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五章-3(1 / 1)
元旦快要到的时候,雯川的白色毛衣终于织完了,周末便拉我去邮局。她在邮局大厅依旧大咧咧的,唯恐别人不知道这早恋的小女孩要寄心意毛衣给千里之外的情郎:“快,帮我写信封!我去买邮票。”
“我不知道地址。”我回答她。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你哥的地址?”
“我跟他没什么联系。”我淡淡说,“每次打电话回家,也只是跟我爸聊天。”
“那……算了,你去买邮票吧。”
包裹寄出去后,雯川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真是此情可鉴天地啊。”
我笑话她:“你动作可真够慢的,他高考完的时候你就开始织了。”
“这你可就不懂了,每一天,我看着毛衣,就会想起他,这才是我的乐趣所在,我享受爱一个人的感受。谁像你?生日礼物都不花心思的。”
“谁说我没花心思?”我下意识地反驳,“《鹿鼎记》不是男人最喜欢的书吗?你看连殷若都有一本。”
“嗯。”她好像又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浮起隐约的笑容。我不愿看到她的笑容,便敲敲她的头道:“你脸色怎么还是不好?别一天到晚没睡醒的样子,这都是相思病害的?”
她忙不迭地点头:“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对了,下次他要是打电话,记得转告他,让他给我解药。”
“你别贫。就快寒假了,等见着他,你的病就痊愈了。”
“他寒假不回来。”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他说要勤工俭学,在那边跟同学搞点事做。”
“哦。”我心下失落,千禧年的寒假,他竟然不回来,而且甚至不通知我,似乎真的从此萧朗路人,连互通消息都显得多余。
寒假照旧是补习,我对一次又一次的模考已经感到麻木,心里也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进步的空间,一切就是等着高考的到来而以。
深冬的时候,湖南竟然下雪了,雪不大,只是像小精灵一样在天上飞舞,落到地上,便化了。是不是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容易幻化消失呢?
比如晶莹的雪花
比如纯洁的昙花
比如璀璨的焰火
比如五彩的肥皂泡
比如殷若的感情。
趁着雪景,我回到工厂的时候没有直接回家,到厂里的花坛去看了看,那里的腊梅开得正盛,点点黄色的小花,脉脉不语却香气宜人。
就在我看花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转过头去,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除了在花坛带孙子的黄大妈。
谁会跟踪我呢?我忍不住一笑,难道真是高考症候群吗?记得前几天学校还发了份调查问卷,测试高考学生的心理状况,还声称有后续的减压课程。题目里大概有:你是否时常怀疑自己和家人有病?你是否走在路上觉得有人跟踪?你是否睡眠欠佳、多梦易醒?
雯川一路答题一路笑,几乎每一题都答“是。”她说反正不记名,吓吓那些老师们也好。后来江远也坦白承认,所有的题目都答的是“是”。
正想着,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门没关,只是虚掩着,房里似乎有人,还有低低的谈笑声。
“我回来了。”我推门而入,正要直接进书房,却听见爸爸欣喜的声音,“蓓蓓,看谁来了?”
我正想着是部队的张叔叔还是国防科大的李叔叔,却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像从我的梦境中走来一般,依旧风华天成的模样,依旧温柔从容地看我。
我不得不承认,内心的小欢喜甚至多于不可置信的意外,然而我极力克制眼中的光彩,客气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殷若哥哥?”
他眼里的笑容微微黯淡,公式化的答我:“回来跟父母过年。”
爸爸说:“先聊聊,我打电话让你妈添菜。”
爸爸走进书房,我坐到他沙发对面的小椅子上,把手放到火炉前面烘烤:“雯川说你寒假不回来了。”
“之前是不打算回来,但是除夕越近,越是忍不住。”
“姑妈他们还好吗?”
“还没回镇上。”
“什么时候回北京?”
“初四。”
“这么快?”我忍不住抬头问道,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补充道,“雯川很惦记你。”
“我知道。她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啊,做什么问这个?你忘了她是女子铅球王啊。对了,她要我转告你,相思病太苦,要你给她解药。”
“我也需要解药。”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我不愿深究话里的含义,只是问道:“毛衣你收到了吗?”
“嗯。可是没穿。”
“为什么?”
“两只袖子长短不一样。”他说的时候面无表情,我却忍不住笑了,殷若也跟着笑起来。
“你最好穿在身上去见她,她可是织了半年。”
“恐怕没有时间见她了。”
“为什么?”
“这次回来主要带我妈去省医院复诊。”
话说到这里,爸爸又走了出来,跟殷若聊起大学的各种见闻,殷若只顾认真跟父亲交流,我终于可以在他谈话的时候,名正言顺地打量他。他是真的成熟了,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清秀如风的少年,举手投足之间都多了好多成熟男人才有的味道,连说话都更加沉稳练达,言简而意赅。
他生性不是个爱张扬的人,可是言语之间不难推断他在大学里依然是个风云人物。天之骄子,形容的便是他这样的男子。我记得在中学时候,他偏好闲云野鹤的生活,尽管成绩一骑绝尘,却从不爱担任班干部,可如今却听见他说学生会的种种事迹,不知道他原来可以这样social。
妈妈见到殷若的时候,简直高兴万分,嚷嚷着今天就要过除夕。殷若只是微笑,进厨房帮忙做菜。
“长高了。”妈妈很认真地点点头,“比以前更帅了。很多女孩子追吧?”
爸爸不高兴地说:“你看你,尽问这些。”
“有什么不能问的?自家孩子,什么心事不能说的?”那两人便又去抬杠去了。
殷若对帮忙洗菜的我笑道:“舅舅舅妈还是老样子啊,没什么变化。”
“可你变了。”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谁能不变呢?”
“之前你就变了。”
他闻言僵住,许久之没有说话,只听见哗哗的水声,一直在厨房响彻。
晚饭过后,殷若还要赶大巴回家,妈妈再三挽留也挽留不住,临走还塞了满满一包香肠腊肉。我们全家四口走在月光底下,一直把他送上去长途汽车站的的士。
告别的时候我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心里万般思绪总结一番,却只说得出一句:“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我自己也没想到还会回来。或许是不该回来的。”他叹口气,又低声对我说:“不要告诉雯川我回来过。”
我一愣,随即了然:“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