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末日相偎(1 / 1)
接下来几天黎珞疏出奇地配合,冗繁辛苦的治疗耗费了他大半力气,没法说话的时候,他睁着眼静静追随童妍的身影,不管童妍拿来多恶心多恐怖的药,他都笑着接纳,表情仿佛喝下的是蜜。童妍也尽量卸下了心外科的担子,终日只在消化科蹲守厮混,帮护士打理照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医生体验基层。
送走查房的医生,童妍喂黎珞疏喝精心熬的营养粥,经过调养,他已经能吃下一小碗稀粥了,医生说这样就用不着插管了。仔仔细细擦净黎珞疏的嘴角,童妍奖励性地吻吻黎珞疏的额头:“我去洗碗,你乖乖休息。”黎珞疏扯扯她的裙角,她顺势在床沿坐下,翘着嘴角看他。
“穆穆...”虽然病中,黎珞疏并没有忘记穆穆上飞机的日子。换作过去,吊点滴坐轮椅他都要坚持去机场。可现在,他对穆穆充满愧疚,苦心安排普通家庭梦寐已久的大好机会,他却觉得愧疚。所以他掐准时间故意装作入睡,等童妍脱下白大褂带上门,才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昨天你睡着了我去送的他,他老问天天哥哥为什么没来,我告诉他你有个重要会议,穆穆听了可遗憾了。”猜中黎珞疏的心事,她也没点破,只详细描述了送别的情形。
“穆穆他,怪我吗?”专注听到结尾,黎珞疏不自信地问了一句。
“没有,”心里仿佛被柔滑丝绸拨弄,她往前挪了一分,伸手点点他的额头,“穆穆让我转告你,他很感谢你,千交待万交待你一定要去瑞典看他。对了,他还托我转交给你一份礼物呢。”
“路上我一直担心压坏它。”童妍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笑道:“这可是特别待遇哦,我好妒忌。”
黎珞疏轻轻掀开,是一个崭新的飞机模型,拿在手里,能摸到木头的纹路,是完全仿照他教的第一个模型做的。黎珞疏翻来覆去地看,在机翼和机身的黏结处发现对称的两行刻字,一边写着“天天哥哥”,一边写着“童童姐姐”。
见他突然滞住,童妍好奇地凑过来,也蓦地呆了。天天哥哥,童童姐姐是梦想的守护神,抑或者,暗示了穆穆对他们的祝福,还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童妍盈着泪笑了,黎珞疏无声地揽她入怀:“穆穆是值得我们骄傲的小弟弟。”
“嗯。”童妍靠着他,不敢把全身重量都压上去,松松的,仍舒适地乏困。此刻,她心里的想法是:他们将来的孩子会不会像穆穆这般乖巧可爱?被自己的幻想羞红了脸,她更深地往黎珞疏怀里依偎。
“妍妍,那你呢?你怪我吗?”黎珞疏牵起她的发丝,缠绕指尖。
童妍瞪着眼,定了定,表情变得严肃。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原先的进程,黎珞疏清醒后,他们有意回避楼道未完的谈话,可他们都清楚,有些问题必须解决。
“我的父母,他们非常相爱,小时候我常常想,我遇到心仪的女孩儿,也要像我爸爸那样,重视她、关心她、疼爱她,可是现实没有按我设想的发展。虽然用强硬的方式得到你,却不能好好待你,若非我插了一脚,你该比现在过得幸福。我明明怀疑,还不肯放手,我鄙视这样的自己。妍妍,我不能再以自己的感受绑住你的双翼,我没有信心,好像往前一步就是万丈绝壁……”
黎珞疏越说越激动,下面的话及时被童妍捂在掌心:“珞疏,冷静一点,当心你的身体。”
抚着他急促起伏的胸口,一字一句低缓地说道:“这些日子我一个人考虑了很多。自私、专断,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不是一个好情人,这些年我没有接受别人就是因为这个理由。”童妍坐直,真诚地注视他,“我不懂你的恐惧从何而来,但珞疏,上天很公平,两个缺乏爱的能力的人,和在一起就是完整的。我相信道路是看不见尽头的,我愿意为了你重新学习,请你不要急着放手,好吗?”
墨瞳燃星,他所期望的就在眼前,却无法开怀。他要如何告诉童妍,他走的路,真的有尽头,末日会在某个黎明不期而至,黑暗冰冷会主宰他的世界。四年前他已如死士做好准备,却意外遇见了童妍,这个甜蜜的包袱。试问,哪一个人明知是深渊,还忍心拉着爱人万劫不复?
童妍并不知他隐瞒的心事,凭直觉看出他天人交战的挣扎,不忍留他一人继续无助,主动拥抱了他。温暖化解了他心中的冰山,慢慢地,他放下僵拒,用尽全部力气回拥她。
“神,地狱使者有资格向您祷告吗?我不求您的救赎,只求您再赐予我一些时间,请再赐予我一些爱她的时间吧。”
箍紧的双臂之中,童妍屏息,混合了心痛、欢愉的复杂情感袅袅上升。
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司徒背过身去,靠着墙壁,将手心捏着的纸揉作一团塞进口袋。
有童妍照顾,他来探病的频率大幅减少,即使来,也是靠在门口,看黎珞疏如拔去利爪的狮子般乖巧听话,看童妍如母亲般无微不至,肉麻场景每每令他摇头叹气,摇着摇着,又不明所谓地笑起来。
他以为,坚强才是黎珞疏寻求快乐的唯一途径,未料及,不记仇恨放下抱负的黎珞疏会如此快乐。
若有所思地叹口气,预备离开。
事实证明,偷窥是会受到惩罚的行为,护士不挑时机出现在过道,神情诡异偷偷摸摸的司徒引起她的注意:“您是谁,有事吗?”
不大的声音惊扰了两人,齐刷刷的目光下,司徒脸部神经尴尬抽动:“嗨~~”
童妍迅速擦去泪渍,向他挥手招呼:“怎么不进来?”
司徒平复了心情,嬉皮笑脸地调笑道:“我进来岂不是煞了风景?我本来打算看看珞疏便走的,不料看了场你侬我侬的电影,还是免费的。”
“别酸了,你也正经谈场恋爱吧。”童妍臊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黎珞疏出言解围。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欲望。”司徒在床边坐下,眯起眼摸着下巴:“你们俩和好啦?恭喜恭喜。”
“咳,你要喝点什么吗?”
“别忙了,我坐坐就走。”司徒暗暗挤压裤袋,刚才力道不够,那团纸硬邦邦鼓个大包。
黎珞疏不动声色盯着他的举动:“妍妍,我想喝点热水,你能……?”
“热水?我去问问医生,可以的话马上给你倒。”童妍抛弃了医学常识,俨然一个门外汉,事无巨细早请示晚汇报,枉费她一身神圣的职业大褂。
“不着急,你顺便帮我问问下阶段的治疗内容。”
童妍频频点头,黎珞疏破天荒询问病情,他不排斥医院了,他开始在乎自己的身体了。童妍藏不住内心的惊喜,替黎珞疏掖好被角,端着碗跑了出去。
司徒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哈,太逗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美人吗?疏你是怎么做到的,小弟甘拜下风。”
黎珞疏脸上360°大转变,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沉下声:“帮我把床摇高一些。”
伤口尚未拆线,坐久了有点压迫的疼痛,黎珞疏捂着胃,虚弱地陷入靠枕:“拿出来吧。”
“啊?拿,拿什么?”
“口袋里的东西。”
知道瞒不过去了,司徒吐吐舌头:“你是孙悟空吗?”一面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揉皱打印纸交到黎珞疏手上。
摊开,豆大墨色标题狠狠刺痛他的神经,跟他估计的一模一样,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良久,仿佛看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居然“呵呵”笑了。司徒心里一阵阵发毛,“疏...”如簧巧舌此时发不出半个单字,只因黎珞疏的笑里,满是挤得冰的悲凉。
“这是50年前的土地批文的副本,半个月后到期...我向土地管理规划局打过招呼了,他们对我们的企划案相当满意,表示一定支持。”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黎珞疏低着头不作回应,水泽长睫密密垂盖,遮掩了他的惊痛,也遮掩了他无人可诉的矛盾。不希望重视的人担心,所以人才要强颜欢笑,但往往越是亲近的朋友、爱侣,越能洞悉沉默背后的真相。司徒清晰看到他的牙习惯性地咬住下唇,听到他骨子的声音:“半个月...”那份绝望,仿佛手里握着的是死刑宣判书。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一旦投入资金就不能回头了。”司徒转向他,急切地劝说。那么温暖的画面,旁人看了都艳羡,怎么可以眼睁睁让珞疏轻易付诸流云?
“收手?”黎珞疏四四方方折好文件,“如果是你,你会收手吗?”
“我..”司徒语塞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黎珞疏靠什么坚持到今天。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幸福,一边是使命,该如何抉择,作为外人都挣扎无措,珞疏呢?
“你考虑过童妍吗?”司徒深吟良久,使出了最后一张牌。他总是充当督导的角色,在黎珞疏软弱的时候督促鞭策他,可如今,他一反常态乞求黎珞疏能回心转意。这些天,他盯着凝聚四年心血的企划案,只想一把撕个粉碎。
“也许童妍会理解呢?毕竟她那么爱你。”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即便她将我视为生命,事发之后,她也会选择离开我。”
“那你现在就跟她坦白啊,把你的难言之隐一五一十告诉她!”
谈话的功夫,太阳扯着夜幕落往西山,室内明显感觉光线黯淡,黎珞疏慢慢扭头,神情邈远失落,司徒也跟随他的视线,窗外是一片压抑的昏黄,渐浓渐烈。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为她守住属于她的白昼,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黎珞疏力尽地瞌了眼,空气中弥漫着深深的力不从心,看着好友在夜的衬托下愈发憔悴,司徒胸中也堵得慌。
“疏,”他搜肠刮肚找些安慰的话,刚欲开解,黎珞疏却像拆了骨头般斜倒,粥和着血从灰败的口中涌出,仿佛泄洪的水,一口接着一口,从白到粉再到鲜红,一发不可收拾。
***************************************************
童妍焦急地贴着玻璃,里面白花花的人走来走去,她被无情地关于门外。手指手背啃个遍,她不明白,一会儿功夫,笑着拥抱她的黎珞疏就呕吐晕倒,浑身冰凉知觉全无地接受PG造瘘术。
医生在拟定穿刺点划了一个三角形,进行局部麻醉,接着借由影像指导插入针芯、导丝、扩张器,创口打开后再将造瘘管刺入腹腔。当造瘘管长驱直入,黎珞疏的身体无意识地颤了一下,这一下,让童妍的眼泪也坠然滴落。
司徒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悔恨胜过担忧。他没勇气看病房里的人,更没勇气陪着童妍。
一个白色身影快速晃过,他抬起头,警觉地立正,表情肃穆凝重。
“小童。”院长听闻专程赶到消化科。他看到他不食人间烟火的爱徒巴巴守望,看到她放下生活昔日的重心而经历着一个普通女人的悲喜,感概万千:“不能进去吗?”
童妍忘了抹去眼泪,楚楚落雨的形象突兀地刻在院长记忆里。
他静默着,跟童妍一起等待。老者花白头发飘扬,映到玻璃上,和童妍水迹斑斑的脸,病房内低低鼓起的被单,医生的汗远远近近交汇与同一个时空。
“陆医生是消化科首屈一指的专家,PG是个小手术,一定没有问题。”
童妍还是保持那样的姿势,头部的晃动不知是因为赞同还是因为哽咽。
“院长,有电话找您。”秘书沿路找到这里。
“就说我忙,回去再给他打。”院长有些责怪秘书不分轻重
秘书往病房内瞟了一眼,权衡再三,附耳嘀咕。
猛然移开耳朵,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你先上楼,我一会儿到。”
沉思片刻,决定不打扰童妍,院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嘱咐:“有事通知我,这段时间你先放假吧,好好照顾他。”
童妍蠕努嘴算作答应,她已经没有精神向任何人道谢了。
司徒稍稍闪身背朝墙壁,待院长行过,才明目张胆地目视他,与之前内疚苦恼相去甚远的杀气,从秀魅双眼中升腾迸发。
等候足足两个小时,牢房铁监般的门终于开启了,童妍第一时间冲到病床前,黎珞疏又恢复几天前的苍白,面如纸屑,嘴唇的血色也尽数褪去,极不和谐的是那根长长的管子,如同一个外来物插在他的体内,随着呼气游走,回抽未净的血液。排斥感和不适令他微微皱眉,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抑郁。
“久等了,家属不得在场,这是医院的规矩。”
“他怎么样?”童妍显然并不关心。她握着他的手跪在床边,这次,他们的温度又到达了一致。
“病情变化太突然,无论什么药灌了便吐,我们只好采取PG,不过现在应该不打紧了。明天起我们会为他注入流质营养品。PG术后个别患者会出现腹膜炎、胃肠道出血、造瘘口外漏等并发症,所以要连续服用抗生素预防感染……”专业解释对童妍来说是多余的,但除了这个,陆医生也想不出其他有意义的话。童妍背对着他,后面的话显然没注意听,他解嘲地笑笑,示意随从人员收拾仪具。
“你又吓唬我了。”童妍拿指甲戳戳他的手背,掐他的脸他会不会醒呢?会不会笑着说:“让你担心了”?好想试试啊。手势举到半空,却如清风细雨落在他苍洁的前额。一下一下刮去哀愁的褶皱,灌注温情和分担的决心:“珞疏,就一天,一天后要醒过来哦。”
鼻间突然泛涌酸意,无论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她对他只有一个要求,会心的笑,不不被干扰,不被打断。小小的心愿,实现起来竟如此困难。非但达不到目标,连唯心的、昙花一现的也越来越少。
“司徒,谈谈好吗?”极轻的脚步绕到她身后,捕捉到隐藏的心虚,回想珞疏刻意将自己遣走,司徒就是那把解开原委的钥匙。
“你想谈什么?”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素来涉及珞疏,他们都口径一致。可这次,司徒决定放下讳莫如深的面孔,如果童妍问及关键,就由他来和盘托出。毕竟现在,唯一能扭转局面的人是童妍。
“珞疏病情恶化的诱因。”童妍扶着床沿站起,转身,相隔两米跟司徒正对:“那时你们在一起,应该说多年来你们一直形影不离,就如同安朵知道我所有秘密,你也是最靠近珞疏的人。问你,没错吧。”
提起安朵这个名字,心还是会无法克制地颤抖。但如今,她终于领会,爱,是她和黎珞疏两个人的事情,什么努力都没做便认输才是罪过。
“除了珞疏,你还在意什么?”司徒反客为主,童妍有点措手不及。
“司徒,现在不是讨论我的时候……”
“这间医院,对你而言重要吗?”
“...是的。”
“哪里都可以当医生,为什么偏偏重视这里?如果让你跳槽你愿意吗?”
“假设性的问题没有意义……”
“不用管有没意义,回答我。”
他的样子极认真,不像闲扯,也不像故意转移话题,看来这道选择不先解决,他也没意愿交换她想要的答案。童妍深吸口气,坦坦诚诚地回答:
“锡林,是我第一份工作,报道时,我拥有的不过一张学历证明和为数不多的实践。可在这里的每个钟头,我都觉得自己飞速进步。我不敢说我已经成为杰出的医生,但我取得的点滴成绩都和锡林息息相关。特别是张院长,他教我的不仅是技术,更珍贵的是作为一个医生的人格和道德,我敬爱他,就像敬爱偶像、父亲。刚毕业那会儿,我的导师曾遗憾我没如他所愿去公立名牌医院,但对与我这条鱼,锡林就是适合我的水,是另一个的家。你说得对,当医生,哪里都可以,但并非哪里都是家。”
听完后,司徒撇过头,咬了咬嘴角。这原本属于珞疏的动作,也成了他烦恼时下意识的举动。
他不得不承认,珞疏比他看得通透,他始终抱持一个工作场所单位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只介怀童妍的存在会使珞疏心慈手软,而珞疏却早早猜见了童妍对锡林的特殊情感。“在剩余的2个月时间里,用40年的力气去爱她”,这是进退两难境地中无可奈何的两全,牺牲自己的两全,当时他居然没听明白。
“珞疏,锡林两者择一,你如何决定?”
“什么意思?”童妍颦起眉,又是不着边际的假设?
“必须放弃一个的话,你选择哪个?”
“珞疏和锡林毫不相干,为什么必须做选择?”
“你不是想知道珞疏突然发病的原因吗?连同他的喜怒无常,他的‘秘密’,他的……”
“哗”一声,铁架狠狠撞击地面。童妍仓皇回头,输液架倒在地上,黎珞疏正挣扎坐起,全然不顾造瘘管如牛皮绳摇荡带来难以想象的痛楚。
“珞疏!”
“疏!”
她和司徒同时奔至黎珞疏身边。他的脸煞白,一手捂着胃,一手揪住司徒的领子,像揪住不共戴天的仇人,眼里似乎迸出火来。
童妍险险撑住他,从背后抱着他的身体,骨节凛立,惊弓之鸟般绷得弦紧。绕前一摸,额上冰涩无汗,童妍心叫不妙,慌慌张张去按急救铃,却失了冷静,食指颤抖连按三次灯才亮。
“珞疏,珞疏,”童妍附在他的耳畔柔声劝慰,一面暗暗使劲想让他躺下,可他仿佛入定,纹丝不动。司徒垂着脑袋神情愧疚,任他怒视揪扯,一语未发。但刚刚经历大病,身上又插着管子的人哪来这些力气,他能坐着,继续不依不饶,全是司徒捧住他胳膊的缘故。
“司徒,你发什么呆,快帮忙啊。”
司徒恍然大悟,松开双手,黎珞疏立即如秋日枯叶般飘跌。仰面落入童妍怀抱,童妍看清他的脸,水漾的玻璃瞳仁光泽尽消,周围密布血丝,唇抿成锐利刀锋,隐隐露出口中鲜红。童妍回到那个恶梦纠缠的傍晚,这时的珞疏远比那天恐怖。他是地狱来的怨灵,可他望向童妍的眼神却又那么忧戚...不,地狱,不,不!
惊惧万分的唇深深印上黎珞疏的唇。“珞疏,醒来,我在这里,珞疏,醒来。”心里一遍遍呐喊,通过两片柔软传递给他,手下不停为他按摩,活络四肢。
“出了什么事?!”陆医生带着护士赶到,他示意左右拉走童妍,失去童妍的扶持,黎珞疏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掉进薄薄床垫。
“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对童妍泄露半个字。”司徒用耳语的音量轻轻说着。听到他的保证,黎珞疏停止了痉挛,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水在被察觉前“倏”地钻进枕套,无迹可寻。