我开始胡乱抓桌上的东西朝他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手里到底拿的是什么，只知道往他身上扔。看着南非越走越近的身体，我终于失了冷静，也在那一刻，手里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于是又顺手拿起来往他头上扔。
瞬间，南非的额头浸出鲜红的血，正股股从额角往下流……
我慌了手脚，又不敢上前帮他止血，只能一步步后退。可南非并没有因为额头受伤而停止自己的步伐。
我开始大叫：“你别过来，别过来……”
可南非不听，继续自己的步伐向我靠近，对额角的伤不管不顾，一分钟不到，血已经顺着脸颊流到颈部，浸湿了衬衣，白色衬衣上染了鲜红的血液，分外惹人眼，同时更显它的狰狞。
我退到墙角，再无路可退时，抬眼看着眼前正一步步靠近的南非，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桑洁……”南非轻唤。
“别过来，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边说着，眼泪却更加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可南非并没有因为我的哭泣而停下脚步，他走得更快了，三两步走到我身前，一把将我拥在怀里，耳语般的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再也不会了，我发誓，再也不会那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我挣扎，他却拥得更紧，我双手握拳开始打他，下手很重，我只想让他放开我，可无论我怎么打，他都不放，只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桑洁，对不起，对不起……”
南非抱紧了我，额头上的血也浸到了我的衣服上，看着那抹狰狞的红，胃里竟然一阵翻江倒海，这回，我拼尽全力挣开了南非的怀抱，然后冲进办公室的洗手间狂吐，可吐了好久，除了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当感觉舒服一些时，我才猛然惊醒，原来南非也在洗手间里，而且他一直站在我身后轻抚我的后背。这回，我再没有挣扎的力气，任他的动作在我的后背游离。我打开水龙头，捧清水冲脸，然后喝一口冷水漱口，而整个过程，南非都默默站在我身后。
双手撑着洗涮台，我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安静下来，然后才开口说话：“去医院吧，我没事。”
南非不动，却再一次抱紧了我，疲惫的声音轻唤：“桑洁，真的对不起……”
“表演结束了，”说完，我再一次逃离南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